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虹锦话音刚落,便见舒虞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
“喂,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俩都是夫妻了。”
舒虞瓮声瓮气的说道:“出去!”
虹锦装模作样的叹气,“孩子都有了,脸皮还这么薄呢?也罢,那我就出去了,不打搅你休息了。”
“等等,”舒虞又开口道:“你将我们查到的事情与他说了吗?”
“说了说了。”虹锦接着往门外走。
舒虞又问:“那,他知道这件事以后是作何反应?”
湛暝渊,会期待这个孩子吗?
虹锦却不说话了,而是卖起了关子,“你猜猜看。”
“……”
舒虞简直想跳起来扇死她,无奈自己浑身疼痛,使不上劲。
好在虹锦没有逗她,而是说道:“你不知道,他从大夫口中听到你怀孕的消息后,愣成什么样,都快变成人形石头了。他过了好久才缓过来,问我,”虹锦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的说道:“这件事,虞儿知不知道?”
“你是怎么回答的?”
“废话,我当然说,月份尚浅,你不知情,要不然让他知道你到处乱跑、瞎折腾,你以为你醒来还能相安无事?等着吧,你等身体康复了,他定然要兴师问罪的。”
舒虞扶额,已经能想见那家伙动怒的样子了。
她无力摆手,“你先出去吧。”
其实虹锦还意犹未尽,还想将湛暝渊的表情描述给舒虞听,然而考虑到舒虞刚刚醒过来,还是让她多多休息吧。
且说湛暝渊回到程家,刚转过游廊,他揣着心事,走廊那端,一个身穿鹅黄色的小姑娘冒冒失失的跑了过来。
好在湛暝渊及时往旁边一退,小姑娘这才没有撞到湛暝渊身上,然而小姑娘脚下一阵踉跄,眼看着就扑倒在地,湛暝渊伸出一柄折扇,勾着小姑娘的手臂,小姑娘这才稳住身体。
“多谢公子相帮。”黄衣小姑娘红着脸,然后待见到湛暝渊的脸的时候,脸红得厉害了,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都快蹦出了嗓子眼。
湛暝渊倒是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小姑娘看着那人的背影,就连背影都是如此的风神潇洒,平生第一次,她感觉到什么就心旌荡漾。
“姑娘,二姑娘?”一个青衣小丫鬟伸出手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你吵什么?”小姑娘,也就是程二姑娘跺着脚嗔道,再看那男子的方向,已经看不到影子了,程二微恼:“都怪你!”说罢,背过身再也不理这小丫鬟了。
丫鬟满头雾水,也不知道二姑娘又再闹什么脾气。
当然,湛暝渊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心中在盘算着虹锦与他说的事情。
他将舒虞安置好以后,从农庄出来以后,便吩咐手下去调查东营的码头。
当然,湛暝渊心里面还多了一重疑问。
舒虞的来历,或者说,舒虞到底有什么秘密?
很多事情,一直被他可以忽视了。
譬如,舒虞一开始就认识他,舒虞对京城那般熟悉,她的那口京城的口音,若非一直生长在京城,是说不出来。她的胆识不同于一般的姑娘,舒虞身边的那两个丫鬟是哪里来的?
还有,湛暝渊想起了清冷月夜,小姑娘跪在荒凉的靖国公府的庭院中,满脸的泪水。
她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秘密?
湛暝渊捏着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
现在最大的可能,是舒虞与靖国公府有关系。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湛暝渊几乎算得上是靖国公的半个儿子,与沈家交情匪浅,依他所知,沈家与舒家并无交情。
他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的关联。
从前因为他信任舒虞,这才不愿意去调查舒虞的来历。
如今却不一样了。
舒虞为了他,却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光是从虹锦口中听来的,就足够令湛暝渊胆战心惊了。
挟持贺长山的妻儿,逼迫贺长山打开城门,这是何等的胆量,若是稍有不慎,恐怕就要死在城门卫的弓箭下了。
昨天那场滔天大火,若是她们再晚一步出来,恐怕就要葬身火海。
光是想想,湛暝渊就觉得后怕。
照虹锦所说,她们一路易容,又是两个姑娘家,应该不会惹人怀疑,可是偏偏还是有人想除去她们。
结合她所说的,她们两个白日去看了遇难的矿工的家眷,可见,自打她们去了村子里,就引起程谦的手下的怀疑了。
他将虹锦交代的事情一一想明白以后,才发现,这背后的棋局,比他想象得还要大,还要危险。
他带来的人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人手却不够,接下来应付程谦,恐怕要吃力了。
湛暝渊刚程家给他安排的院子,程谦就亲自过来见他。
他昨晚趁着程家的人都睡下的时候,偷偷出府,吩咐流影假扮他,谎称自己受凉了,想要休息。
想来,程谦这只老狐狸还是放心不下。
他刚回到屋中换好衣服,外面就传来叩门的声音。
“下官招待不周,这才让国公爷病了,下官实在是愧疚不安,特意吩咐小厨房炖了盅燕窝。”程谦满脸堆笑。
湛暝渊道:“是我昨天吹了风,与程大人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程谦身后的丫鬟手中的燕窝,笑道:“有劳程大人的惦记,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丫鬟走上前去,湛暝渊端起精致的茶盅,将燕窝一饮而尽。
程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湛暝渊的身上,直到湛暝渊将燕窝喝完,茶盅干干净净,他才收回视线。
“下官就不打扰穆国公休息了,下官先行告退。”
程谦毕恭毕敬的说道。
待程谦离开以后,流影着急的说道:“主子,你就这么喝完了?你就不怕他下毒?”
“怕什么?”湛暝渊笑道,“你没看一直盯着我吗?我若是不喝,他恐怕还会以别的招数对待我。”与其如此,倒不如顺从程谦,好令程谦放下戒心。
流影仍然着急,程谦摆明了不安好心,万一这燕窝里面下了什么剧毒,这可如何是好?
湛暝渊抛了一个小玉瓶给流影,“这是可解百毒的清虚丹,你服用一颗,以后再也不怕中毒了。”
“啊?”
流影瞠目结舌。
“这个能管多长时间?”
“听说可以管一年。”
流影听了顿时好奇起来,能暂时解毒的丹药倒是听过,但是能管一年之久的,这还是他第一回听说。
“主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莫不是什么西贝玩意儿吧?”
湛暝渊瞥了他一眼,“不想吃可以搁在那儿。”
“我吃,我吃!”流影忙说道。
然而当他将那枚丹药倒出来的时候,还是被狠狠震惊了一把。
这……足有铜钱大小的丹药是要闹哪样?是想噎死人吗?
流影跑过去倒茶,却发现,茶壶中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
刺史府的下人真懒,就连茶水都不添,差评。
最后流影只能苦着脸,将丹药嚼烂,吞下去。
好……好……
咦?
流影睁大眼睛。
“主子,你确认这是丹药,而不是糖果吗?”
流影幸福的眯起眼睛,好甜!
湛暝渊道:“虹锦说,她怕丹药难以下咽,故加了不少饴糖调味。”
还可以这样?
流影:“主子,我觉得这解毒丹不靠谱,只能当糖丸吃着玩儿。”
“她是夫人身边的,当然是靠谱的。”
流影:“……”
得,他家主子一定是被夫人给洗脑了!
流影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周西南方的横云山,那可是举国闻名的药山,虹锦精通医术,她的口音,又有点像南方口音……
“主子,虹锦,会不会是横云府的人?”
经流影这么一提醒,湛暝渊倒是想起来,之前在雍熙大街遇到横云府的宗主桓攸。
偶遇桓攸是巧合,这些时日以来,横云府的人一直给他传递消息,这也是巧合,种种巧合碰到一块儿,那可就是有备而来了。
若是虹锦是横云府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舒虞也是横云府的人?
虹锦和朱绮两个有本事的人,都听命于舒虞,舒虞在横云府,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地位?
横云府……
这个鲜为人知的帮派,于湛暝渊来说,却是他一直在调查的。
至于湛暝渊从哪里听说了横云府,说起来,还得感谢阿虞。
湛暝渊离开京城以后,与沈清虞时常通信。
有一回,沈清虞的信里面提到,她捡到一个少年,少年自称是什么帮派帮主的儿子,背负血海深仇云云。
当时沈清虞沉迷武侠话本,湛暝渊只以为她在说笑。
等下一封信抵达的时候,沈清虞说,她决定和那少年建立宗派,名字就叫“横云府”,往后她就是横云府的元老了,并“诚心”邀请湛暝渊也加入。
他当时只以为沈清虞闹着玩儿,回信表示自己不甚荣幸。
就这样,湛暝渊从未见过桓攸,就成为了横云府的“长老”。
后来,每当闲暇了,想起这件事来,他都忍不住发笑。
再后来,就是沈家被灭门的噩耗了。
他也曾想过,阿虞会不会还活着,跑到了横云山,恣意潇洒,纵马江湖。
或许,这会是阿虞最好的结局吧。
阿虞从小就不喜欢被约束,她该是飞鸟,京城只会束住她。
“主子,你想到了什么?”流影小心翼翼的问。
湛暝渊却许久没有说话。
舒虞,会和横云府有交集吗?
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中的关系。
他所能够想到的,就是横云府的人是不是骗舒虞加入他们?
且说程谦出了屋子,走远以后,对着隐匿在暗处的暗线说道:“湛暝渊这边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回大人,属下一直守着,并无任何人进出。”
程谦点点头,“继续守着,切记,不可掉以轻心,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汇报。”
对于湛暝渊,程谦还是不敢信任。
这人武功高强,又善于布阵杀敌,实在不是个善茬。
暗线重新躲藏起来。
程谦又走出几步,却撞见了自己的小女儿。
程二浅笑盈盈的走过来,然而当见到程谦的时候,又开始扭捏起来。
“阿爹。”
“嗯,”程谦严肃的点点头,“怎么了?”
“阿爹,我是想问,我们家有没有客人呀?”程二姑娘有些脸热。
“为何这样问?”
“我刚刚,看到一个好生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程二姑娘的声音细弱蚊蚋,“我想知道那人是谁。”
程谦瞳孔微缩。
问道:“你在哪里见到的?能不能仔细描述一下那人的模样?”
“就在怡园的走廊里啊,”程二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长得有这么高,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呢。”说到这里,程二脸颊更红了。
“他,他是京城来的贵客,暂住几日,马上就会离开。”程谦随口敷衍几句,“好了,爹还有事情要处理,你没什么事,去陪陪你娘吧。”
说完,也不等程二说话,阔步离开了。
湛暝渊出了程府,那他又是去了哪里?
程谦捏紧了拳头,复又缓缓松开。
无妨,湛暝渊服下了毒药,他无法或者走出青州了。
想到这里,程谦眉头舒展,心情也开始变好。
穆国公啊穆国公,怪只怪你多管闲事,等过几日你下去见阎王了,可别怪到他身上!
程二姑娘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她又羞又躁,看着父亲来时的方向,那男子,会不会住在宜风院?
她想过去看看,然而理智占了上风。
罢了,父亲既然不允许,她又何必去呢?
不过想到那男子神只一般俊朗的容颜,程二还是觉得有些不甘。
那样的男子,若是她能够站到他身边,那该多好!
舒虞不知道有人惦记上她的丈夫,又躺了一天,她身上的疼痛总算缓解了不少,也能够下床行走了。
她正望着虹锦熬制的安胎药,“我能不能不喝?”她皱着眉问道。
很显然,不能。
虹锦微微抬起下巴,“喝吧,毒不死你!”
舒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了她的孩子,还是不以身涉险了吧!
“你骑一夜马的时候不是很勇猛吗?跳楼的时候不是很果敢吗?怎么喝药就跟慷慨就义一样?”
女主能有什么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