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南侧小院,苏苏的闺房中。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房前的条桌上,苏苏单手撑着下颚,清尘脱俗的脸上带着些许烦恼,两条黛眉微微蹙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此时略显失神地望着窗外,刚清扫出来的院子又有黄叶从树梢上轻轻飘落下来。
这个世间的绝大部分东西都该冬眠了,毕竟冬天悄然来临,可人的心却是没有半点倦意。
她有了心事。
少女在十七岁的年纪段,总是多愁善感的,烦恼也会随之而来。
没嫁人之前,为嫁人心烦。招了夫婿后,又为自己而心烦。
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心有不甘?还是故作矫情?
李信重伤的第二天,苏母李氏曾问过她,是不是真的决定嫁给这个脑子坏了的李信。
苏苏没做犹豫,点了点头。
苏小姐抛绣球招婿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扬州城,这辈子除了嫁给李信,已经不可能再嫁给第二个人了。
这不仅代表苏苏的清誉,还代表苏家的门风,在登上秀楼,抛下绣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认命了。
苏母见女儿点头,满心的怜爱只能化作一声长叹,半晌过后,又说道:“那娘回去就跟你爹说一下,这两日就把婚事给办了。”
这下苏苏并未像刚才那样果决,贝齿轻咬着下唇,淡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明明是已经认命的,可这股情绪来的很突然,像是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水中,荡起了一道细小的涟漪,本是微不足道,可它却荡彻了整个水面。
“娘,婚事再往后缓缓吧。”
如今回想起来,苏苏还清晰地记得,她那是的心情是复杂的,以为自己的坚强可以将事情看开,从周家第一次托人上门提亲,她就已经明白,她的婚姻充满了无奈。
事情果真不出她所料,为了摆脱周明这个败类的无奈,她只好选择另外一个无奈。
可是,这个李信的脑子被打傻了呀。
小时候,她跟着苏明远去园子听戏,听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自那以后,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忍不住在想,我以后的夫君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要是个大才子,或者是个大英雄。
憧憬往往都是美好的,当真正谈论到成婚的时候,心还是狠狠的颤了颤,像是美梦被打破,回到无奈的现实中。
带着自己也说不明的情绪推迟了她跟李信的婚事,当时也没多想,反正名声在外,成婚是迟早的事。
可这才过了几天,未婚夫婿变了。数天前,他随意拿出三张纸,就将陷入水深火热中的苏家给解救了出来,苏苏也从那时候知道李信了是个聪明人,他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木讷,实则是一种迷惑人的假象。
从那以后,爹娘对他也没了先前的那种偏见,饭桌上的稀散交流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苏苏当然是高兴的,因为他将会成为自己的夫君,但同时也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他身上像是遮了一层迷雾,可望而不可及。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一缕烦忧的种子埋进了少女的心里。
直到昨日傍晚,李信被突如其来的衙役带去了官府,回来后就完全变了个人。
南镇抚司,应天府城南锦衣卫,世袭百户。
这是李信的真实身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呆滞了,也沉默了,目光变得茫然,就跟现在一样,香香端着糕点进了房,甚至走到她的身边,都毫无察觉。
“小姐,你是不是在想姑爷的事?”香香轻轻推了她一下。
“啊?”苏苏惊然缓过神,很快又将情绪抚平,并投向询问的目光:“香香,你说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苏苏第二次问香香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在六天前,那时候香香攥着小拳头,小小包子脸上带着坚毅,那时的话也萦绕耳畔。
——姑爷是个聪明人,很聪明的那种,现在只是有些事想不起来,等想起来了将会证明自己,震惊所有歧视他的人。
这一次香香并没有急着回答,葱白食指搭在唇边,挤着腮帮想了想,然后又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现在的姑爷……香香也不知道。”
房间陷入了沉静,主仆二人没有再说话,都在为同一个问题而困扰。
良久过后,还是香香打破了沉静,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小姐跟着去了南京,相处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呀。”
要跟着他去南京吗?
而且还要成亲,如果几天前没有推迟……
陡然心底的一股茫然感再次涌上心头,其中还掺杂着些许胆怯。
苏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理反应,大概……是因为他身份的转变,又因为他是自己的相公,或者是因为想到跟他去南京过日子,而自己对他知之甚少。
如果李信知道苏苏的想法,指不定会笑出声,典型的女子婚前综合症。
……
李信已经从院中的凉亭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望着房梁,心底盘算着时间。
明夜五更动身,城门关闭后凭着锦衣卫的身份和知府大人的手信,可令守门官打开一条缝隙,供他们一行人离开,于此一来便能斩断跟在的眼线。
这也是李信宴请知府大人的第二个目的。
忽然,门外传来底下校尉的声音:“大人,门外有人想见你一面。”
见我?
李信略带迟疑,稍后就打开了房门,看着校尉问道:“谁要见我?”
“不认识,怎么赶都赶不走,还拿着一把杀猪刀抵着自己脖子,说见不到大人你就死在苏府门外。”
校尉的脸色有些难看,要不是怕给苏家带来负面影响,早就将一个大耳瓜子抽死这个呲儿麻楞的愣头青。
真是好胆,居然拿着把杀猪刀用自己来威胁锦衣卫。
真是百年不遇,比发洪水还要罕见。
“男的还是女的?”李信当即抓住了事情核心。
“男的,二十六七的样子。”
李信面色有些复杂,拿着刀跑到别人家门前来抵着自个儿的喉咙,吵着要见他,见不到就死在这……
这剧情,是不是排错了,按道理这样做的应该是个梨花带雨的娇美人啊。
给安排一个老男人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