远山凝重,天空薄暮低垂,暗蓝的星辉点点,满径繁华竞香。
沈婉容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地迈开步子。
反倒是前面的妙音身姿轻盈,看不出一丝累。
她还嚣张地跑下来,贴心地问沈婉容:“郡主是不是累了?我们可以歇一会啊。”
语气里满满的嘲讽。
沈婉容深呼吸,甩开搀着她的立秋,“不用。”
“小郡主不要这么逞能啊。”
“量力而行,千万不要累着了。”
“郡主娇贵可要仔细些啊。”
妙音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念叨了一路,她现在简直就想把那个最初答应陪妙音来爬山的自己一巴掌抽死。
是沈府的贵妃榻不够软吗?还是沈念棠做的吃食不够香?怎么就答应要来爬山了呢?
她重阳都没登高!
沈婉容扶着腰,喘着气,缓慢地攀爬。
心里早就把妙音千刀万剐了。尤其是看到她一脸轻松的模样,更是来气。
“郡主,再坚持一下。”妙音又跑回到她身边,难得说了句能听的话,“马上就到山顶了。”
沈婉容骨子里就是不服输的,咬着牙一鼓作气真就被她爬了上去。
“我说,你好好的,非要爬山,日落有什么好看的?”沈婉容以手为扇消解热气,不明白。
妙音席地而坐,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沈婉容坐下。
沈婉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依旧诚实。谁让妙音说:“那里看落日最动人。”
她倒要看看一个落日能动人成什么模样。
妙音抱住双膝,像是喃喃自语一样,“你知道吗?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着看日落,前年是赵澈陪我来的,天气不好没看到,那时候他嘴毒的很,就这事念叨了大半年。去年是淮生陪我来的,就是你哥。”
沈婉容摇头,“是堂哥。”
“差不多。”妙音轻拍了一下沈婉容以示对她打断自己的惩罚,“还没等到落日呢,他就有事先回去了。”
听起来怎么有些凄惨呢?可沈婉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干巴巴地说:“今日天气不错,应该可以看到。”
妙音突然扭头看她,眼睛里闪着沈婉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不甘,又像是豁然,甚至带着些慈悲的意味,“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十月十五。”沈婉容随口回答,但她知道妙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今天是我的生辰。”妙音平缓说出,“还是......”
后面半句沈婉容没听清,“什么?”
妙音摇了摇头,刚刚那种深沉到悲痛的感觉消失了,马上对着沈婉容不怀好意地说:“我的生辰礼呢?”
边说边挑眉,还伸开了手像沈婉容示威。
沈婉容一巴掌拍上她的手,冷眼,“你早和我说了吗?哪来生辰礼给你?”
“小郡主太不关心我了。”妙音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还捂着胸口。
沈婉容白了她一眼。
俩人说笑着,霞光开始明辉,从她们那望下去,似乎连京都都没有逃过日落的余晖,披上了一层朦胧晚霞之后竟然生出了几分温暖的感觉。夕阳开始西沉,天际慢慢归于昏暗。
这景色算得上动人,沈婉容刚要拍拍衣袖起身,就瞄到妙音神情专注到像是失了魂,她凝视着妙音的侧脸,决定安静陪她一会。
天公不作美,太阳一沉本是晴好的天色转眼下了豆大的雨。沈婉容一把拉起妙音,白露立秋皆是掩面躲避,一行人手脚慌乱,幸得妙音知道不远处有座庙宇,纷纷朝那涌去。
“这雨真是识趣。”妙音声音清淡,如同涓涓流水,带着女子独有的细腻却暗含几分洒脱利落。
沈婉容就是在这雨幕之下突然理解了京都子弟对妙音的狂热,所谓天籁也许就是妙音了。
“分明是不识好歹,哪里识趣了?”沈婉容就是要和妙音唱反调。
妙音伸手去接顺屋檐而下的雨,笑着说:“它是等我们看完落日才下的,怎么就不识好歹了?小郡主心太坏了吧,连雨都要怪罪。”
沈婉容噎住。
妙音收了手,含笑看着沈婉容,“这雨怕是要下一会,难道说今晚要委屈郡主和我住这破庙一晚了?”
“不会。”沈婉容冷冷道:“沈府家仆都在山下,你要住这我不拦着。”
妙音愣住。
沈婉容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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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澈也料到了宋承宇会动手,但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他插干净剑上的血迹,冷冷吩咐许少安:“尸体处理干净。”
赵澈回身,看向被亲卫保护得好好的宋承安,拱手告退。
方才衣角不慎沾上了血迹,他只想回去换了这身。
宋承安是了解赵澈的,当即吩咐侍女去伺候赵澈沐浴。
雾气氤氲间,赵澈闭目躺在热水中,却又突然睁开眼,“谁?”
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孩子怯怯地推门进来,声音细细地,“太子殿下让奴婢来服侍侯爷。”
“出去。”
“殿下说……”
“出去!”赵澈提高音量,一个胆大一点的侍女抬眼看去,只能看见赵澈眼里的肃杀,当即推着另一位就出去了。
“吓死我了,你看见没?”那侍女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那靖安侯身上全是刀疤,可吓人了。”
“啊?真的吗?”另一位侍女显然不敢相信,“侯爷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今天他杀人时候那个狠劲,我看好几个侍卫都被吓到了。”
“哎,你还记得吗,靖安侯以前有个名号来着的,叫什么来着?”侍女冥思苦想也没想起来。
“玉面阎罗呗。”许少安突然出现在她们背后,又拢住她俩的肩,简直是要把人吓死。
有个侍女还差点哭出来,“许先生。”
“被赵澈赶出来了?”许少安明知故问。
侍女们也许是刚刚经历了生死的原因,现在看许少安比赵澈顺眼多了,还以为是个好人,当即就多嘴了两句,“是啊,靖安侯也太可怖了吧,那些刀疤看着就吓人。”
许少安先前的笑脸骤然消失,换上严肃的表情,语带威胁:“妄议侯爷可是会死的哦。”
侍女倒吸一口凉气,大气也不敢喘。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在第三个人那听到。”许少安本就是江湖游侠的气质,正儿八经威胁人起来还是有几分压迫的。
两位侍女忙不迭点头,又匆匆离去。
走的时候还在低语,“靖安侯身边的人也好吓人!”
“许先生怎么连两个侍女都要欺负。”
许少安转身,是宋承安负手而立。
早就听赵澈说过宋承安看似温顺胆小实则野心勃勃,城府更是深不可测。
许少安是赵澈的人,与宋承安平日里也不怎么打交道,现在他只想赶紧逃离这里,他脑子不好,万一被套了什么话,十条命都不够赵澈杀的。
“许先生要去哪?”宋承安堵住了他。
许少安憨憨一笑,不自然地摸了摸头,“随便逛逛,逛逛。”
“许先生是来找允和的吧。”
“啊?”许少安僵硬点头,“是啊,赵...侯爷不是在沐浴吗?我等会再来。”
“那先不着急走。陪孤聊聊吧。”宋承安眯着眼笑,端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许少安开始惶恐了,“太子殿下,我还有事,改日啊。”
“先生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宋承安好奇地问。
“我……”许少安语塞,他有个哪门子事啊。
“吱。”赵澈推门而出,换了身玄色衣服。
许少安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没回看赵澈穿深色衣服,总感觉是要去大杀一番的预示,好端端地又打了个冷颤。
一定是赵澈给他的阴影太严重了。
“太子想找我的人谈什么?”赵澈眼里的肃杀慢慢褪去,换上平时的温文尔雅。
宋承安站在下方的石阶上,仰望赵澈,却气势不输,“随便聊一些。既然许先生找你,你们先聊吧。”
好一个成人之美啊。
许少安都要感动哭了,直接溜进了赵澈的房间。
赵澈和宋承安两人对视了好久,他才退回去把门再度关上。
“赵澈!”许少安现在都想抱着赵澈哭一顿,“我都和你说了不要带上我啊。”
赵澈坐下,冷眼看着许少安撒泼,“妙音身份不易暴露,居阳云人在塞北,黄岫在提刑司抽不开身,裴飞鸾旧伤未愈......好像只有你比较闲吧?”
赵澈把他的亲卫一个一个说了一遍,越说许少安越惭愧,他好像真的挺闲的,整日里就和江芷岸插科打诨,前几日收拾公主府的事也扔给江芷岸了,每天就是在永安郡主那混吃混喝,正事啥都没干。
“再说。”赵澈适时补充,“你若不跟出来,沈婉容会放过你吗?”
许少安身子一抖,沈婉容的脸色他也是受不了了,那眼刀子,刀刀见血。
“你们俩真是绝配!”
憋了半天,许少安还是吐出这句话了。
赵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承蒙夸奖。”
许少安惶恐。
“日后见到太子,避开些,你是我的人,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哎,我怎么感觉自从白鹤那事之后太子殿下对你态度有些奇怪呢?”许少安换了个姿势,认真地说。
赵澈好笑,“怎么奇怪?”
“说不上来?”许少安正色,“但总感觉好像不同往日了,就连侯府都来得少了。”
许少安感觉倒还挺准确的。
赵澈扯了腰带,开始宽衣,“太子殿下是在埋怨我。”
“?”
赵澈面色不改,“怨我只手遮天,怨我越俎代庖。”
“啧啧,你也知道啊。”许少安摸着下巴,“就你这作风做派,谁看了不忌惮你啊。”
赵澈沉沉看着许少安,看得许少安心里发毛,“干嘛,我没说错啊?”
“我要睡了。”赵澈微笑,“你可以走了。”
许少安眨眨眼,“那我睡哪啊?”
“以天为被,以地为庐才是大侠风范。”赵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少安d w jian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