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我所料,皇帝果然是露出了厌恶的神情,道:“你踩没踩死过蚂蚁,朕又如何知道?”
听了这话,我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帝看向了我,我也是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道:“皇上,臣妾看着苏昭仪倒像是个心善的,只是不知为何竟是和这样的事扯上了关系。陈妃在宫中多年,之前还掌着六宫事宜,倒也算的上是勤勤恳恳。这若说她凭白无故的来冤枉进宫没多少时日的苏昭仪,在臣妾看来,倒是没这样的理由。皇上觉得呢?”
皇帝思索了片刻道:“朕觉得,皇后所言极是。”
一旁的丽妃终于是站不住了,道:“皇后娘娘,您此言倒是差矣,那按照您的说法,这苏昭仪也是没有理由来害陈妃妹妹的呀。两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为何要给陈妃妹妹下毒?”
我心中暗笑,杨妃终究还是踩进了圈套。
“这本宫就不知了,只是听闻苏昭仪是杨大人送进宫的,想必这苏昭仪之事,杨妃你该是更清楚吧!”
此言一出,杨妃顿时便心下了然,若说陈妃此举是为了针对苏昭仪,那皇后参与其中,只怕是意在自己。
杨妃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竟是有些听不懂了,苏昭仪是臣妾的父亲送进来的没错,但臣妾与她往日也不相识,她要做什么事,臣妾怎会知晓。况且,臣妾与陈妃妹妹一道在宫中多年,向来姐妹情深,断是没有害她的道理。”
“杨妃,本宫何时说过是你在背后指使的苏昭仪?”
杨妃看着我,蹙了蹙眉,连忙道:“皇后娘娘,您莫要信口雌黄。皇上说过,后宫的安稳最是重要,您何苦冤枉臣妾呢!”
我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情看向皇帝道:“皇上,臣妾只是站在中立的角度,说了两句话罢了,竟是惹得杨妃这般不痛快。臣妾这个做皇后的还真是无能了。”
皇帝听了我这话,拉起我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转头厉声对杨妃道:“朕是说过,后宫的安稳最是重要,但朕可从没说过,可以不敬皇后!杨妃!向皇后请罪!”
杨妃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在皇帝的注视下,微微屈膝道:“是臣妾的错,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微笑着,趁机将手从皇帝手中抽出,道:“免礼吧,今日这事儿,我们都是想给陈妃讨个公道,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不姑息一个有错之人,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本宫心急了,杨妃也莫要怪罪啊!”
杨妃起身,笑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那跪在一旁的苏昭仪,眼泪还是哗啦啦的掉着,皇帝看着她便是觉得有几分心烦。
太医替陈妃诊脉完毕,走上前恭敬的向皇帝行礼道:“皇上,陈妃娘娘这毒虽是解了,但不知为何就是不见好。皇上,依臣看,娘娘这还是伤了根本啊,臣再去开几服药,给娘娘服下,若是能过了今晚有所醒转,娘娘这关便是过去了。”
皇帝蹙着眉挥了挥手,示意太医下去。我起身走至榻边看着面无血色的陈妃,对服侍她的小宫女道:“好好照料着,今日可莫要让什么人再伤了你家娘娘。”
说罢,我又转头看向杨妃道:“还要再劳杨妃在这玉鸣宫里,好好替本宫盯着,别让一些手脚不干净的阿猫阿狗再随便放错了东西在不该放的地方。”
接着我又对跪着的苏昭仪道:“苏昭仪,你也先起来吧,现下虽然矛头都指向着你,可是却也不能说就是你做的。公道自在人心,今夜也劳你在这玉鸣宫待上一宿吧!明日等到陈妃醒转,你二人对峙一番。再下结论吧!皇上您说呢?”
皇帝道:“皇后说的有理,今日不早了,朕与皇后便先回了,杨妃将这玉鸣宫看好了。”
“是皇上。”
我又打量了一眼榻上的陈妃,只见她眉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想让我一人担了这事,陈妃的算盘未免打的太精了些。
皇帝起身行至我身侧,目光小心翼翼却又深情道:“皇后,我们走吧!”
我朝他笑了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出了陈妃的寝殿。
出去后,我立即又将手抽了回来,朝他行礼道:“皇上,更深露重,您早些回勤政殿吧!臣妾听闻,最近朝政繁忙,就不留您了。”
说完我便带着采薇转头就走,皇帝在我身后道:“棠儿,长乐宫门口的灯还亮着吗?”
我的脚步顿了顿,道:“若是皇上想它亮着,臣妾再让人点燃就是了。”
“棠儿,朕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笑道:“皇上,这世上谁人没有苦衷,可是难道人人都要为了自己所谓的苦衷便随意践踏人心吗?皇上不觉得太自私了些吗?”
皇帝没有再说话,我也没再停留,便向着长乐宫的方向慢慢的走着。
想来我刚入宫时,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要弄清皇后姑母真正的死因,又在面对皇帝对我安家的重重针对时,干着急,竟做了些无用功。也属实是有些可笑的。
我与采薇方才走至距长乐宫不远的宫道转角处,就见一道黑影停在了我面前。采薇吓得大叫了一声,惊动了来回巡逻的侍卫。
只见那黑影朝着我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我定睛一看,方才发现竟是离殇。
“谁!谁在那?快出来!”侍卫的声音响起。
我从转角处走出,道:“是本宫,方才有只野猫,吓到了本宫的侍女。”
“原来是皇后娘娘,臣失礼了。”
我冲着侍卫们笑了笑,目送着他们渐渐的走远了。方才回到暗处,问离殇道:“你为何突然出现?”
离殇道:“皇后娘娘,请您与臣去个地方。”
“哦?”
“娘娘,莫要多问,请与臣一起。”
采薇紧张的抓着我的袖子,摇了摇头,小声道:“娘娘别去。”
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看向离殇道:“本宫与你走。”
“娘娘”
“采薇,无妨,本宫去去就回。”
说完,我便接过离殇手中拿着的黑色斗篷披在身上,和他一起朝着与长乐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娘娘,为何这般相信臣?就不怕臣是要害您吗?”
我笑道:“你救了本宫多次,本宫信你。”
离殇叹了口气,缓缓道:“娘娘,烟柳巷出事了。禾苏公子派人让臣告知您一声,承欢姑娘不见了。”
“什么!烟柳巷出事了,与小阿花一个孩子有什么干系!”
“娘娘先莫急,禾苏公子说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让您去一趟”
他这话,我越听倒是越不对劲,什么时候,离殇竟会这般的听禾苏的话了
“离殇,你究竟现在,是谁的人?又是谁让你一直守在本宫身边的?是皇上,还是太子?”
离殇听罢,先是一愣,接着道:“娘娘,莫要多猜了,臣不会害您的。”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道:“离殇,你知道的本宫最讨厌的便是欺骗。你若今日不与本宫说实话,那这禾苏之邀,本宫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了。你在宫里跟随皇上多年,该是知道,这夜晚皇宫巡察最是严谨,再过片刻这条宫道前来巡逻的侍卫便是要到了,到时你也走不掉。”
离殇蹙着眉,看着我,沉默着,过了片刻方才道:“皇后娘娘臣是皇上的暗卫,且只为大盛的帝王做事。”
我笑了笑道:“所以,未来的帝王在你心中也算是帝王了,对吧。”
离殇低下头,沉默了。
我听着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离殇还像块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我拉起他,道:“走吧,还在这傻站着做什么?”
离殇抬眼,惊诧的看着我。
“烟柳巷应是没事,小阿花也好好的学着琵琶,这些都是禾苏找的借口吧,他还真是抓着本宫的软肋,就使劲儿拿捏啊!他到底有多怕本宫今日不去。”
离殇拉着我,从早已买通的皇宫西南角的小门出了宫。我上了马车,而他则像之前一般驾着车。
我坐在车上,闭着双眼,想着这禾苏与太子此番到底有何目的。我与皇帝之事,依着他二人在宫中的眼线不会不知,此番又叫我前往,难不成是觉得我还有什么剩余价值?
也不知马车行径了多久,才在苍茫夜色中,停在了平阳阁的后门。离殇为我拉开车帘,道:“皇后娘娘,到了。”
我睁开眼,望了一眼平阳阁那三个大字,将心沉了沉。便起身,在离殇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下马车,我就看见禾苏站在门边,挂着他那招牌似的微笑,道:“皇后娘娘,多日不见啊!”
我也笑道:“公子,你我明明几日前才在宫里见过。”
禾苏道:“在下思娘娘之心,日月可鉴,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离殇站在我身后谨慎的环顾着四周,低声道:“娘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快些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对禾苏道:“怎么,公子叫本宫前来,竟是连门都不让进的吗?”
禾苏侧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离殇。离殇立马心领神会的转身离开了。我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只听得禾苏道:“娘娘放心,他不会走远的。”
我跟着禾苏走上了平阳阁的二楼,照旧还是去那间太子常去的雅间,今日平阳阁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还是唱着牡丹亭。我笑道:“公子,您这审美倒也单一,本宫次次来,次次唱的都是牡丹亭。”
“娘娘不觉得,这浮生万千,也不过全都是一场梦。那为何不能是一场美梦呢?”
“若非公子,本宫现下一定是在长乐宫里做着美梦。”
一直到行至门口,我与禾苏都没再言语。禾苏照旧轻轻的叩了三下门,我便心知,今日这太子定然还是在里面。
禾苏看着我道:“娘娘,里面还有您的一位故人呢。您会喜欢的。”说完他便推开了门。
我走进屋去,只见今日这珠帘后面,除了坐着太子,还坐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少女。
小阿花?我心里有些许的开心。
太子看着我进来,笑道:“皇后娘娘近日可好啊?”
我道:“好啊,本宫一向都好。”一边说着我一边撩开珠帘,坐在太子对面,接过他递给我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孤可是听闻,皇后娘娘近日倒是不怎么好啊!安大将军战死,父皇貌似也有了新欢,娘娘在宫里可谓是有些尴尬。”
我放下茶盏,看向楼下的戏台子,道:“太子既已知晓了,又何必再找本宫呢?本宫于太子而言已然是毫无作用。”
太子朝着抱着琵琶的小阿花挥了挥手示意她弹一曲琵琶。小阿花的琵琶声响起,太子对我道:“为何呢?大概是因为孤心悦皇后娘娘。”
我转头看向他,道:“太子说笑了,本宫自知可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太子也莫要拐弯抹角了,本宫出宫不易,被发现了,本宫可一定会拉着你一起下水的。”
“孤为娘娘甘心情愿。”
我严肃的看着他,没再说话。
太子指着小阿花道:“怎么娘娘,见了自己的老熟人,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这孩子可是想你的紧呢!听闻她手中这把琵琶还是您派人送来的。孤倒是瞧着,这琵琶很像是康嫔那把。她这把琵琶啊,乃是有名的匠人打造的。可非凡品。”
“太子,她还只是个孩子。本宫希望你不要将她牵扯其中。况且本宫现下于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太子道:“非也,非也。皇后娘娘的价值可从未变过。只要您依旧于父皇而言是独一无二的,那你我便永远是盟友。孤要孤想要的,娘娘想要的孤依然会给您。”
“杨大人送进宫了一个比本宫更像的替身,杨大人又是你背后最大的支持者,你去利用那个女人,不是比本宫更好吗?”
“娘娘,您还真以为,在父皇眼里随便一个长得与孤的母后相像之人都可以吗?若当真如此,也不会等到同为安家女的你长大,才纳后了。”
汉宫春月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