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黑衣人将蒙着眼睛的我,带到了一辆马车前,为首的黑衣人站在我的斜前方,看似恭敬却语调轻慢的道:“皇后娘娘车吧!”
说着还抓着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他的碰触让我泛起了一阵恶心,本能的讨厌这样的碰触。
“皇后娘娘来,您抬脚。”
我小心翼翼的迈开腿,了马车。我刚马车还未进车厢,就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便倒在了车厢里。我只觉得这一摔,摔得生疼。这马车木制的车厢还散发着木头腐朽的味道,可见这马车是许久不曾用过的了。我想要爬起来,可是我刚准备起身,这马车却开始加速的行驶,驾车的人将马车驾的飞快,我在车里一时间也是跌跌撞撞的。
我努力用双臂支撑着身体从地爬起,慢慢摸索着坐在了窗边。我刚想摘下眼蒙着的黑布,就在此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娘娘不要自作聪明。”
我吓了一跳,警惕的问道:“你是何人?”
“和车外人一样的身份没什么特殊的。”
我笑了笑:“一样的身份?您可真是过谦了。”
“哦?娘娘如何觉得在下与车外人身份有所不同呢?”那人笑着问道。
“你们蒙住了本宫的眼睛,可是却并未绑住本宫的手脚,便是笃定了本宫跑不掉,你们知道本宫是何身份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官道将本宫劫持,说明你们不畏惧朝廷。本宫车后并未察觉车中还有人,说明你要不就是个死人不会喘息,要不就是武艺卓绝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很明显你是后者。本宫乃是大盛的皇后,劫持本宫时,你们的人对本宫还算恭敬,说明不是普通劫匪,还尚有尊卑。你能与本宫同车,话还这么多,足以说明,你的身份不低。本宫可有何处说错了?”
那人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安家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只是,比起安凝华来还是弱了些。”
“你认识孝懿皇后?”
“何止是认识...只是娘娘,为人囚徒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我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我心下已是基本了然,这人与皇后姑母相识,尚且身份不低武艺高强,口音不似京中人。我静静的坐在马车的一侧,摸索着撩开了车帘。
“皇后娘娘,可别打鬼主意!”
“本宫的眼睛被蒙着,还能打什么主意,不过就是车里有些闷,透透气罢了。”
我一只手撩开帘子,微微侧过头,轻轻嗅着外面的味道,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还有些许植被的芳香,隐隐约约见还听见了耕牛的叫声。
马车有些颠簸,我在心中估摸着这马车就算行驶的速度极快也不见得短时间里能将我带到多么远的地方去,所以我们极可能还是在京外城郊,或者就算再远一些左右也在这附近。既是如此,刚刚路过的就很有可能是一片田地。大盛地处偏南,长江水贯穿而过,百姓饮食惯食稻谷,此时恰逢早稻播种期,之前出城时曾见过,城郊村庄外有稻田百亩。我在心中推测,我们就在城郊!我在《四方志》中看过,村庄田地都会有人看守。若是我能逃出来,便往这田埂中跑,就定能遇见守田的百姓,兴许便能获救。
渐渐的耕牛的叫声和农民劳作时唱的小调消失不见了,接踵而来的是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偶尔还伴有几声鸟叫。我们许是又穿过了一片树林。
“你们走的怎么感觉也不像是什么隐蔽小路,这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就不怕被人看见?”
“娘娘可懂得何为散若满天星?更何况,谁会注意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有没有从眼前路过呢?”
那边,离殇受了重伤,采薇受了惊吓,而皇帝派来保护的人也是非死即伤。派去报信的还未回来,皇后被掳走的事情也还不能太过声张。离殇无力的靠在马车紧紧的攥着拳头,若是皇后因此受了伤害,只怕他这一生都良心难安,一方面是愧对于皇帝的信任,另一方面,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像皇后这般善良、重情义的人不该横遭此难。
今日这帮人来势汹汹,胆敢在官道劫人,并且功夫还不弱,而且还知道皇后娘娘的身份,这些人只怕是不简单的。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而且这群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朝廷暗卫竟是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一种无力的懊恼内疚在离殇的心中发酵蔓延,这是他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这一辈子,还从没有人像皇后这般顾及过他的生死,甚至说过一个谢字。人人都觉得他们做暗卫的就是该以命为君王搏杀,哪怕是死在光亮照不到的角落里,发烂发臭化为白骨,都是理所应当的。不光世人这般以为,他自己也是这般以为的。这就不是一个平等的世道,人人都被分做三六九等,为人影子者,注定见不得光,受不得怜惜。所以听见一个“谢”字,被人在乎一次生死,就都成了了不得的事。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皇后在入京途中被人劫走的事传入了宫里,皇帝震怒。他重重的将手中的朱笔拍在桌案,剧烈的情绪起伏使他牵扯到了胸口虽是愈合却还是时常隐隐作痛的伤口,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起身向殿内左侧悬挂着的佩剑走去。
他觉得自己心慌的厉害,走起来也是跌跌撞撞,福盛见他如此赶忙前想要扶他,谁知震怒中的皇帝,竟是一把将来扶他的福盛推了开,并大声呵道:“滚开!”
他握住那把佩剑,便不顾一切的大步向殿外走去。福盛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失态的模样,他也顾不得刚刚皇帝那重重的一推让他好似胳膊腿都散架了一般的疼痛,急匆匆的爬起来,一边焦急的喊着:“皇!皇!您等等奴才啊!皇!”一边小跑着去追皇帝。
“皇啊!您冷静冷静!我们从长计议,皇后娘娘要救!可是您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啊,皇......”福盛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用袖子擦着脸的汗。
皇帝闻言停下了脚步,瞪着福盛道:“那你说!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来,回到朕的身边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是皇帝!这天下都是朕的,朕难道连朕的皇后都不能去救吗?”
福盛见皇帝虽然还是情绪激动,但至少停下了脚步,便觉得兴许自己能劝住他:“皇,皇后娘娘被劫走这事一来不能声张,否则会有伤娘娘的名誉;二来,皇要亲自去救皇后娘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至少得弄清楚对方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皇派去保护娘娘的暗卫,离殇就不必说了那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余的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那群人竟是在我们的高手手中劫走了娘娘,不仅如此,我们也从未听过有这样的高手组织出现在了京城。皇不觉得这事颇有几分蹊跷吗?”
皇帝听了福盛的话,已是冷静了下来。他皱着眉,道:“去!把陈敬找来!”
福盛见皇帝恢复了理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奴才这就让人去找丞相大人。”
皇帝的手里依然紧紧的攥着剑,他快步走回了勤政殿,坐在主座,他觉得自己头痛的厉害,他真的害怕,怕失去安棠儿。这世间已然是没了安凝华,若是再没了安棠儿,他的心又该找何处依傍。
这一切,都是安家害得!若不是为了处理安家的事,自己又何须让安棠儿独自一人前往姑苏,若是她没有前往姑苏,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她就还会待在自己身边,哪怕她恨自己,怨自己,不爱自己又如何呢?只要能看见她,这些算的了什么?希望劫走她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人。
皇帝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福盛见了他这副模样也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平阳阁后院里,太子站在海棠树下,细细打量着这一树的粉花,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
禾苏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披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袍,从屋里出来,看着太子笑道:“皇后娘娘被劫,殿下这个做继子的不去尽一尽孝心。反而来在下这平阳阁,是何道理?”
太子转头看向禾苏,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起禾苏鬓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打着结:“禾苏,若是这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孤尚且是觉得是为孤考量,只是这皇后为何被劫,旁人可能不知,你这平阳阁阁主难道不知吗?”
禾苏笑着将太子搭在他肩玩弄着他头发的手拍下去:“在下眼前的可还是之前那个怜惜皇后娘娘的太子殿下?”
太子看着自己被拍下的手,笑了笑:“孤是怜惜她不错,可若是孤的大事不成,她只怕会终身苦楚。孤乃是为了天下亦是为了她。”
“殿下远见卓识,在下佩服。”说着禾苏戏谑的朝太子行了个礼。
载着我的马车在穿过那片树林后又行径了一段距离,终是停了下来。和我同乘的那人先下了马车,下车后,对我道:“皇后娘娘,请下车吧!”
我深呼了一口气,起身,摸索着四壁,小心的跨出了车厢。我刚出车厢,那人就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扶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他仍未松开扶着我的手。对于他的碰触,我真的是从心底里萌发出来的不适。我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对他道:“松开你的手,本宫可以自己走。”
他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我:“那娘娘可得跟紧了。”
进了屋子,我便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火药味,还夹杂着潮湿的霉味。
我刚迈入屋子,身后的门“咣”的一声就被关了。紧接着就有人解开了遮住我眼睛的黑布。屋内很暗,很逼仄。但骤然见到光亮的我,还是有些不适。我忍着不舒服,小心的打量着这屋子的四周,还有我眼前的这人。
他看着我笑着,也打量着我的脸:“啧啧啧,都说什么外甥像舅舅,我原是不信的,但今日得见娘娘真容,却觉得这话也不假。”
我眼前这人,看着与皇帝差不多的年岁,身段高挑,面容也谈的俊朗,尤其是那双挑着的凤眼,看去颇有几分狡黠。
“世人皆说本宫像极了孝懿皇后,可本宫终究不是她。你们若是想拿本宫要挟皇或是图谋什么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那人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她,可若是你在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位置,他那样一个唯利是图的自私小人,又如何会在安家被灭之后还留你做这皇后!”
“你是皇室中人?”
“算是吧!只是...今日要见您的可不是我。”那人说着,又从一旁的黑衣人手中接过了一个燃着红烛的烛台:“娘娘,若是不想死,便跟紧了我。”
说罢便不知是摆弄了一个什么,他用身子挡住了我没看见。接着屋子角落里的地便骤然出现了一个地道。他拿着那盏红烛,沿着地道狭长的楼梯走了下去。那楼梯极窄,是木制的,只是这木头看着很有些年岁了,踩去便“咯吱”作响。走在这样的楼梯,我不禁放慢了脚步。
下了楼梯,便可见此处乃是一片极大的空间,墙壁凿着些许的凹槽,那凹槽中都放着精致的青铜烛台,那烛台之燃烧着散发着暖光的红烛。每个放烛台的凹槽间距大约十米,而这每隔十米便站着一个持佩刀的黑衣人。
这暗室虽是在地下,却丝毫没有不透气的感觉,由此可以推断,此处必定有其它的出口,或者是通风口与外界相连。
这片极大极开阔的空间与四个通道口相接,四个通道口分别应是对应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只是我来这里的一路皆是被蒙着眼睛,故而此时也是辨不清方向。我跟着那人走向了右手边的通道。
这通道入内后,更是曲曲折折还分出去了好几个岔道,我估摸着这四个方位的通道间应该是彼此相连的,可是最后哪一条能通向终点就说不好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们从这条通道中走了出去来到了一间极大的屋子,这屋子正中央摆着的居然是一张龙椅!而那龙椅的两侧则摆着两盏极大极华丽的黄金烛台,那烛台约有一人高,精致的雕龙支架呈树冠状高低错落的摆着若干支红烛。两盏烛台彼此呼应着,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将彼此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后方的墙面,显得很是有几分狰狞。
也不知这里的主人究竟是谁?竟有这样大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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