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杨婶抬进屋子里。可屋顶已被大火吞噬了，很快便会蔓延至整个房屋。

玉竹迅速地提来药箱，为杨婶处理伤势，小虎子趴在一旁，显然被吓到了，放声大哭。

“阿娘……呜呜呜，阿娘……”

破碎的呼喊声传进杨婶的耳里，她费力地睁开双眼，看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儿子，心中一片悲凉。

“儿啊……娘恐怕，不能陪你长大了……玉竹，可可，要是我不在了，小虎子就，就拜托你们了……”

玉竹额前的汗水滑到脖颈处，她麻利地为杨婶处理伤势，强忍住鼻尖的酸涩，叫她不要放弃：“杨婶，坚持住，我一定能救您的，小虎子还没长大呢，您忍心见他失去阿娘吗？”

“是啊，杨婶，您要撑住啊，您以后还要看着我成亲呢，您不能，不能就这样离开啊……”

陈可可也在一旁哽咽地说到，斑驳的泪痕印在她的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已。

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杨婶，杨婶怎么能这样就把他们丢下了呢？

火势越来越大，火舌已经爬上了窗户。

黑色的浓烟呼啸着升上天空，陈真一面抵挡着飞来的箭矢，一面吼道：“可可，你们快出来，火越来越大了！”

陈可可听见陈真的喊声，忙擦了眼泪，看了一眼玉竹和杨婶，起身走到门口，查看陈真的情况。

行至门口，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无数的火箭破空而来，带着十足的杀意奔向他们。

陈真一边防御一边往屋子退，眼看着箭越来越多，他的身上也被箭矢划出血痕，火焰在衣服上留下一丝火星，随后被冷冽的寒风吹散了。炙热的箭头碰到他的肌肤，惹起一阵疼痛。

他眉头一皱不皱，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火已经蔓延到房梁，浓烟钻进陈可可的鼻腔里，叫她咳嗽不已。

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弯着腰，避免自己吸入过量的浓烟。

箭矢的数量只增不减，火势越来越大，里面的玉竹和小虎子也被呛得开始咳嗽。

该往哪儿跑？

跑出去？那迎接她们的只有无数支，避不开的箭矢，陈真保护不了她们四个人。

待在屋子里？那等待她们的，只有被烈火吞噬，或者在被吞噬之前窒息而死。

还可以从左侧的窗户逃出去，可是房屋四周都有不低的围墙，带着受伤的杨婶，他们根本出不去。

没曾想，这座昔日里温馨的院子，如今竟成了困住她们的牢笼，叫她们插翅难飞，俨然是一盘死局。

陈真已退至门前，他把陈可可推进屋子，随后关上门。

“刷刷刷——”

箭矢插在门窗上，火蛇瞬间蔓延开来。

陈真一脚踹开着火的门框，箭矢瞬间飞进屋子，落在地上。

他拉着陈可可闪到一旁，好在杨婶和玉竹在左侧，那些箭伤不到她们。

陈真用手肘捂住口鼻，询问杨婶的情况：“杨婶现在怎么样了？”

他满头是汗，脸上还染上了几分血渍，原本干净的衣裳也凌乱不已，沾上了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

“杨婶情况不算好，要挪动的话，恐怕会加重伤势。”玉竹揽住一旁的小虎子，替他捂住口鼻，不把浓烟吸进去。

陈可可用茶水弄湿绣帕，分给他们用来捂住口鼻，以免吸入过多的浓烟。

“不管怎么样，先从这里出去是最要紧的。”他接过绣帕，捂住口鼻，走到屋子的左侧，移开那里的杂物，打开窗户，查看屋外的情况。

“我们从这里绕到屋后的空地上，再另想逃出去的办法。我来抱杨婶，你们带着小虎子赶紧出去。”

他刚要转身朝行动，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抬头一看，那着火的房梁瞬间掉落，直直地砸向他。

“阿真！”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往后退，身子碰到背后的窗户，一时间重心不稳，仰面摔出了屋子。

他跌落在雪地里，还来不及反应疼痛，就挣扎着站起来看向屋内。

砸下来的房梁堵住了窗户的位置，熊熊烈火开始在屋内肆虐。

“可可！”

他慌忙地呼喊着陈可可的名字，他知道，刚才是她推开了他，那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房梁砸到？

陈可可推开他之后，便迅速地往后面退。她离那根着火的房梁，只有毫米的距离，她甚至能闻到头发被火烧焦的味道。

陈可可狠狠地栽到地上，脸上的绣帕掉落，她大口大口地呼气，却被浓烟呛到了。

她连忙把绣帕捡起来，捂住自己的口鼻，耳边全是火焰的声音。

陈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她心里那颗胡乱跳动的心才安定下来，他没事就好。

“阿真，咳咳……咳，我，我没事。”

外面的陈真听到她的声音才放下心来，他拿着剑刃，试图劈开那挡住窗户的房梁。

“可可，你们别担心，我马上救你们出来！”

陈可可退回玉竹身边，此刻她们已经被围在了一片火海之中，如今的希望便只有外面的陈真。

啪的一声，房梁从中间断开，陈真劈开了那根房梁，但屋子也因此变得摇摇欲坠。

看起来过不了多久，便会坍塌。

“可可，你们快出来！”

“好！”

陈可可一手抱着小虎子，一手跟着玉竹把杨婶架起来，四人缓缓地朝窗户移动。

还来不及走几步，这座老房子终于承受不住这般摧残了，轰的一声巨响，彻底坍塌。

大火无情地吞噬了屋内的一切，方才的火雨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可可！”

陈真的嘶喊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他睁大的双眼，随后便被玉竹扑倒在地。

她抱着小虎子，被玉竹死死地护在身下，耳边充斥着火蛇肆虐的杂声。

高温包裹着她，不一会儿她便被烤得汗流浃背，脸上的绣帕慢慢的变干。

小虎子在她怀里放声大哭，不一会儿便被呛得连连咳嗽。

浓烟越来越多，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小虎子不一会儿便没了声响，她想要探探他的鼻息，却早已没了力气。

无边的绝望在她的心上蔓延，想不到她的人生便要断送在这里了。

好在黄泉路上，还有杨婶他们陪着她，最起码，她不是孤单的。

只是，她就这么死掉了，回不去了，爸妈应该会很难过吧。

还有阿真，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家，她还没陪他回家，就要失约了。

以后他一个没有以往记忆的人，在她们死之后，会不会孤独？

他会不会一个人带着空白的过去，带着这段痛苦的回忆，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最后孤单地死去？

泪水从眼眶滑落，随后蒸发在熊熊烈火中。

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家，她不想丢下阿真一个人，她真的，想活下去……

脑袋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她的嘴里滑进一抹冰凉，随后玉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可可，活下去！”

她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玉竹的脸，却是徒劳，两眼一闭，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雪下得越来越大，京城里的老人坐在屋内温酒看雪，还不禁感叹道：“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吧。看来明儿个起来，雪要有几尺厚了，那群娃娃该要高兴坏了。”

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庄，压下了肆意扩张的火蛇。

那群人在这儿犯下的罪行，被干净的白雪掩盖得一干二净，喧闹的村庄此时归于宁静，毫无生气。

马上领头的人注视着那一片荒芜，轻蔑一笑，这大雪过后，又有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呢？

风雪间，雪地上的马蹄印很快便被大雪擦去了，不知归向。

黑夜还很漫长，足够冰雪织上一层厚厚的纱布。

雪落终有天晴时，晴日一至，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