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登基十九载，第一次上朝晚了。而且来时还是少有的嘴角带着笑。

满朝文武见了却很是心惊，仔细回想着自己可有做过些什么错事，近日里可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众人思索一番皆是没个答案，但见皇帝这反常的模样，众人便更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就连惯例问安也变得更加恭敬了。

只有福盛站在一边偷偷的笑着。自家皇上与皇后娘娘缓和了关系，能不开心吗？

太子站在一侧望着他父皇的这般模样也是不易察觉的笑了笑，看来小皇后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太子，罪人李诚之事，处理的如何了？可审出了些什么？”皇帝问道。

太子行至大殿中央，行礼恭敬道：“回父皇的话，那李诚嘴严的很，儿臣严加拷问了其余党之事，却是什么也没审出来。”

皇帝大怒，看着太子厉声道：“太子，朕还是太高估你了吗？”

“父皇息怒，那李诚说是只有见了父皇您，才愿意交代。”

“见朕？他还有脸见朕，朕若不是想彻底铲除他那些余党，怎会任他苟活到现在！”

皇帝似是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他除了要见朕，可还说了其他的什么？”

“他他还说想要见一见皇后娘娘。”太子犹豫的说道。

皇帝猛地拍着桌子大怒着站起来道：“可笑！他一个罪人见皇后做什么！真是给他脸了！”

太子站在殿下默不作声。众臣也皆是不敢言语，一时间大殿上安静的吓人，只能听到皇帝愤怒的喘息声。

皇帝走后，我将将起身，漱了好几次的口，更是叫采薇去打了热水，替我沐浴。采薇满脸担忧的看着我，道：“皇后娘娘，您这般为难自己有何意义啊！”

我苦笑道：“倒是也没什么意义，不过就是，我无能为力罢了。我看那些话本子上写的帝王将相宫闱内院里的女主都是厉害的紧的。可是我却是连人家万分之一的能力都是没有的。采薇，以后我们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些了。至少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娘娘这是要发生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道：“一会儿皇上下了朝，福盛可能会来，你帮着他一起给皇上搬东西吧！”

“什么！皇上要来长乐宫住？是长住还是偶尔？”

“想必是常住了。”

采薇脸上的愁容更盛，还叹了口气。

“采薇，别的宫的宫女若是听见自家主子这般得宠，定是开心的紧的，怎么你就这般愁啊！”

采薇看着我认真道：“因为奴婢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皇上。而且也不可能喜欢上皇上。”

我笑着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采薇，有一事我还未与你说呢。关于你母亲的事。”

采薇听了果然面上表情激动了起来，过了片刻，方才小心的问道：“奴婢的母亲，还活着吧”

“当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呢。在安家出事前，母亲便将林嬷嬷的卖身契给了她。林嬷嬷不肯走，是母亲将她送去了京外田庄。这个消息除了母亲外便无人知道，对外也只说是林嬷嬷自己赎了身回了老家。我打算啊，等到你与那天启的穆大将军成婚那日将她接来，也好热闹一番。”

采薇听我说完，已是泣不成声：“奴奴婢还以为母亲定是不在了，没成想”

我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又道：“采薇，我还打算让你以镇国将军府义女的身份嫁给穆将军。穆将军家虽说是没什么人了，可终归他在天启身份地位也是颇高的，你若是身份太低，回天启后少不得在与其他贵眷相处中，遭人耻笑。但你以镇国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嫁过去，想必她们也不敢过多言语。”

“娘娘您待采薇太好了，采薇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了。”

“傻丫头，你我之间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只可惜，不能将你留在身边，还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未来还要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面对着现下无法预料的挑战。”

采薇抬手擦了两下脸颊上的泪水，道：“若是娘娘舍不得奴婢，奴婢便去与穆将军说，奴婢不嫁给他了！奴婢就守着皇后娘娘，过一辈子。”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傻子！别说这种混账话，你这般说倒成了我耽误你前途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看她急了，我又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京中驿馆，穆沉舟几日来都开心的不行，干点啥嘴角都挂着笑，就连收到从天启传来的密报，说顾慕云的势力正在被瓦解，也还是带着笑。

此时，穆沉舟正捧着刚从大盛京中珍宝阁取回来的金镯子，坐在顾慕云身旁傻乐着。

顾慕云终于是看不下去了，拿起桌上的书本就朝他砸去。

只见穆沉舟伸出一只手一抓，便将那气势汹汹朝他飞来的书抓在了手里，对顾慕云笑道：“嘿嘿，殿下也体谅一下臣吧！人人都说啊，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臣这还是娶亲大事，这娶的又还是美丽，漂亮，可爱，大方的采薇姑娘。”

顾慕云皱着眉头，一副被他恶心到的神情道：“孤的穆大将军啊！你干脆入赘在大盛算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桌上新送来的奏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我们为何来这，又为何一直苦守在大盛？”

“臣自然记得。”察觉出顾慕云话语间的几分严肃，穆沉舟立刻便收起了自己嘻嘻哈哈的神情，赶忙起身行礼赔罪道：“殿下恕罪，是臣的错。”

“现下，你我久不在京中，曲贵妃联合曲丞相已然是在暗中纠察着朝堂上还有多少我们埋藏的势力。京中危矣，母后还未下葬，过不了多少时日，最晚到今年年底，我们便要想办法向大盛提借兵之事。借着回国为母后奔丧的由头，带兵直捣皇城。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我们只怕再无归国的时日。”

顾慕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穆沉舟又道：“你的那位采薇姑娘，你可得想好了，该如何安置人家。”

听得顾慕云这样一说，穆沉舟沉浸多日的喜悦也是被一盆冷水浇下，冷静了大半，皱眉道：“臣，知道了。”

正午时分，穆沉舟跟着顾慕云一道入宫寻明霞公主。明霞见穆沉舟又跟着来了，便也识趣的知道，他定是又要来寻采薇的。便命人来长乐宫请我过去。

我一听得这般，心下也是了然采薇的沉舟来了。

我便强打着精神，顶着颇晒的太阳，带着采薇去了明霞公主的槿欢阁。

一进去，我便察觉出这气氛很是有几分不对，便笑道：“今日，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槿欢阁里竟是没有欢声笑语？”

见我来了，明霞公主等人连忙向我行礼。礼毕，明霞走上前来，拉起我的手坐在院中石桌旁。而我看着往日此番情景下，定是要偷偷看着采薇拔不出眼去的穆沉舟，却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

“公主，今日你这儿倒是多了具雕像啊！”

明霞公主说着，也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您可知道，我兄长是会回天启的吧！”

我听她如此说了一句，心中便是了然，与我料想的不错，采薇与穆沉舟的婚事定然是会卡在这件事上的。

我点了点头，道：“本宫自然知晓。慕云殿下是天启的太子，回到天启是早晚的事。”

“那娘娘可知道我二人为何会被送来大盛？”

“有所耳闻。”

顾慕云沉吟了片刻，制止了还欲说话的明霞，看着我道：“既然皇后娘娘该知晓的都是知晓的，那孤便也不瞒您了，孤打算与大盛借兵，攻回天启。到那时，穆沉舟定是要与孤一起回去的。”

我拿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道：“本宫知道。只是殿下，这关乎于穆将军和采薇的终身大事，是否也该由他二人决定何去何从？”

其实，我看着穆沉舟的神情，心中有些害怕，穆沉舟当日肯跟着顾慕云不顾一切的来到大盛，便足以见得他的忠心，像他们这样的武将，向来是认死理的。家国情怀，忠义孝廉，样样都要摆在心中首位。

对感情，不知他会否放弃。

我看着采薇有些紧张的望着穆沉舟，而穆沉舟在沉默了片刻后，道：“采薇姑娘，在下真的很爱你。可是在下是天启的将军，注定是要为我天启未来的主人搏杀的。在下不能保证是否会在每一次战斗中都活着见到你，可你若是愿意同在下走，在下能保证的就是，在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

采薇无助的含着眼泪望向了我。其实我早在采薇与穆沉舟的事定下来时，便是知晓，采薇有一日定是要与他走的。采薇自己心中也是清楚。可若是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抉择，也是艰难。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道：“采薇，嫁了人定是要去人家家的，你不必为难，或许有一日，本宫去了天启还能投奔你呢！”

采薇的眼泪扑索扑索的掉着。她看看我，又看看深情的穆沉舟，道：“穆将军，你且放心，采薇愿意同你走。”

不知为何，听采薇说完，我心中竟是有些失落。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采薇立刻便要离开我了一般。

明霞察觉出我的些许失落，握住了我的手紧了紧，道：“娘娘，今后明霞在宫中还要您多照料呢！”

我点头冲她笑了笑：“那公主以后也莫要嫌本宫烦啊！”

我们从槿欢阁离开时，穆沉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镯子递给采薇：“采薇姑娘，现下，在下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当做聘礼的。这个镯子你收好了，等我们回了天启安顿下来，在下一定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采薇小心的接过镯子，朝着他点了点头。

我看着这一幕心下很是羡慕，若有一个人也这般对我就好了

黄昏时分，皇帝回了长乐宫。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道：“棠儿，你可愿与朕去个地方？”

“去哪啊，皇上。”

皇帝脸上多了几分忧虑道：“去见通敌叛国的李诚。”

我一听这个名字，便是不由得攥紧手，这个李诚投奔了西楚，我祖父的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可是我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看着皇帝点了点头，道：“好。臣妾与皇上通往。”

“只是棠儿，他不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答应朕好不好。”

我看着皇帝小心翼翼的模样，点了点头，心下却想，什么都不要信，这李诚身上又是埋藏着什么关于皇帝的秘密呢？

我与皇帝坐在了出宫的马车上，他将我用黑色的披风裹得紧紧的。似乎生怕我被人看了容貌一般。皇帝此行，我瞧着他身边的那些暗卫高手应是尽数跟着了。就连离殇也走在距马车不远处，做寻常侍卫打扮。

皇帝更是揽着我一言不发，皱着眉头，双唇紧紧的抿着。我之前听永安王说过关于皇帝小时候的事，想来小时候的事也是影响了他一生，所以他才会后来对他的几个兄弟这般的狠辣。

而李诚作为昔日的晗元太子，在晗元年间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对皇帝的欺辱只怕比永安王还要更深些。我望着他，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皇帝低下头来，看着我笑了笑，紧紧将我握住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马车缓缓的停下了，离殇撩开车帘，先是毕恭毕敬的将皇帝扶了下去，又是习惯性的想来扶我，却不想刚准备伸手，就遭到了皇帝一记警告的眼神，我连忙将手递给皇帝道：“皇上，您还不来扶臣妾一把啊！”

皇帝听了我的话，这方才收回了眸光，将我拦腰抱下了马车。

离殇低着头站在一边，我与皇帝行过他身侧时，皇帝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第一次来天牢，此处的荒凉阴森与威严，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可是就在这样的地方，我的祖父与父亲却被关了多时。我不敢想那段日子，他们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汉宫春月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