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在旁边的花坛坐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然而一个简单的喂字便让她收拾好的情绪露了怯。
“快回家。”相隔千里,他觉得简短的回家两字应是她需要的那份安慰与温暖。
她看着漆黑的前方:“今天中午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母亲病情恶化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让我放弃治疗。”
她太需要人倾诉。即便此时与她对话的只是一位陌生人,她觉得自己也会想要跟他说说。
“等我回来,找专家去给伯母好好看看。”
她自顾自地说道:“我能感觉到,我妈妈要走了。”
他转了自己日常说话的音符,添了如同对孩子的诱哄:“青禾,先回家。”
她直接吼了起来:“我没有家了。我妈妈快死了,她快死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她没有再听萧湛南说什么,埋头在双膝之间,手机从她手中滑落。
此时此刻,呈现在唐平眼中的不是宋氏总裁宋青禾,也不是外界传言的金融天才,她只是一位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她握有可以医治母亲的钱财,却仍旧握不住母亲的生命。
唐平捡起电话,听过萧湛南的叮嘱之语,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打扰她的发泄。
*
萧湛南原本是打算乘飞机到纽约,挂了电话,直接让冯琛改了航班。他在机场接到乔森打来询问他何时到的电话?
他答:“家里小鬼情绪不佳。暂时不过来了。”
乔森惊喜地咋呼:“赋棠,你终于恋爱了。”
“嗯。”
“是谁?”
“月底我会带她一起过来。”
“需要我先告诉母亲他们吗?”
“不用。”
乔森说他这是惊喜,殊不知这或许是一份惊吓。随后,他又根据曲元的具体情况,联系了美国在这方面的权威大夫,询问他们能否最近几日前往T市一趟?经过两人协商,医生从自己紧凑的工作中抽出了三天的时间,答应前去看一看。
但医生也说让他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这个论断是根据萧湛南对于曲元病情的秒速来看的。关于这点,他是有发言权的,三年来,他总会时不时去医院看看曲元,与医生聊聊她的病情,还特意叮嘱医生不要告诉宋青禾。
没人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何?直到有次医生好奇问起,他沉默了许久,才说:“赎罪吧。”
*
宋青禾不知道自己何时回到清荷居的,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应是张妈换的。她起床,换好白色的休闲西服套装,捡起了昨晚所有的崩溃,她将自己黏连回了那位可以叱咤职场的女子。
她下楼,对着张妈道了一声早上好,吃过早餐,谢过唐平相送的提议,便自己开车下山了。她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医院,看过母亲之后,询问医生有无其他的办法?
医生深感无力:“宋总,宋夫人的情况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因为当初耽误了她的最佳救治时间,能熬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真的没有办法让我母亲苏醒过来吗?”
医生无奈地摇着头:“我们也很想将宋夫人医治好。但是,真的很抱歉。”
她瘫坐在凳子上,机械地询问:“还有多久?”
“这个不好说。”
宋青禾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医生的办公室。走进母亲的病房,她往昔的光彩照人,就在这长年累月的药物仪器的磨损之下,渐渐步入消亡。
她替母亲捏着床被,看着她干瘪的脸颊,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妈,以前我很少听你唱戏,总觉得咿咿呀呀有什么好听的。可我现在想听了,却是听不了了。”
“爸爸给你录的那些唱戏的磁带,我还都留着。总想着能找个时间好好听听,却一直忙。就像你们以前总是叫我回家,我总是推脱说我要自己在外闯。妈,我明日去老宅把那些磁带带来。我们一起听听,好不好?”
没有应答的对话,是她们母女之间最苍白的连接。
她将母亲的消瘦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想要去感受小时候的那份爱怜与温厚。可她所感应的是母亲凹凸的骨骸,这是现实给予她当初最响亮的一记嘲讽。
她靠在母亲的身边,落下的泪水无人再为她擦拭,她呼唤着母亲:“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