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奔驰,卷起一路的尘土。
蜀州四面环山,路途艰难,这一路大家已经风餐露宿半月。
今早出发前卫世子说,若是今日赶一赶,亥时之前能抵达驿站,大家都想到驿站好好洗漱一番,除一除满身的风尘疲惫,便同意了赶路。
这一路林桐觉得颠的身子都要散架了,午饭大家都在马车上吃的干粮,噎人得很,又喝了不少水,实在难熬。
“卫世子,祖母年纪大了,实在受不得这样的颠簸疾行,可否在前面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容我们缓一缓。”林楠掀了帘子回头,略带歉意的对卫云铮提出请求。
林桐也掀了一个帘角看了出去,“卫将军,这般赶路确实有些难捱,不如先让一人赶去驿站先行打点,我们歇息片刻后,再赶路。”
卫云铮瞥见车帘下林桐透着病态的苍白唇色,知道自己未顾虑周全,林家众人不比他军中将士,长袖一挥让众人减缓速度。
“这附近并无适合落脚休息的地方,再往前八九里有一处湖泊,不妨到了那里再休息吧。”
“卫世子思虑周全。”林楠故作坚强的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仰慕,哪怕这般风尘仆仆的赶路,也没有露出半分狼狈。
只是卫云铮满心满眼都在林桐身上,对林楠的表现全然没有在意,自然也回应不了林楠的心思。
林楠放下车帘侧着头,眼神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脑子里各种思绪一闪而过,闭了闭眼才压下那些情绪。
车厢里难闻的气味一股一股的往鼻子里钻,林楠强绷着脸忍着恶心。
祖母因为年前大病一场,身子骨不比从前,这次长途跋涉身体多有不适,今日赶路的快了一些,便有些头昏呕吐。
林老夫人晕的眼冒金星,实在无暇顾及旁的,所以并未发现林楠的小动作和神情。
“祖母再忍耐片刻。”林楠调整好情绪,换上关切而担忧的神情,强忍着恶心,倒了些水浸湿手帕递给祖母。
老夫人难受的眉头紧皱,倒了一杯茶水漱了漱口,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后面的马车里,林夫人也同样强忍着头晕恶心,脸色苍白的异常难看,林桐坐在母亲身边,同样苍白着脸色帮着顺顺背。
林夫人按住女儿的手拍了拍,“别费神了,休息一会儿,我没什么事。”
林桐也不勉强,给自己和母亲各倒了一杯茶水。
她自幼生在上京,长在上京,确实没有这种赶路的经历,以前听说有人晕船晕马车时,她还不以为然,坐个马车能有多难受?如今她算是体会到了。
她倒是羡慕卫云铮在外面骑马,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样远的路程,她只骑上一天马,双腿就能被磨破皮,更别论其它。
未时左右,林家一行人的车队总算到了卫将军说的地方,可以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林桐扶着母亲下了马车,看到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忍不住惊叹,感觉一身的疲惫都被微湿的凉风带走。
祖母和母亲在树下坐着歇息,下人们提了水来给大家净手洁面。
“祖母感觉可好些了?”
老夫人放下浸了水的帕子,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对林桐点点头道:“好多了。”
“那就好,休息一会儿接下来还要赶路,云翠跟着孙女在普陀寺时,向寺中的医僧学过一些医术,待会儿就让云翠与祖母同车吧,祖母若是路上觉得不适,定要说出来。”
“这儿环境不错,若是来不及赶到驿站,不若今晚就此扎营,大家都好多休息休息,明日再慢慢赶到驿站,咱们也不必非要赶这一日的时间。”
林楠一想到等会赶路又要颠来颠去,还要忍受祖母的秽物,就觉得一阵反胃,一时有些急切的提出了心里的想法。
林桐看了一眼正在指挥侍从喂马的卫云铮,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楠,这才说道:“这恐怕得问问卫将军的意思了。”
林楠生怕林桐抢先去问,赶忙对祖母说:“祖母,那楠儿过去与卫世子商量商量此事。”
“你去吧。”一提到赶路老夫人不免又想到先前的不适,觉得楠姐儿的提议不错便应许了。
林桐与母亲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
祖母是真的昏了头了,不管卫将军同不同意,若要商量,也该让小厮去传话,或者祖母与母亲去请卫将军来商量,万万没有让未出阁的姑娘去的说法。
卫云铮虽然先前一直骑马在林大姑娘马车一侧,时刻关注着林大姑娘,这会儿也晓得避嫌,离得远远的,以免被人误会孟浪。
听到有女子的脚步声走近,卫云铮猛的回头,看见是林二姑娘虽有些失望,不过也是正常,她的举止向来是世家贵女的榜样。
“卫世子,若是今日赶到驿站确实急了一些,祖母年纪大了,怕是受不得如此折腾,祖母让我来与世子商量一下,今日可否就在此处扎营歇息,明日再赶路?”
林二姑娘看似举止大方得体,却不过和京中那些贵女一般,黏腻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他身上。
卫云铮忍不住反感,自然不会给对方留什么体面,直言道:“此处位于虎威山,白日里人多歇歇脚无事,若是到了夜里,附近山匪必出,本将军不能保证届时可以护住你们。”
林楠一想到穷凶极恶的山匪脸色一白,强自镇定,勉强笑道:“我不熟悉附近情况,还要多谢世子提醒,只是不知我们何时启程?”
卫云铮看了看天色,本想半刻钟后启程,又想到林桐先前脸色苍白的模样,缓了缓语气才道:“再休息一刻钟。”
林楠返回来,似乎没有达成目的。
卫将军那边正在招呼大伙抓紧时间喂马,看样子是要接着赶路。
林楠把卫云铮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夫人受了惊,连忙道:“那就听卫将军的,让底下人抓紧收拾东西,等会儿到时间就继续启程。”
一刻钟后,车队准备出发。
“林大姑娘。”林桐一只脚刚踏上马车,被卫云铮从身后叫住。
林桐疑惑的回头看过去,不晓得卫云铮叫她做什么。
卫云铮从远处过来,手里握了一把青草递给她。
她没有伸手去接,用眼神询问对方。
卫云铮脸色变幻莫测,随后才皮笑肉不笑的解释道:“此物是我方才在草丛里采的薄荷,其汁水可醒神明目,也可用来泡茶缓解恶心不适。”
“那就多谢卫将军了,有劳将军记挂祖母和母亲。”林桐了然的道谢,示意贴身婢女云喜接过。
“云喜,你拿一半给云翠送过去,让她转告祖母这是卫将军的一片心意,兴许能缓解祖母的不适。”
卫云铮见对方看到薄荷毫无反应,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本想解释,又惊觉自己的心思太明显了一些,而这位林大姑娘显然对他有些避之不及。
如今并不是摆明自己心意的时候,也只好作罢。
林桐进了车厢掀开一侧帘角,果然,卫云铮还是骑马跟在一侧。
方才卫云铮提起薄荷,她才想起,她和卫云铮在上书房与皇子公主们一起进学时,有一年夏天暑热难耐,家中怕影响女孩子体质,对她们用冰管的很严。
她一向怕热,一连大半个月夜里都睡不好,不熟悉的人觉得她做事严肃较真起来,熟悉的人都能发觉她的脾气日渐暴躁。
那时候卫云铮就让人给她送了一筐薄荷,她那时哪知道什么薄荷,也不知用来做什么的,以为又是卫云铮的恶作剧,便让人将一筐薄荷煮成水,全部泼在卫云铮身上。
炎炎夏日,卫云铮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泼了一盆绿水,从头到脚透心凉。
有人敢当街对着上京小霸王泼水,众人还以为小霸王又要把上京闹个天翻地覆。
没想到即便小霸王被气到脸色发青,也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大家都好奇泼水的人是谁,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卫云铮都被长辈们打趣。
后来得知卫云铮真是一片好意,她还特意让人送了贵重的礼物到安平侯府,道谢道歉一起了。
不过如此久远的事,仿佛隔了几辈子,若是卫云铮是在借机试探,也实在找错了方式。
到驿站时已经快到子时,众人皆已疲惫不堪,幸而先前派人提前来打点,房间热汤都已备好。
大家都准备先沐浴,洗尽一身的风尘。
热水沐浴后,林桐才觉得自己一身都轻快起来,虽然往常这时早已经熟睡,但今日哪怕身子疲累,却难得没有睡意。
楼下隐约传来喧闹声,大约是卫云铮手下的人在吃东西。
本来她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却觉得有些饿了,“云喜,你去问问祖母母亲和二妹妹想吃点什么,让厨房给我煮一碗面一起送上来吧。”
天色已晚,祖母没有食欲,二妹妹怕胖,如果不出所料应当是不会吃东西。
热气腾腾面很快送上来,有云翠在时,云喜一向不怎么往她面前凑,平时话也很少,总是容易让她忽略云喜的存在,“你也下去吃点东西吧。”
“姑娘,方才奴婢去问二姑娘是否用饭时,看见二姑娘正在妆发。”云喜正要正要出房门,突然想起先前一幕,于是隐晦的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