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果的时候,她瘦瘦小小的,看谁都很拘束,她说虾饺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采薇说小果的父亲久病在床,家里贫穷
小果因为罗成的死,感叹过“做奴才的命贱,又缺了点运气,没遇见一个好主子”。
我想起小果的笑脸,想起她和四公主一起在御花园的草地上跑着,闹着放风筝时的模样。
想起她叫我皇后娘娘,想起她总说的“采薇姐姐说”
我曾以为,就算采薇与穆沉舟一起走了,我至少还有小果,也便算不得孤独。
现下,我真的有些想她了,小果最怕黑了,这些天她自己一个人躺在阴暗潮湿的假山后面会不会害怕有没有饿,想不想吃虾饺
四公主总是在不停的问我和采薇,小果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一开始我们只告诉她小果得了新差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是日子久了,这小小的孩子也是不信了。
“母后娘娘,小果的差事为什么还没办完?”四公主捧着汤药碗,皱着小眉头,看着我问道。
我将桌子上的蜜饯往她旁边推了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也不敢看着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见我默不作声,四公主道:“小果是不是和母妃去了一个地方?”
“映岚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母妃说过,宫里不大,长时间见不到的人,便是去了那个地方母后娘娘,映岚是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小果了?”
“映岚,小果有一个哥哥,小果很想他,现在小果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哥哥了,我们是不是该替她感到开心?”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小刘海。
四公主眨巴着眼睛,看着那碟子蜜饯,慢慢的点了点头:“小果去见哥哥,不知道她的哥哥会不会给她蜜饯吃,小果最喜欢蜜饯了。”
“会,一定会的。映岚快把药喝了吧,映岚要赶快好起来,不然母后娘娘会担心的。”
四公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自己捧起小碗,蹙着眉,仰头咕嘟咕嘟将汤药喝了个干净。我拿起一块蜜饯果子放在她的小嘴巴里:“甜不甜?”
四公主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着四公主懂事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四公主比我想象中,她接受小果死了这件事要平静的多。我不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何为生,何为死可是她只是个孩子,却要在生死面前表现的这般淡然,皇宫当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娘娘,事情查明白了。”采薇走进殿内,在我耳边低声道。
四公主看着我和采薇,却是什么也没问:“母后娘娘,映岚可以自己吃药,吃蜜饯,母后娘娘不用担心。”
我伸手摸摸她的小脸,笑了笑:“映岚乖。母后娘娘去处理点事情晚点再来陪映岚一起用膳,好不好?”
四公主点了点头,从瓷盘里拿起一颗蜜饯,抬手递给我,我张开嘴吃着她喂给我的蜜饯,初入口时甜丝丝的,越吃却是有些酸了。
出了四公主的寝殿,我和采薇一起走在长乐宫的廊道上,快入夏了。桃花花期已过,粉色的花瓣凋零,枝杈上冒出了绿色的叶片,远远望去别是一番绿意盎然。
垂丝海棠树下的秋千还在随着风自顾自的轻轻荡着,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鸟叫与虫鸣交相呼应。
天上的钩卷云,一丝丝,一缕缕的在湛蓝的天空中飘着,谚语中有一句天上钩钩云,地下雨淋淋一场雨似乎很快就要到来了。
“娘娘,小果的事和四公主中毒有关。”采薇蹙着眉支支吾吾的说道。
我笑了笑:“我知道,与太子和禾苏有关系吧!”
“是。”
“采薇,你说小果为什么要这么做?”
“娘娘,奴婢之前与您说的小果家中的情况,其实不尽然。她家中虽有姊妹弟兄五人,日子过的艰难,可是她的大哥却是个好赌之人,败光了本就不富足的家产,家徒四壁,讨债的找上门,家里拿不出钱,他便要卖掉尚在襁褓里的弟弟。小果的母亲拼命的护着孩子,讨债的说再宽限他们三天,若是三天拿不出钱来,便要剁掉小果大哥的一只手。小果娘慌了,她让小果的同乡传话进来,想问问小果可有什么办法可以搞到钱,小果小果”
“好了,不要说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我打断了采薇的话,真相如何我已然是猜的七七八八。
小果给四公主下毒不假,可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却更是可恨。宫中肮脏龌龊的手段多了,便也就让人见怪不怪了,只是可怜了小果,可怜了四公主
西南,大盛的军队与西楚苦战。西楚此次乃是有备而来。先不说战力如何,单论西楚士兵与大盛士兵在气候环境的适应上,西楚就已胜于大盛。
连日来的湿热气候,蚊虫的叮咬,沉重闷热的甲胄,不停地奔波与警惕防御,大盛已然是兵困马乏。
再加之,西楚不知从何渠道,竟是全军大部分皆佩着来自大盛的武器。
大盛的武器制造在诸国中都处在遥遥领先的地位,大盛往日战无不胜,除了用兵的神机妙算,便是这武器的先进使得先机占尽。
如今,天时地利皆对大盛不利,一连几战,大盛皆败,而那西楚军更是肆无忌惮的每日前进百里,眼看着便要兵临城下,剑指云城。
大盛军中内部,士兵士气低迷,整日里唉声叹气。
雨季前后最是易感疾病,驻扎野外,食宿随意,军中接连有士兵头痛发热,腹泻呕吐。
就是这样乱做一团,白日里还要出兵应付西楚的挑衅,夜晚依旧要警惕防守,以备夜袭。不要说主动出击将西楚逐出大盛了,光是防守,朝廷派来抵御西楚的十万大军已然是吃力。
“安大将军,您快把这个喝掉吧!”阿栾端着一碗黑色的汤药,撩开军帐的门帘走进来,放在正皱着眉,低头看着地形图的安肆城面前。
安肆城看着那碗黑色的药汤,闻上去还很是有些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阿栾,这是什么?”
阿栾摸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听王二说这是附近村子里口口相传的偏方。喝了这个便不会疾病缠身,人也能精神很多。军中很多人都喝了,我也是因着与王二关系好,才多拿出来了这一碗,安大将军,您也快喝了吧!”
安肆城端起那碗看着就怪恶心的药汤,仔细的嗅了嗅,看着阿栾,问道:“你也喝了?”
阿栾嘿嘿笑道:“是啊!王二是我同乡,他煮的第一锅,我就喝了。”
安肆城放下那药碗,表情严肃道:“这没来由的东西,行军打仗怎么可以随便下肚!这世上哪有什么药是可以包治百病,一碗下肚就能提振精神的?这王二,你是何时认识的?”
阿栾仔细的想了想,道:“半月以前,列队时他站在我身边,偶然得知我俩居然是一个地方来的,他还和我说,若是我俩不管是谁不小心死了,都要替对方传话回家的。”
“半月以前?”
“大将军,怎么了?可是这汤药有问题”
安肆城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抓起桌边放着的宝剑,就迈开大步向营帐外走去:“这汤药不能喝!之前线报,半月前便有西楚奸细混入了军中,一直没找到,这王二和这汤药只怕就是西楚的奸计!阿栾你去盯紧了那个王二,切莫露出马脚。我这就去通知将军,不可让这王二跑了!”
阿栾重重的点了点头,握紧了腰间佩剑,快步向北走去。
安肆城心中愤怒,西楚的奸细都已经如此猖狂的敢在大盛军营中作威作福,军中主将也不知在做什么!这还是曾经的大盛军营吗?
安肆城怒气冲冲的撩开主帐的门帘,却见主将与其他副将正坐在帐中,喝着酒。见到这一幕,安肆城只觉得,怒意达到了极点,大盛若是如此早晚国门被破!
他拔出剑,大步上前,径直的拿剑狠狠的将主桌劈成了两半,剑尖直指主将,怒意横生的高声质问道:“战事吃紧,你是军中主将,就是这样领兵的吗?”
那主将却是笑道:“安大将军,您这是要反第二次吗?你不怕本将用军规治你!”
“军规!军队都要没了,还谈什么军规!现下军中的奸细正肆无忌惮的在为祸将士!奸细未抓到你们却还在此饮酒作乐!大盛何曾受此大辱,每战每败,一味防守,那南楚得寸进尺,就差攻开城门,剑指京城了!如今奸细正在军中大肆宣扬能包治百病,提振精神的所谓灵药!若是将士们具喝了此药,出了差错,你要如何向皇上交代,向大盛子民交代!”
“交代,安肆城,你未免太过于草木皆兵了吧!你又怎能断定这发药的就是奸细呢?本将也喝了那药,就觉得好的很!是不是啊,兄弟们!”说着他还看着四周坐着继续饮酒的副将笑着。
安肆城怒急攻心,他再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反正自己已经是有个谋反的罪名了,罪多不压身,大不了就是一死,可若是这大盛军队再放任这样的人继续做主将,只怕大盛此番便真的是要折在西楚手中了。
这主将名叫杨振,是御史大夫杨羽的侄子,此人背景深厚,更是为人处世圆滑,上下关系都打点的极好,此番觉得与西南一战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便更是动用关系顶替了原本的主将,最近才将将上任。
他上任时排场极大,还很是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承诺了将士们,一定会尽力将他们每个人都带回家。
可是到头来,带兵打仗,行军布防的本事却是没有话说的漂亮。
安肆城紧紧的握着宝剑,一用力,一挥手,手起刀落间,便是斩下了杨振的头颅,那头颅脸上的表情尚且还没来得及切换,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意
见到此举的杨振副将们,也是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沦为阶下囚的安肆城竟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个副将拔出腰间佩剑,指着安肆城厉声呵斥道:“安肆城!你不怕死吗?”
安肆城弯腰,揪起杨振还在滴着血的头颅,道:“反,老夫都造了!个人生死又有何惧!主将不作为,在军中就是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老夫杀他,也是他罪有应得!尔等黄口小儿,老夫当年战场杀敌之时,你们还不知在哪里顽劣呢!今日怎有资格质问老夫!”
说完他也不顾那些副将皆是用剑指着自己,就大踏步的从高台上,提着杨振的头颅走向殿中,他瞪着双眼,皱着眉,威严霸气尽显,帐中的其余几人,皆是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昔日的镇国大将军,哪怕是穿着普通兵士的铠甲已然是威仪满满,不由得愣怔了片刻。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你们还愣着干嘛!安肆城杀了杨将军!安肆城这是要反啊!不能让他出了这个帐子!”接着六道剑光袭来,安肆城一手提着杨振的脑袋,一手持剑应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士兵焦急的跑进来,高声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将”正说着,他看见帐中的这一幕不由得愣怔住了。
安肆城没好气道:“说!快说!何事不好了!”
那小士兵深呼了一口气,道:“安大将军,不好了,军中开始有士兵腹痛难耐,口吐白沫,军医也是束手无策。西楚西楚军,他们”
“快说!西楚怎么了!”
“西楚军,已经兵临云城城下了!他们还用了云梯,眼见云城,便要守不住了!”
“现下军中出现症状的士兵有多少人?”
“回大将军,已然过半。”
“你现在传令下去,让还能提的动刀的,都速速到阵前迎敌!快!”
小士兵听完,也来不及抱拳行礼,就急匆匆的去传安肆城的命令了。
安肆城将杨振的头狠狠的摔在地上,那头颅打了几个滚,滚在了门口。
汉宫春月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