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了黄陌,我便急匆匆的按着黄陌说的一直向右边跑。其实我的心中还是忐忑的,虽说这黄陌之心我是赌赢了,可他毕竟是和永安王一起谋反之人,到底可以信几分?但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我只能相信他,若是不跑只怕此次我便真的会丧命于此。
这地道弯弯绕绕曲折的很,我一边跑着,一边时刻保持着警惕环顾着前后左右,果真如黄陌所说一样,此时正是守卫换班的时间。这些守卫全都身着黑衣列队整齐的迈着一样的步调,手里握着刀剑。
我躲在曲折的岔路口,一边提醒自己要往哪边跑千万不能走错路了,一边仔细的观察着这些守卫,这些守卫奇怪的很,就算是军队里训练再有素的兵士也不见得能如此整齐有序的行动。他们就像是被串连起来的人偶一样,走起路来,手臂的摆动幅度一样,连走路时迈步的长度都一样。
突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为首的黑衣守卫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一般,回头望着我的方向,随即他身后这一队十五人居然也如领队一般将头转向了我的方向,惊人的是,他们居然连转头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我赶紧躲回了暗处,贴着墙,捂着口鼻,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我的心脏却砰砰砰的跳得厉害。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我感觉我的心简直都要跳出来了,难道我今日真的就要折在这暗无天日诡异非常的地室里了吗?
很快那些脚步声却是渐行渐远,一个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恐惧的转过头去,却见是放我出来的黄陌。顿时我便松了一口气:“将军!你怎么在此处?”
黄陌皱着眉看着我:“娘娘,情况有变,快跟我来!”说完他便转身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我加紧步伐努力的跟他:“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娘娘,没有时间与您解释了,先出去再说。”
我听着黄陌语气焦急,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没再多问,继续紧跟着黄陌。我将黑色斗篷的帽檐拉得更低了,这一路七拐八拐的,凡是遇见的黑衣人都如我之前所见到那样一般无二。只是他们在见到黄陌时都低垂着头,然后等我们过去后,再按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往前走。
“将军,这地室中可有除了我们之外的活人?”
“娘娘还是莫要再猜了,知道的太多于您无益。”
在过了黄陌所说的岔路口后,我们一路向北,眼看便要到头了,黄陌停下了脚步,看着我道:“娘娘,这一次在下真的只能将您送到这里了。在下再嘱咐您一次,出去后往稻田跑,运气好的话便能遇见守田的村民,李滇派了许多人找你,也许你还能遇见。”
“本宫观将军不似永安王一类的人,何必与他一道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黄陌笑了笑:“娘娘不知的事多了,在下已无退路。”
“为了安凝华吗?”
“娘娘快走吧!莫要多说了,人生在世,活着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黄陌话音刚毕,我就隐隐约约间听到了永安王身边那些红衣女子身戴着的铃铛声。黄陌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皱着眉紧张的推着我,压低声音道:“快走!快走!”
“你怎么办?”
“别管我了,快走!”
我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跑去,在路的尽头有一扇木门,那木门居然没有锁,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开木门,就看见一道如来时一般狭窄的楼梯,我迈步去,轻轻的关了那扇木门。接着大步跨着了楼梯,在楼梯的尽头,我伸手用力的推开了那盖住通道的木板。
随着木板的推开,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晚风的清凉。我赶紧从那通道中爬出来,然后将那木板复原,然后依着黄陌的嘱咐向着树林外稻田的方向跑去。
这处树林极为隐蔽,林间小道也很是有几分泥泞。大树枝杈繁茂,现下已然是暮色四合,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月亮的光影穿过大树的枝杈投射在地面,斑斑驳驳的。周围还有不知什么鸟,一直在发出着凄凉的啼叫。而我穿着黑色的斗篷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在这林间。
晚风划过新栽的稻苗,发出哗哗的声音。而那水田里还有尚未长大的黑色鲤鱼,穿梭在稻苗间游来游去。或许再过不久这里便会出现如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所描述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样宁静祥和的景色。
我踮起脚尖不停的眺望着想要找到一间守田人的屋子,哪怕没有人,只要能让我避一避,短暂的休息一下都是好的。也不知是不是我在幻听,我的身后有铃铛声传来,那清脆的声响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显得尤为吓人。我不敢再驻足眺望,我加速的往前奔跑着,也不知到底跑了多远,直到听不见那铃铛声,我才敢停下脚步。
突然,不远处有两道童声传来。
“这里有一条!”
“快!快抓住它!”
我松了一口气,总归是遇见人了。我本能的向声音的方向靠去,只见有两个小童蹲在田边,划弄着插着稻苗的水,像是在抓水中的游鱼。
其中一个小女孩看见我靠近,吓得惊呼了一声。小男孩闻声也向我看来。
我赶忙摘掉斗篷的帽子,冲着他俩笑了笑:“小朋友,别怕。”
那小男孩见我摘了帽子后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那里来的漂亮姐姐?”
小女孩却依旧是一脸警惕,她用手肘捣了捣小男孩,认真的小声说道:“阿瓜!你忘了,前日里从东乡来的说书先生讲得聊斋故事啊!那先生可是说了,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出现了一个美女姐姐,那不是吃进京赶考的书生就是要吃细皮嫩肉的小孩!”
那叫阿瓜的小男孩一脸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可我阿娘说,我不是小孩了!”
“可是,你阿娘也说,你以后也是要当书生的!”
我看着这事情发展的越来越奇怪了,身后的铃铛声也再次传来。我回头望去,只见在我刚刚跑来的路有着几抹红色的身影。我赶紧拽着这两个小孩就要往稻田旁的灌木丛中躲去,可是谁知,这两个小孩看着瘦弱实则却有劲的很,偏是不跟我走。
我又抬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近的那些红色影子,叹了口气,低头对那两个小孩道:“我不是什么女鬼,真正的女鬼在追我!你们看!”说着我给他俩指着远处可见的红色人影:“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她们呀不光吃书生和小孩还吃女子,用来保持她们的美貌,我就是被抓的!若是被她们抓住了,可是要被生吞活剥了的!”
那两个小孩在我的一番渲染下果不其然的呆愣在了原地。我就势将他俩拽进灌木丛中躲了起来。我将食指放在唇示意他们不要出声。我悄悄的探出头去望向那些红色的身影,只见走在路的正是永安王身边的红衣女侍,她们越来越靠近了,那铃铛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空旷的田野,细密的晚风都将这“叮铃”的声音传的极远,扩的极深。
小男孩小声的问道:“漂亮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一响起,那为首的红衣女侍便转头向我们的方向望来。我皱着眉低头刚看了一眼小男孩,小女孩便很激灵的伸手捂住了小男孩还欲再说什么的嘴,并冲着他摇了摇头。
一下子这天地间再次变得寂静一片。能听到的除了叮铃铃的铃铛声便就只有风吹过稻苗的声音。很快那铃铛声渐渐的远了,我探头小心的望着,见那些红衣女侍走远才放开拽着两个小孩的手。
“姐姐,女鬼走远了吗?”小女孩小心的问道。
我冲着她点了点头。这些红衣女侍看样子似乎不是来追我的,况且这些女侍也不像是永安王身边起保卫作用的仆从。而且刚刚我分明是看见她们的嘴都是烂的,血肉模糊一片。难不成这永安王能有这么好心让受伤的女侍深更半夜的排着队从他搭建的地宫中出来去就医?
“阿瓜,你看到没,这女鬼都是面貌可怖的,吓人的很。日后你要是做了书生遇见了女鬼可得绕着走!”
小男孩方才的惊惧之色还未消退,一脸懵懵的冲着小女孩点了点头。
“姐姐,你刚从女鬼手中逃出来,现在准备去哪?”
我看着小女孩,笑了笑:“继续逃吧,然后进城去找我的家人。”
小女孩四下里望了望,扯着我的衣袖道:“姐姐,不若你便先与我和阿瓜回去找我爷爷奶奶。明日一早,爷爷的牛车要进城,到时候我让爷爷送你可好?”
小女孩这话正中我下怀,我本来的目的就是找到一个可以栖身躲藏的地方,我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不知小妹姓甚名谁,他日待我归家,定来报答收留之恩。”
小女孩露出两排不甚齐整的小牙,拍着胸脯笑道:“我叫林阿花,我爷爷叫我阿花!姐姐便也叫我阿花吧!”
“谢谢你阿花,我叫安棠儿。”
“走吧棠儿姐姐,万一那些女鬼再回来怎么办?”说着小女孩拉起了我的手,带着我往稻田的西边走去。
很快在一片稻田间就看见了一间茅草屋,屋外草棚里拴着一头水牛,那水牛一边吃着草,一边哞哞的叫着。
“棠儿姐姐,现在正逢农忙,为了方便劳作我和爷爷奶奶就住在这里。”小阿花的话音刚落,就见那茅草屋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那老妪看着年纪不小了,佝偻着腰,花白着头发,却将那发髻梳的极为整齐,发间还插着一只素银簪子,那簪子的尾端还缠着一节蓝色的棉线。
小阿花一见到那老妪,便开心的张开双臂一边叫着“奶奶”,一边向她跑去。那老妪见到小阿花向她跑来也张开双臂拥住她,满脸慈祥,可是嘴却还说着责怪的话:“阿花,你看看你哪点还有女孩子的样?整日里和隔壁的阿瓜混在一处,这么晚了若是被坏人绑走了可怎么好。到时候奶奶要到哪里去找你。”
小阿花昂起一张天真的小脸笑眯眯的抬头看着那老妪:“奶奶,阿花知道错了,奶奶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那老妪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小阿花的脑门,小阿花诶呦一声,嘿嘿一笑。
那老妪又看了一眼站在我身侧的小阿瓜,严肃道:“臭小子!快回你家去,你阿娘一会儿又该来要人了!”小阿瓜吐了吐舌头:“林奶奶再见!阿花再见,棠儿姐姐明日可一定要等我来了,你再走啊!”我冲着他点点头,小阿瓜就向不远处的那间冒着炊烟的茅屋跑去,
“不知姑娘是何人?看着你这周身的打扮气度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姑娘。”
我对着那老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安棠儿见过林家奶奶,棠儿本是从姑苏而来入京寻亲,谁料路遇见了绑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却与家人失散了。不知可否收留棠儿一宿,等棠儿入京寻到亲人,定当报恩。”
老妪还是面带疑惑的打量着我,小阿花拉着老妪的手撒着娇道:“奶奶,奶奶,您就答应将棠儿姐姐留下吧!刚刚我们遇见了好多穿着红衣服的女鬼,还是棠儿姐姐救了我和阿瓜!”
“谁啊!谁来了?”一个苍老的男声从茅草屋中传来。接着从门里走出来了一个颇有几分高大的老人,那老人也是头发花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是慈祥亲切。老人的手里还端着一口锅,锅里冒着热气,散发出香香的谷物味道。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的我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夜里只有我的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着。我尴尬的低下了头,小阿花的爷爷和奶奶对视一笑:“姑娘,进来一起吃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冲着他们又行了个礼:“棠儿再次谢过。”
老人将我扶起:“看姑娘这气度便知是个贵人,小老儿可不敢受姑娘大礼。”
进了屋子,屋子中央架着一个火炉,炉子咕噜咕噜的煮着汤。
小阿花拉着我在炉边坐下,我解开黑色的斗篷,老人将手里的锅放在地,又从床榻拿来一个软枕放在木凳让老妪坐下。我看着这一幕便觉得十分的羡慕,老妪腿脚不好,木凳偏矮,老妪若是直接坐下定会不舒服。所以老人便很细心的为自己的老伴儿垫高了凳子。人家都说年轻夫妻老来伴,原来相濡以沫的感情竟是这样的温暖。不必大肆的宣扬着情爱,却在生活小事中无一处不显示着我爱你。
老人打开锅盖,里面是香喷喷的白米混着黄色的小米蒸的饭。老人从柜子里拿出陶碗来给我盛了满满的一碗,老妪又将锅中的汤浇在了饭,再将碗和小勺子一同递给我。我捧着那碗,认真的嗅着,我平生吃过的食物样样都比这个精致,可是这香气却是我从未闻过的香甜。
也不知为何,眼泪就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我在这个小小的茅草屋中找到了莫名的从未体会过的家的感觉。老妪注意到了我的眼泪,掏出麻布帕子递给我,关切的问道:“姑娘怎么了?怎么哭了?可是吃的不惯?”
我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的泪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很香很好吃,比我吃过的所有食物都要好吃。”
老妪笑着看向她的老伴儿:“你看看这孩子,一定是饿坏了!”
两个老人一起看着我笑着。小阿花从奶奶手中接过碗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老妪看看我文静的吃相又看看小阿花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皱着眉道:“阿花啊!你看看安姑娘,好好学学。”
一旁的阿花爷爷却笑道:“阿花愿意怎么吃便怎么吃,阿花要吃的饱饱的,长得高高的。只有多吃点,阿花明年才能比这个柜子高哩!”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我这个堂堂的大盛皇后,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女竟羡慕起了身旁这个农家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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