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从头再来1(1 / 1)竹兮33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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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路在哪里?我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近来,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杨玉清的心头。

“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你有建议吗?”一次电话中,杨玉清问杨艳丽。

“该做什么?当然是作为妈妈,把跳跳抚养长大,作为女人,赶快再嫁。”杨艳丽不假思索,似乎这个问题太过明知故问。

“为什么要赶快再嫁?”杨玉清一头雾水,一毕业就结婚的她,常常后悔结婚太早,怎么这会,还要快嫁呢。

“你打算下半辈子一直单身吗?”杨艳丽不答反问。

“这倒没有,想着随缘啊。”杨玉清不解。

“那就对了,你既然没打算一直单身,当然就要赶快再嫁。你完全不知道现在婚姻市场的行情,我有一个同事,30岁了一直单着,最后没办法,嫁了一个二婚男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离婚率越来越高,离婚女人越来越多,需求越来越大,但供方市场还要被大龄剩女瓜分一部分,形势严峻啊。”杨玉清一古脑说了一大堆。

“不是,那大龄女孩找二婚男,大龄男孩也可以找二婚女啊,这不还是可以平衡吗?”杨玉清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的祖宗,你真是生活在天上,完全不懂人间疾苦。你见过几个大龄男孩会找个二婚女人?而且,以你的条件,收入不高,还带一男孩子,这在婚恋市场,就是歧视链的底端了。”杨艳丽叹着气。

“说的我好像无人问津。难道不讲感情的吗?”杨玉清不服。

“感情都被现实磨光了。”杨艳丽似乎满脸沧桑。

“好吧,管他婚姻市场的行情呢,我现在不打算考虑这个事情。”杨玉清事不关己。

“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就像春天要播种,秋天要收获,人也像季节一样,是有时效的,你不趁年轻赶紧找,越到后面越困难不说,还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杨艳丽急了,恨铁不成钢。

“那么,你觉得你的婚姻幸福吗?”杨玉清问。

“那还用问吗?我灰头土脸的一张脸,就说明一切了。”杨艳丽说。

“那不就对了,暂时我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和幻想,所以,那就把这部分冷冻起来,专心做其他的事吧。”杨玉清说,“你倒好,帮我排除了这个选项。”

“可是,那你想干什么?”杨艳丽莫名其妙地问。

“难道,除了结婚生子,生活就没有值得做的事情了吗?我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上半辈子,我按照常规的人生轨迹,做了该做的事,下半辈子,我想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做想做的事,成为自己能够成为的人。”杨玉清心里鼓动着一股莫名的激动。

“那你现在是下半辈子了?”杨艳丽似懂非懂地问。

“我现在是中场休息。球赛进行到中段,都需要停下来一段时间给球员休息,让教练对战术、阵容进行调整,以便在下半场比赛中获得主动权。一场球赛只不过短短几十分钟都需要中场休息,更何况人生,几十年那么长,怎么能够一直走,一条道走到黑,不需要停下来休息、调整一下,以免南辕北辙。等我休息好了,想好了,知道了方向在哪里,就会启动下半辈子。”杨玉清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着,呼之欲出。

“你这个想法,挺特别,我第一次听说。”杨艳丽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些,就觉得妈妈那一辈人是怎么过的,自己当然就怎么过,生活,不就是应该照着妈妈的样子,再来一遍吗?”

“其实,心理学上,这些问题的回答,从青春期就开始了,那时,是同一性发展的关键期。你这种情况,照着上辈人,拿来主义,不假思索,埋头模仿,有一个专业名词,叫同一性早闭。”杨玉清忽然乐呵起来,因为心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最近看了一本书,《人生下半场》,作者鲍伯.班福德是一名企业家,这本书却称之为宗教的书,这本书使我深受启发。”杨玉清很有倾诉欲。

“分享一下。”杨艳丽关键时刻也具备了倾听的潜质。

“他写在人生上半场的那句:人生不过如此吗?真是让我振聋发聩。那一刻正好我的体验是,好像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好像人生不过如此啊,曾经看起来的无限可能都是幻觉,人生就是一只倒扣着的碗,历尽坎坷揭开才发现,是一只空碗。在一直给予厚望和期待的明天、尽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空碗。”顿一顿,杨玉清自顾说下去。“在死亡逼近的恐慌里,每个人都无处可逃。每个人都怕死,都想活得长久,可是,活得长久,就能够打败死亡吗?就不怕死吗?不是的。班福德说,只有追求价值,而非成功,才能打败死亡。”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杨艳丽一头雾水。

“我知道,下半辈子,我要追求的是价值。”杨玉清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那你的价值是什么?”杨艳丽追问。

“现在,我还不知道,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杨玉清胸有成竹。

“那一天是哪一天呢?”杨艳丽觉得妹妹是不是魔怔了,有点神神叨叨的。

“等着吧。”杨玉清道了再见,挂了电话,留下杨艳丽握着话筒发怔。

杨玉清像是重重迷雾中看到了太阳,虽然只是隐约的太阳,云开雾散,似乎是很快的事情了。

她下班后径直去林小西那里。她知道小西大门的密码,直接打开进去,反正尹哲不在的时候,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不想,小西这里少见的,有客人在。两个人在阳台上正相谈甚欢,看见忽然闯进门的杨玉清,停了下来。林小西立马起身,招呼她过去坐,她忸怩着,打量那位客人。

来人五十岁上下,似乎又比实际年龄年青一些,因为头发乌黑,满面红光,只是眼睛里有世事磨砺的痕迹。体型偏胖,穿一身宽松的便装。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那眼光,笑眯眯地,显得亲切,不,慈祥。

“欢迎你加入我们,过来坐吧。”对方像是老熟人一样,反客为主地招呼。

杨玉清斜身过去,怯怯坐下了。倒不是因为小家子气,见生人露怯,实在是凡能来林小西这里当坐上宾的,都非等闲之辈,他们聊的那些话题,对于杨玉清来说,像是天书一样,每个字都懂,可加在一起,愣是不明白,就像对方说的是鸟语一样。因此,一看这坐而论道的样子,心里犯怵,暗自懊恼怎么就这么闯进来了,真该先探头看一下,情况不对马上可以逃跑,总比坐在这里当活人雕像强。”

“我们只是随便聊些家常。”对方像是能读透杨玉清的心思。

“清清,这是石老师。”从林小西的恭敬中,杨玉清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

“石老师,好。”杨玉清像个小学生。

“什么老师,就是一个没用的老东西,天天在家呆着,闲人一个。”对方哈哈笑着,笑声爽朗。

杨玉清也咧嘴笑了,刚才的紧张一扫而光。她见的所谓大家都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哪怕亲切和蔼,也透着威严,让人不敢造次,哪见过一上来就说自己是没用的老东西的。

“那您主要是做什么工作的?”杨玉清习惯从职业了解一个人。

“刚才不都说了,在家呆着,闲人一个。”石老师重复。

“这是什么意思?”杨玉清小声嘀咕,不明所以。

“意思就是没干任何工作,也不算退休,因为年龄没到。就在家呆着,看书、散步、写点字、坐着什么也不干,反正想干什么干什么。正好孩子都能自己谋生了,老人身体健康,能自理,我也就乐得闲着,什么也不干。”石老师解释。

“哦。”杨玉清轻吁一口气,有点费解,一个成年人,居然不忙着谋生、工作、赚钱,只是在家呆着,难道他就像川端康成《雪国》中的岛村一样,坐食遗产,家里有矿?

“你觉得赚多少钱,才能够停下来,不工作了?”石老师问,似乎对她的内心戏一览无余。

“我,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工作,不是一直做到退休吗?”被看穿,并突然被发问,杨玉清慌乱得结结巴巴。

石老师并不说话,还是笑呵呵看着她。

工作,不是一直做到退休吗?谁规定的呢?她立马对自己的话回味过来,这多像杨艳丽说的:生活,不就是照着妈妈的样子,再来一遍吗?

“那么,你想想,赚多少钱,是够了?”石老师再问,林小西在一旁饶有兴味,不理会杨玉清搬救兵的眼神。

“我没想过那么远。”杨玉清老实回答,像是答不出问题的学生。“我没算过养老需要多少钱,哦,还有孩子的教育问题,对,还有对父母的赡养。”杨玉清一点点列出来。“或者,面对生老病死,谁也不知道会有哪些意外。”

“所以呢?”石老师只问不答。

“所以,多少钱也不够。”杨玉清硬着头皮回答。

“对,对于人心来说,多少钱也不够,所以,我50岁不工作,还是60岁退休,有什么区别吗?”石老师说。

“那您不担心……”杨玉清没说完,泛指以上吧。

“如果担心,有一千万依然会担心,如果不担心,只有一把白菜钱,依然会不担心。”石老师笑得像个婴儿。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林小西施施然,吟诵。

杨玉清惊诧,然后,张大嘴巴,活人,真的有活人。

石老师和林小西哈哈大笑。

“凡事,问一句:真的是这样吗?凡事,问自己:我这么做开心吗?”石老师第一次带点严肃。

“清清,石老师教给你的,就是找回自己的方法。”林小西一语道破。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石老师啜一口茶,“小西,好茶,来,给我装顿口粮。”石老师拿出一个古朴陈旧的小茶盒,刚够装一泡茶的样子。

“怎么不拿个大点的罐子?”杨玉清看那小罐,小得可怜。

“化缘可不是抢劫。要的是当下这一口,就够了。”石老师饮尽杯中的茶,告辞。

“真是个怪人。”杨玉清说。

“是个高人,真隐士。”林小西由衷赞到。“哲学系以前的副院长,不干了,直接辞职回家呆着。”

杨玉清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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