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殿外站着守夜的小太监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小宫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拿着小扇子扑着流萤。
殿里红烛摇曳,烛火爆了几个烛花,微风从半开着的窗子透进来,扬起了床挂着的明黄色帷幔,拜合蒂倒在地,皇帝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手中还抓着一把在光亮下闪着渗人寒光的宝剑,那锋利的剑尖直指着拜合蒂雪白的脖颈。
拜合蒂面对这样的情景面却是没有多少惧色,反而脸颊的两团红晕还未消散,眼波妩媚惑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慵懒,纤长嫩白的手指沿着那剑尖慢慢的往轻抚着:“皇,是要杀了臣妾吗?用什么理由呢?”
皇帝皱着眉头,道:“陈敬送你进宫到底是何目的,或者说,你背后之人到底指望着你做什么?”
拜合蒂道:“皇就这般的不相信人心吗?”
“笑话,那你接近皇后做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朕会相信,你日日都去御花园里跳舞是为了吸引朕吧!御花园里来来往往的妃嫔那么多,你又为何偏偏与皇后搭话?”
“皇,您自己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草原的狼群中,头狼总是像护食一样护着自己的配偶,因为在狼群里配偶也代表着地位的象征,所以每当头狼觉得自己的配偶遭到了别的狼觊觎时,总是会亮出自己的獠牙,狠狠的咬对方最脆弱的脖颈。皇对皇后娘娘未免太过于在意了些吧!”拜合蒂笑着说道。
皇帝猛然间将剑从她脖颈移开,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涌出,拜合蒂笑着半撑起身体,揉了揉手腕,依然笑意盈盈的看着皇帝:“怎么?皇不杀臣妾了,那不若,春宵苦短,我们早些就寝吧!”
皇帝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将将站起来就要往他身扑的拜合蒂,道:“你,今夜就睡在地,明早早些滚,别让朕再看见你,也少出现在皇后身边!”
拜合蒂被推的一个踉跄,看了看自己还在冒血的手指,笑着屈膝行了个礼,道:“是,皇。”
殿内的红烛被熄灭了,拜合蒂坐在皇帝床边靠窗的软塌,脸方才惑人妩媚的笑容已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愁容。她望向窗外天边挂着的那轮明月,长叹了一口气,今日任务失败,希望主人不要为难自己的弟弟。
第二日清晨卯时,皇帝从睡梦中清醒,福盛算着时间推开殿门带着一队宫女太监,端着洗漱用品、朝服从门口进来,一进入内殿,福盛就见到了穿着单薄的拜合蒂趴在窗边软塌沉沉的睡着,福盛在心里不由得哎呦一声,又见皇帝已然坐起了身,揉着脖颈,看着他道:“你一会儿,叫人,把她送回去。”
福盛又同情的看了一眼趴着的拜合蒂,心里叹道这位的恩宠今日只怕是就到头了。
“福盛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给朕更衣。”
福盛听罢赶紧收回思绪,快步前为皇帝更衣,他小声在皇帝耳边道:“皇,奴才听闻长乐宫门口的宫灯可是亮了一晚,皇也是有日子没有去看过皇后娘娘了,是不是今日...咱们去瞧瞧?”
皇帝叹了口气道:“不必了,西南战事吃紧,过些日子吧!安敬之去穆州招兵一事,办的如何了?”
“回皇,咱们的人传话回来说安敬之招兵勤勤恳恳,暗卫们都在暗处盯着呢,皇放心吧!”
“嗯,盯好了,有事来报。”
“是。”
皇帝梳洗完毕,路过拜合蒂趴着的软塌时,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便大迈步的离开了。福盛跟在皇帝身后出了寝殿,行至门口又冲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宫女低声交代道:“一会儿去将里面那位叫醒,昨天怎么来的,今天便怎么好好的把人送回去。”
两个小宫女恭敬的欠身行礼道了句是。
我院中的牡丹花开了,大大的花盘看着就富丽堂皇的,一池子的牡丹也算是别具风情,我看着这‘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的景致,心中倒是少有的几分舒畅。
近日里,我睡不好,还总是做些噩梦,一晚竟是要被梦魇住好几次。总是梦见自己还在那永安王的地室里,永安王浑身是血的坐在龙椅,半垂着头,咧着嘴诡异的朝着我笑。他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冲着我笑,他身边站着好多那些断了脖子的红衣女侍,她们一动起手脚来,那令人惊惧的‘叮铃铃’的声音就会响起.......
画面一转好像又回到了稻田村,回到了小阿花家的茅草屋,回到了茅草屋里的炉灶旁,阿花奶奶笑眯眯的递给我一碗浇着香喷喷肉糜汤的饭。阿花爷爷与小阿花一起说笑着,小阿花会抬头扬起那张甜甜的笑脸,叫我:“棠儿姐姐....”每每这时我都会惊醒,醒来后心口便会疼痛不止,那样好的一家人,那样温馨的小村子都是因为我招来了杀身之祸。小阿花流落烟柳巷成了弹琵琶的柳承欢,小阿瓜,我还没来的及和他道别,说声再见......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采薇满脸焦急的看着我。
我冲她笑笑:“怎么了采薇?”
“该是奴婢问您才对吧!您在想什么呢?奴婢叫了您那么多声,您都没听见。”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采薇担忧的道:“娘娘近日总是睡不好,正好今天叶太医来请平安脉,娘娘可得让他好好瞧瞧。”
我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我心中清楚,我的梦魇只怕是好不了了,对小阿花一家以及稻田村的亏欠,是这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的印记。我以前读圣贤书,只想着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二者之间该当如何权衡才好,如今才发现二者根本无法兼得。那日我若是没有遇见在田里捉鱼的小阿花与小阿瓜,没有顺水推舟自私的跟着小阿花回家,永安王的傀儡便不会寻到那,他们也不会被杀.......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一切也不会重来。
玉鸣宫里,陈贵妃细嚼慢咽的吃着一碗皮蛋瘦肉粥。采钰站在一旁,和她说着皇帝嘱咐来的话,越听陈贵妃的眉头就皱的越深,最后她干脆重重的将碗放在了桌子,又拿起一旁摆着的帕子,草草的擦了擦嘴,不满道:“够了!别说了,那个叫什么拜合蒂的是父亲送进来的人,皇让本宫再去出手除了她,成何体统?父亲问起来,他要本宫如何回答!”
采钰面无表情的道:“娘娘,皇只交代奴婢了这些,剩下的还请娘娘您自己看着办。皇说过,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陈贵妃听了采钰这话更是生气,她一把将桌那装着半碗皮蛋瘦肉粥的瓷碗重重的摔在地,瞪着采钰道:“一天天的皇说了这个皇说了那个!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到底跟着的是谁,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与本宫说话!真拿着鸡毛当令箭,蹬鼻子脸了!”
采钰后退了一步避开那些碎片,缓缓跪下,面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道:“娘娘,息怒。奴婢知错。”
“知错?笑话,你何错之有啊!你多厉害达天听,本宫都得听你传话,干脆本宫这个贵妃也别当了,让给你好了”说着她从发髻间拔下了一根金簪甩在采钰身侧,斜睨着她道:“你来,你来当这个贵妃!”
采钰恭敬的叩了两个头,双手拾起那根金簪,恭敬的捧着高过头顶,道:“娘娘息怒,大盛只会有您一位贵妃娘娘,您就是借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冒犯于您。”
陈贵妃突然自嘲的笑了笑,道:“就本宫一位贵妃?只怕是只有本宫这一把刀吧!”说完她理了理衣摆站起了身,嫌弃的看了采钰一眼,低声道:“还不爬起来,去做主子交代的事!”
拜合蒂从皇帝的寝殿坐着轿撵被送回了自己的寝宫,一推开宫门,她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涂着鲜红蔻丹指甲的陈贵妃,以及她身后站着的面无表情的采钰。
拜合蒂理了理自己的心绪,迈步前,行了个礼,笑着说道:“贵妃娘娘怎么来了,臣妾刚从皇那回来,失礼了。”
陈贵妃闻言却是头也没抬,毫不客气的道:“的确是失礼,没想到你这里这么简陋,本宫还以为至少是父亲送进来的人怎么说也该是有两个侍女,些许金银傍身的。你看看你这连杯像样的茶都拿不出来。”
拜合蒂脸的表情微窘,赶忙前,拿起桌茶壶,给陈贵妃恭敬的斟了一杯茶:“贵妃娘娘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臣妾这的确是入不了娘娘的眼的。”接着她就看见了采钰手里端着的漆盘里放着的东西,顿时脸的表情就僵住了。
陈贵妃捕捉到了她面的表情,接着笑着起身,拉起她的手,道:“妹妹,你我虽也不算深交,好歹也算是本宫父亲送进来的人,本宫原也没想为难你的,只可惜你运气不好,皇不喜欢你。在这后宫里,不被皇喜欢的女人,活着啊,和死了其实也差不多。这早些去呢,也好早些解脱,终归我们这些女人进了皇宫,这辈子也就不想着出去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你我也算有缘相识一场,这如何去,选择的权利本宫就给你了。”
说着陈贵妃冲着采钰招了招手,采钰前两步将漆盘里的东西呈在了拜合蒂面前,漆盘里放着三样东西,一条白绫,一杯毒酒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陈贵妃满脸的疑惑:“什么意思?本宫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妹妹选一样。哦,对了!妹妹还得写点什么留下才行,不然啊!这日后本宫只怕是说不清楚呢。”
拜合蒂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主子只说让她进宫来想办法得到皇帝的恩宠,可是没有告诉她,会丧命......
“娘娘有什么权利私下里决定臣妾的生死?我们都是皇的女人,臣妾是生是死还轮不到您来决定,这宫中还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面还有太后娘娘。怎样都轮不到娘娘您吧!”
陈贵妃听了她说了这么大一通已然是不耐烦了,她皱着眉,抬手抚了拜合蒂的脸颊,叹道:“妹妹呀,你是真听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的呢?本宫奉的乃是皇命。真是白瞎了这样好的一副容貌,这美艳的皮囊下竟是装了一颗这样愚蠢的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采钰手中的漆盘里拿起了那杯毒酒,缓缓的送到了拜合蒂的唇边,勾起唇角道:“妹妹既然一直不选,那本宫就替你选一样吧,至于写不写遗书的倒是也不重要,妹妹是西域人想必对中原的文字也不甚熟悉吧!”她那抚着拜合蒂脸颊的手转而重重的捏住了拜合蒂的下巴,并将她的下巴微微扬起,拿着毒酒的那只手也稍稍用力,想要将酒灌入拜合蒂紧紧抿着的唇中。
拜合蒂哭着摇头,想要挣脱陈贵妃的束缚,陈贵妃冲着采钰使了个眼色,采钰放下手中漆盘,行至拜合蒂的身后,将她禁锢住,陈贵妃掐着她下颌的手又是一用力,拜合蒂的嘴巴微微张开,那杯中的毒酒便找准了时机,尽数灌入了她的口中。
陈贵妃见目的达到也是松开了束缚她的手,被毒酒呛到的拜合蒂捂着胸口咳嗽着,她瘫坐在地,陈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妹妹若是早些自己选择,不就不用遭这样的罪了吗?”
拜合蒂通红着双眼,望着陈贵妃道:“贵妃娘娘,替皇做这些害人性命的事不怕遭报应吗?”
陈贵妃掏出帕子仔细的擦着手道:“报应?本宫要遭的报应多你这一件也不算什么,妹妹多虑了,还是想想自己还有什么余愿未了吧,或许本宫还能大发慈悲的帮帮你。”
拜合蒂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血腥气开始在喉咙里蔓延,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她声音沙哑道:“我的弟弟....阿合奇...请娘娘送他回...回家.....”
拜合蒂还没说完,眼中的瞳孔就已然开始涣散,接着便重重的倒在了地,她没了神采的眼睛却还睁的老大,陈贵妃看着她叹了口气,拿起桌拜合蒂给她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道:“可惜,你还没告诉本宫,你弟弟在哪,本宫又要怎么送他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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