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章:兄弟(1 / 1)养猫的杯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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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暗沉,维利走在牵着她的手行走在小河边上。

小河就是小河,因为整个于利斯就只有这一条河水流淌。它是唯一的,所以没人记住它的名字,于利斯的人们一直把它叫作小河,仿佛那就是它的姓名。

小河也不是小河,因为河里都是有鱼的,但小河里没有。于利斯的工业并不发达,然而他们还是将那些废弃污水统统都扔给了小河。

久而久之,于利斯的人们练就了一身独特本领,他们闭着眼睛都能寻到小河,因为无论天晴还是下雨,小河总会发散出一股难闻的腥臭气息。

住在小河附近的人都搬走了,大部分人都受不了它的腥臭气,甚至连那些街头巷尾卖毒品的小贩都愿意接近它。

不过在于利斯,却有一种人愿意将这里视为他们的伊甸园,那便是维利和她这样的学生情侣。青葱岁月热恋之中,他们恨不能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便好。

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软娇嫩,斜瞥着挺翘睫毛下的清亮眼眸,嗅闻着发丝间传出的那一缕缕仿佛能够将小河臭气尽数驱散的独特香气,维利心生激荡思绪万千,他希望小河永远没有尽头,这样他就能和她一直一直走下去了。

然而,希望永远只是希望而已。

“对不起,我……我现在得回去了,我们……我们明天再来可以吗?”维利对她说道。

她的清亮眼眸中出现了一丝惊讶与遗憾:“为什么?”

维利叹着气解释着:“唉……都是因为我弟弟的事情,他今天跑去和别人比赛了,我得去看看他,回家还得给他打打掩护。”

她想了一会儿,眼中遗憾更浓了,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拉着维利慢慢离开了小河……

这一次,维利没有把她送回家,选择一条人多的街道上和她分开后,就一路小跑,来到了普拉蒂尼球场。

球场里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大孩子与小孩子两支队伍仍在胶着。说也奇怪,比赛还有五分钟即将结束,可有明显优势的大孩子们还没能够改写比分,场上依旧是1-1的平局。

“嘿,小家伙们,干得漂亮!”

“对,就是这样,让他们知道足球不是田径游戏!”

“噢,你快看那个黑小子,他又来了,那帮傻大个根本挡不住他,如果是在比赛里,他们一个个早就该吃满牌了出局了!”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竟然将孩子们的普拉蒂尼球场围了整整一圈。人们喧嚣着,随着场上局势变换时而高呼时而慨叹,这样的盛况,是维利从不曾在“披萨派对”上见过的。

一帮孩子踢着玩儿,有这么好看吗?

他心中想着,拨开人群,挤进了前排。

夕阳西下,火一般红彤彤的天空,也投下了如灼烧烈焰般的光亮。光彩之下,他在场中左闪右躲持球飞奔,在那些高大的球员防守中,他如红龙低翔于丛山峻岭,穿梭于奇峰怪石。

在红龙面前,山石高大峻险遮天蔽日,不禁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山石是死的,红龙却是活的,他双翼扇拂之下生出阵阵旋风,这足以让他躲过那些奇峰怪石。

大孩子们虽然能依靠绝对的力量止住蒂埃里的去势,却无论如何也抢不下他脚下的皮球,或变向,或回旋,或颠球,这个八岁大的孩子总能有办法躲过袭击,并且将球护在脚下。

只是,能护球不代表能赢球。

始终将球护在脚下的蒂埃里虽然能一直掌控着球权,但他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将球带入对方腹地。光是护住皮球,就已经让他浑身是伤。

为了夺回球权,那些大孩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飞铲、生拉、硬顶,甚至还用上了剪刀腿,尽数往蒂埃里身上招呼着。

不过,这些犯规动作并没有震慑住到对面的小孩子们。他们见势如此,反而被激起斗志更加团结,一个个不惜体力满场飞奔,就连平日里见事就躲的丹尼尔,此刻也变得像是条疯狗一般,哪儿有对抗他冲向哪里。

双方都杀红了眼,踢的是火星四溅,没有半点足球比赛的模样。如果不是热拉尔在中间调节,恐怕早已是打了起来。

蒂埃里的腿上殷红一片,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汗。他脚踩皮球,佝偻着腰站在中圈附近,准备着最后一次突破。

时间还剩下大约一分钟,在对方的绝对优势下,他每次都只能如蛮牛般硬带,带到哪儿算哪儿,没有一点办法。

好在每次丢球后,疯狗般的队友们都能把球堪堪给防守住。

其实,他们就围在自己周围,只要自己球权被抢,他们就全体扑杀上去,在没有犯规的比赛中,这种没有章法的防守套路极其有效:我一个人打不过你,我九个人总能干掉你。

大孩子们年纪大,面子却更薄。在众人围观下,他们采用犯规防守已是失礼在先,此刻任凭雅克怎样气急败坏地怒骂,他们也不肯像小孩子那样没有章法的去踢球。

讲究阵形站好位置一对多,自然也没有了什么优势。

继续突是不行了,但我该怎么办?

蒂埃里站在那里,时间所剩无几,他终于冷静了下来,然而,脑袋里还是空空如也没有办法。

血液浸染着汗水,缓缓划过额角跌入碎石与泥土间的缝隙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场外观众的叫喊声,似乎也开始朦朦胧胧渐行渐远,渐渐地,除了自己胸腔内“噗咚噗咚”的心跳,他什么都已听不见。

蒂埃里双腿灌铅眼皮发沉,他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头即将死去的麋鹿,正缓缓沉入大海之中。

“蒂蒂,别他妈一直带了,左边,快传丹尼尔!”大海中忽生暗流,将麋鹿冲上水面。

是维利!

蒂埃里霎时惊醒,他不用看喊话的是谁,甚至也不用去分辨是谁的声音,便知道一定是维利。因为,当自己带球时,他总是会这样骂自己。

侧头左望,丹尼尔果然在左路斜向跑动着,他的路线上无人防守满是空当,因为自己从没传过球,对手根本不在意其他区域有没有空当,只要防下自己就好。

说话间,之前那两名后腰又向自己扑了过来,看样子是想故技重施。

蒂埃里没有选择传球,而是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先是用一个快速变向摆脱了第一个后腰,再是拉球回身,左右脚交替踩球改变皮球的运动轨迹,背倚着贴过来的第二名对手闪身过去。

这动作是教练克劳德教给自己的,依稀记得他把这动作称为马拉多纳过人。

当时,蒂埃里还很奇怪马拉多纳是谁,于是回家问父亲托尼,托尼说就是那个三年前世界杯上梅开二度的阿根廷小子,之前在巴萨踢球,最近又跑意甲的那不勒斯去了,他们踢不过尤文图斯,他当然也没有我们的普拉蒂尼强。

之后,蒂埃里又把父亲的原话带给了克劳德,冷漠的克劳德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托尼没有远见,咱们的普拉蒂尼是强,但是那个阿根廷小子天赋更高。

这是克劳德与托尼第一次在足球上出现分歧,所以蒂埃里记忆犹新。

转瞬间,又有两名大个子向他的方向围拢过来。

此刻,连过两人的蒂埃里没了半点气力已是强弩之末,面对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的两人,他纵是想过去,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过,他心中早有计较。

一旁,场边观战的维利心急如焚。

自己喊话之后,弟弟非但没传球,反倒继续带球又过了两人。身旁的人群中又爆发出阵阵喝彩声,但看着场上持球突进的蒂埃里,维利最为清楚不过,这孩子又钻进了那条熟悉的死胡同。

他不担心蒂埃里能否继续过人,也不在意这场比赛的输赢,他害怕的是,如果蒂埃里继续一股脑儿蛮带到底,那么如猛虎般扑来的两个大个子,必然会伤到他。

维利猛吸一口气,空气在胸腔里转了个圈,马上以更大的势能从嘴里迸出:“蒂……”他还未喊完第一个音节,场上风云突变,一整场粘球过人的蒂埃里,终于传出了第一脚球。

他用了个挑传的脚法,皮球从脚下高高跃起,飘过了围堵过来的所有防守球员,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左侧高速插上的丹尼尔身前。

“该死,他竟然传球了!”

对面的雅克气得叫出了声,他球技虽不如蒂埃里,但到底是年龄大经验十足。他见小孩子队伍这边只要得球,便会立即传给蒂埃里,而整场比赛快过去了,他却没见到蒂埃里给别人传过一脚。

所以,他给自己的球队布置好了防守战术:盯死那个蓬松头发的小矮子,防死他就够了。

话音刚落,得球之后的丹尼尔已如流光般直袭球门而去,一年前在普拉蒂尼球场的那次滑稽失误,也令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想在这块球场上重新证明自己。现在,是他最好的机会。

对方的所有防守火力已经被蒂埃里吸引过去了,此刻,自己的身前一马平川,除了那个越来越近的守门员之外,再也见不到一名球员。

丹尼尔咬牙,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二次提速,几乎已经和身后正追赶他的那些长腿大孩子差不多快了,皮球在他脚下蹦蹦跳跳,愈发难以控制。

“妈的,不管了!”

丹尼尔在心中对自己吼了一声,抬眼瞟了一下球门的方向,也管不着门将站位如何,自己应该怎么处理更为妥当。

他使出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注入右腿之间,踢在皮球之上,皮球应声而起划空而去……

——

“轻点,疼死我了,轻点,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昨晚我不是让你别跟丹尼尔他们来吗,弄得我约会都翘了,我看你待会儿回家怎么跟托尼和妈妈解释。自己把汗擦干净,我再给你抹点酒精!”

天色黑了,繁星现身苍穹,注视着人间生灵。孩子们的普拉蒂尼球场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兄弟二人还坐在冷杉树下。

维利左手拿着药瓶,右手拿着棉签,一点一点轻轻在蒂埃里伤口上涂抹着。而蒂埃里坐在他身旁,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嗷嗷叫喊,拿着条毛巾在背上胡乱擦抹着,小小的圆脸上尽是兴奋。

“维利,我刚才帅吗?”他又高喊着,“要不是我最后插上去补了一脚,我们根本赢不了比赛。你说那些高年级的输了怎么不请我们去‘调色板’吃披萨啊,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大力出奇迹,是丹尼尔最后的演绎。只是这两者是分开的,丹尼尔力的确是够大了,奇迹最终却出现在蒂埃里身上。

比赛尾声,丹尼尔说的那一脚瞎蒙的大力射门质量奇高,皮球甚至越过了守门员的十指关,让那个高年级学生望尘莫及。

只是,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皮球从左边飞起,“嘣”一声闷响,却击中了右门柱位置放的书包,弹了出来。

幸好,从不曾信任过队友的蒂埃里在传球之后及时插上,用了自己最不擅长的头球又将它顶回网窝,彻底杀死了比赛。

“你还想吃披萨?”维利重重用棉签在蒂埃里的伤口上戳了一下,疼得他哇哇大叫。

停了一停,维利又没好气地说道:“你瞧见那雅克最后看你的眼神了吗,简直就像是想杀了你一样,如果不是我最后挡在你前面,估计他已经动手了。”

“诶,维利,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是从昂利那儿听说的吗?”蒂埃里不解地问了问,他不知道哥哥是如何认识那雅克的。

只见维利瞟了一眼自己,然后说:“不,雅克之前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狠角色,去年因为揍了个老师被退学了,这事我们都传开了,但你们这些小学生肯定是不知道的。”

蒂埃里听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没有为今天的事情后怕,心里反倒想着昂利和雅克是兄弟,他俩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何性格会如此不同?

他想着想着,又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间,维利已经帮自己处理完了身上所有的伤口,紧接着又递过一瓶水来。

“蒂蒂,你知道妈妈要和托尼离婚了吗?”维利忽然问道。

“知道,他俩还刻意瞒着我,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了。”蒂埃里很自然地回答着,脸上没有一丝异样。

那天起夜上厕所,他偷偷听见了父母在房间里商量着离婚。他好奇离婚究竟是什么,于是找了个机会,等罗丹先生来家中为自己看病时,就顺便问了问。

冷冷地罗丹先生话也是冷冷的,他先是直言不讳为自己解释了一遍什么是离婚,又说父亲托尼和母亲玛丽斯就像粉笔与奶酪,它们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一个是用的一个是吃的,根本不能放在一起。

蒂埃里非常认同罗丹先生的看法,他也觉得父母根本不是一路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就能让他俩吵上整整一天。

这时,维利又问到他对父母离婚这件事的看法,他就将罗丹先生的原话说了一遍。听完后,维利沉默了片刻,也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来所有人的看法都差不多。

“蒂蒂,你也知道我不是托尼亲生的吧?”维利又问道。

“知道,怎么了?”蒂埃里反问着。

维利少见地叹了叹气,又说:“要是他们离婚了,那我们以后可能就不能在一起生活了,我可能……”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蒂埃里天真地问道:“他俩离婚又怎么了,你永远是我哥哥,这不会变啊?”

维利愣怔了一瞬,倏而,脸上表情柔和了起来:“谢谢你,蒂埃里,我们永远是兄弟。”

夜色更浓,清冷的月辉洒向了整个普拉蒂尼球场,却在兄弟二人洋溢着笑容的脸上变得温暖起来。

两人坐在冷杉树下又开始聊着天,他俩从足球聊到学校,又从学校聊到蒂埃里听不太懂的爱情,接着又从爱情聊到梦想。

多年之后,兄弟二人时常会记起这个独特的夜晚,他们早已忘却了聊过什么,只记得错过门禁时间的自己,回家后又挨了父母的一顿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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