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 归来(1 / 1)小山在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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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羡慕刺史府的两位千金,比起惜柔表姐,她们又算得上什么?”舒慧感叹,挑了下秀眉,“二姐,要不是我娘是伯夫人的表妹,我们哪里有机会住进太子侧妃的院子里。”

“是,就看你的造化能不能越得过你表姐了。”

“怎么就越不过?”舒慧不服气,随即便沮丧了。

惜柔表姐是太子侧妃,能越得过她的,只有太子正妃。

舒虞不理会舒慧,走进了西厢房。房间内的陈设与她记忆中相去甚远,所有家具摆件都是新置换的,屋子里面焚着馥郁芬芳的香料,脚下是柔软的织金的羊毛毡毯,行走在上面,就像穿梭在云海当中。

舒虞看着博古架上的一个粉彩镂空海棠纹样的瓶子,这是二哥赠给她的生辰礼物,如今却被沈惜柔占为己有了!这枚瓶子,单看外表,可以说是巧夺天工,瓶腹内亦是另有乾坤。

她转动着内瓶,通过外瓶的镂空,犹如走马灯般看到了许多图画。

貂蝉拜月,西施挽纱,贵妃醉酒,昭君出塞,凡此四美图。

舒虞还记得,她刚拿到这个转心瓶的时候,爱不释手,每天都要抱着赏玩。

沈惜柔,真是好样的,燕璟那匹贪婪狠毒的狼她抢走也就罢了,就连二哥送给她的礼物,她也要抢走!

舒虞克制了一下情绪,免得让旁人看出不妥来。

她在西厢房休息了一会儿,傍晚时分,沈家的下人过来通传,说是威远伯回来了,请两位表小姐过去相见。

沈维吉,她的叔叔。

严格说来,沈维吉与她的父亲并不是亲兄弟,而是堂兄弟,沈维吉的父亲是沈维祯父亲的庶弟,只不过沈维吉的父亲早死,他是由沈维祯的父亲拉扯大的。

而沈维吉却忘恩负义,捏造父亲谋逆的罪证,将沈家送上了死路。

舒虞掐着掌心,生生忍下恨意。

沈维吉个头中等,瞧上去身板并不结实,素日里一贯沉默寡欲,然而会咬人的狗不叫,谁能想到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人,最终会做出背叛兄长的事情呢?

舒虞随着众人给沈维吉磕了头,便避嫌退出去了。

沈维吉与舒振章算是连襟,二人坐在一处闲话几句,他又随口考校了舒淮功课,连声赞叹舒振章生了个好儿子。

舒振章不敢得意,连忙说自己这个儿子不争气,不如威远伯世子才识过人、文韬武略。

这也是舒振章久不久京城,若是他闻悉威远伯世子的为人,定然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月上梢头,众人移步膳厅,陈氏早已令人张罗了两桌好菜,皆是金陵城的特色佳肴。

这还是舒虞重生以来,第一回尝到家乡的菜肴,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这些菜里面缺了些什么。

周氏看着四周伺候的丫鬟穿戴都不一般,每个又都规矩得很,一举一动很有章法,可见威远伯府如今在京城很有地位。

若是慧儿嫁进威远伯府,以后正经婆婆是她的姨母,又没有妯娌,这日子过得该多么舒心。

她有了想法,便打算明儿白日跟陈氏提一提。

用完了晚膳后,陈氏也没有留周氏说说话,而是体谅她路途劳顿,让她早点歇息了。

舒慧下午已经休息过来,此刻精神抖擞,想要将园子逛一逛,却苦于没有人领着她,只得回了棠梨小筑东厢房。

舒虞坐在烛火下看着书,海棠、丹桂不时的过来添茶倒水,另有陈氏拨过来的两个丫鬟也在跟前伺候着。

“两位姐姐,我闻着这屋里面焚的香芬芳扑鼻,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舒虞问沈府的丫鬟。

“回表小姐的话,这是苏合香,有避秽开窍的功用。”

舒虞听了面露欣喜,道:“这熏香我闻着好喜欢,劳烦姐姐将香炉搬过来,我好凑近闻一闻。”

那两丫鬟有些不耐烦,心里面暗道,真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表面上却不敢怠慢了客人,连忙过去将香炉捧了过来,放在舒虞面前的案几上。

舒虞心满意足,一会儿指使这个丫鬟过来斟茶,一会儿指使另一个丫鬟将瓜果切好端过来,一会儿又吩咐丹桂或是海棠替她把烛芯剪一下。

如此折腾了数回,几个丫鬟都嫌她多事。

舒虞佯装不知情,支颐翻着书页,手指在案几上一敲一敲的,心中默数三个数。

“三、二、……”

数到“一”时,房间内的四个丫鬟都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舒虞起身,拍了拍几人的脸,每个人都昏死了过去,她这才熄灭了烛火,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外,将门带上。

她下午以休息为借口,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然后在香炉中添了一些迷香,她事先服下了解毒的丹药,不会受到迷香的影响。

白天没办法回到靖国公府,也只有晚上才能躲开众人潜进去了,舒虞自嘲的一笑,如今就连回到自己家中,都需要跟做贼似的混进去。

从前她和沈惜柔是姐妹,这棠梨小筑没少来过,她对这儿自然是无比的熟悉。翻过棠梨小筑后院的墙,穿过一片花园,便可抵达靖国公府。以前她来寻沈惜柔玩时,都是翻墙到棠梨小筑的。

今儿棠梨小筑住着的都是女眷,威远伯府没有派出护卫来防守,只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时不时的在院子里转一转。

舒虞步履轻盈,耳朵又注意四周的动静,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棠梨小筑的后墙,她扫视了一眼左右,这才飞快的翻过墙头,轻轻落地,脚下不敢有一点儿动静。

从前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园,如今却是一片混乱。花卉和树木肆意疯长,有好几次,她的发丝都挂在了树枝上。

许久没有人至的靖国公府,已然成为了禽鸟小兽的天堂,许多野鸟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走,小兽慌乱的四下奔窜逃散。

舒虞不敢耽误,穿过花园,穿过演武场,她仿佛看见了父亲在演武场舞刀的飒爽英姿,眼睛一眨,似乎又看见了大哥弯弓搭箭,“咻”地一声,利箭破风而出,直中靶心。

想象中的情景太过美好,舒虞忍不住抬脚上前,眼前哪里还有父亲和大哥的身影?只留下一个满是疮孔的箭靶。

舒虞吸了吸鼻子,走过去,俯身拾起地上的一套小巧的弓箭。

当日,靖国公府被抄时,她正在演武场,手把手的教她的小侄儿、年仅四岁的檀郎射箭。

后来,官兵闯进了靖国公府,她将檀郎交给沈家的忠仆,然后匆匆去追寻爹娘。那样的灭顶之灾下,檀郎又怎么可能存活下来呢?

她拉了拉弓弦,然后对着箭靶,射出了一箭,羽箭直中靶心。

舒虞握紧了手中的弓,转身,月光辉映下,她独自行走在这片废墟之中。

台阶上还有暗红的痕迹,暗示着此前这里遭受了一场血腥的屠戮。

庭院的石灯上挂满了蛛网,比猫儿还大的老鼠肆意奔窜,擦过舒虞的裙摆,吱哇乱叫。

窗纱早已褪色泛黄,黄莺的歌声听不见了,檐下的燕子筑的巢也摇摇欲坠。

物是人非空断肠。

门窗都被官府贴上了封条,舒虞抬起手,叩了叩门板,声音回荡在这死寂的夜晚,又敲了两下,依旧无人回应,只有蛛网迎风飘荡,灰尘落了舒虞满头。

舒虞将额头贴在门板上,长睫一颤,泪珠悄然滴落,滴在了门槛上。

如此荒芜,如此了无生机,哪里是她记忆中的靖国公府?

她无力拍着门板,阿爹,阿娘,开门啊,阿虞回来了!

一定是女儿太久没有归家,你们生阿虞的气了,阿虞保证,往后听你们的话,再也不会任性了。

檀郎呢?姑姑回来了,你快过来迎接啊,你不喜欢姑姑了吗?

舒虞跪在门前,无声恸哭。

乌云遮住了月亮,渐渐起了风,树枝被刮得不停颤动,衬着这荒废的庭院,投射在地面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叫人从心底升起寒意。风摇影动,珊珊作响。

舒虞却浑然没有畏惧。

这里是她的家,无数英灵盼着她回来,她只担心英灵在上,认不出改头换面的她。

舒虞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时,地面上全是泪水。

她起身,准备回威远伯府。

身后却站着一个人,那人静静的凝视着她。

他似乎在那儿很久了,头发都被夜露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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