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净海师合什道:“徐道友,名与誉即是尘与埃,风吹即灭,雨淋即化,恋它何意?”
“哈哈,师佛法深厚,只是徐知明无暇与你论道。今日,你们要么放我走,要么便将我们尽数杀了。”
“徐知明,你还要你徒儿性命么?”
徐知明提着石头与安庆恩往殿外退,突听盈儿叫道,回头一看,便见门下几个徒儿已被一干紫阁山中人团团围住,他嘿嘿一笑:“你们如果是正道,便不会杀无辜之人。若是一定要杀,那也由得你们。”
说完,转过身,提着石头与安庆恩,一者当矛,一者当盾,往殿外冲去,周遭众人也不敢拦他。
“师,快救救石头!”杜老汉叫道。
不消他叫,沉央已然腾身而起,往殿外追去。程玉珑想了一下,也即追去。盈儿见姑爷与程玉珑追去,想也不想,飞身便走。他几人一走,众人再无心论道,纷纷追去。
徐知明提着二人,逃不快,刚刚窜到飞云崖便被沉央追上。
沉央喝道:“徐知明,你为何害我师傅?”
“哈哈,害张崇敬的人不是我,而是满山正道。”徐知明大笑。
沉央叫道:“把人留下,自去逃命。”
徐知明头也不回,往前便奔。头上寒光突现,从上往下一扎,取其头颅。徐知明大吃一惊,举起石头一挡。那寒光打横一绕,又窜到他背后,直取其脖。
剑光森寒,徐知明吓得双腿打颤,猛一咬牙,把安庆恩往后一递。安庆恩吓得哇哇大叫,眼见必死,那寒光猛地往下一沉,绕到徐知明身前,凝而不发。
“当真不顾他们得死活么?”
徐知明又惊又怒。石头更怒,一口朝徐知明手腕咬去。这下咬得极狠,徐知明虽不甚疼,心头却是大怒,举起石头便朝那寒光砸去。与此同时,身形再度腾起,往山下掠去。
“石头!”
眼见石头便要撞上寒光,沉央惊呼出声。谁知,那寒光灵动无双,往左一闪,石头即往飞云崖下坠去。飞云崖下是万丈深渊,掉下去焉有命在?沉央大吃一惊,正要飞身去救。却见那寒光嗖地窜下崖去,转眼即返,裹着一人,不是石头又是谁来?
“你是关心则乱,我怎会伤他?”
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沉央回头一看,程玉珑正从林间缓缓走来,澄静如水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
被她一看,沉央心头不禁一慌,忙向一旁看去,突见石头落地不起,心下一惊,赶紧纵到飞云崖上,探了一下石头鼻息,气息轻稳,并无大碍,只是昏死了过去。当即起身往下看去,只见一道灰白人影越纵越快,越去越远,不由道:“还是让他逃了。”
程玉珑走到他身旁,轻声道:“今日是你开山大典,容他活命也无妨。”
沉央摇头道:“薛家小娘子说我师傅杀了她满门,那薛暮容又说我师傅是漠北妖道得兄弟。这些,我都无从反驳,也没人信我。只有徐知明,他一心要害我师傅,又唯恐我不死。若是能擒下他,问一问,兴许便能洗尽师傅冤屈。”
“薛家小娘子,便是那位替你弹琴的女子么?”程玉珑轻声问道。
沉央一怔,答道:“是,她叫薛颖真。”
“她是你娘子么?”程玉珑声音更轻。
沉央心头嗵嗵乱跳,回眼看她。
程玉珑转眼看向远方悠悠浮云,山风轻柔,拂着她脸颊两缕发丝,春日阳光又柔又浅,尽数洒在她脸上,荡得一层柔和光辉。
沉央看得一呆。
程玉珑道:“若她是你娘子,那玉珑又是谁呢?”
“程,程”沉央心头狂跳。
程玉珑回过头来,目光依旧浅淡如水,轻轻说道:“那薛家小娘子临走时,拂了几下琴音,玉珑听得,仿佛是广陵止息。”
沉央又是一怔,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琴曲。
程玉珑道:“广陵止息因嵇康而闻名天下,世人都道,嵇康死,广陵绝。其实,远在嵇康之前,广陵止息便已传了千百年。其间更有一则故事,改日,你若得闲,不妨寻来看上一看。”
“姑爷,姑爷。”
这时,盈儿追来,落在沉央与程玉珑中间。众人也已追来,纷纷站在飞云崖外,净海师、青阳真人、李持盈、李白,以及莫步白等人则纵上飞石。
众人举目往山下看去,林海深深,云雾蒸腾,早已没了徐知明身影。
夏侯云虎见石头躺在飞石上,安庆恩却不知所踪,怒道:“我师弟呢,你为何不救他?”
“呸,我家姑爷为何要替你救人?你若有本事,自行去救,若是晚了,怕是连骨头也没啦。”
安庆恩被徐知明捉了去,盈儿心下大喜,暗想,那徐知明恶毒得很,鼻涕虫落在他手里,岂能有好?定会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哼,叫你缠着盈儿,如今不消师动手,自然有人要你好看。
小丫头暗乐,夏侯云虎却是大急,飞身便往山下追去。哥舒矅也是面色一沉,朝着沉央抱了一拳,匆匆追去。
经得这一搅和,众人兴致顿失。
当下,青阳真人冷冷看了一眼沉央,领着一干弟子离去,临走时,要沉央好自为之。
沉央朝他行了一礼,说道:“若是有朝一日,沉央行得恶事,真人但取沉央项上头颅便是。”
青阳真人一走,好事者俱知怕是再无好戏可看,纷纷离去。
如此一来,满山之人十成尽去七成,唯有两三成是真心前来观礼。
盈儿撇嘴道:“呸,都是来看我姑爷笑话得,走得好。”
沉央放眼看去,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然而亲朋好友俱在身边,都在朝他微笑,等他将开山大典继续。
沉央朝着四面方团团一拜,笑道:“今日,沉央代师立道紫阁山,不求长生不死,更不求千年万年,只求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李白赞道。
沉央笑道:“老爷过奖。”
李白笑道:“今日你才是老爷,我不是。”
“是呢,我家姑爷就是老爷,盈儿拜见掌教老爷。”
就在飞石上,盈儿拜下身去,特意看了一看程玉珑,她心想,我与姑爷倒底比这仙子小娘子亲近许多,盈儿拜得姑爷,你便拜不得。
她一拜,白静虚、莫虚有也领着五六十名紫阁山人拜将下去,齐声道:“拜见掌教老爷。”
声音远远荡开。
沉央只觉气冲斗牛,心头畅快不已,但却未受盈儿等人的礼,把盈儿扶起来,又对白静虚与莫虚有等人道:“从今以后,大家便是同门师兄弟了,同穿一袍,同修一道,同养浩然正气。只是,沉央却不是掌教老爷。”
盈儿奇道:“姑爷若不是掌教老爷,那谁又是掌教老爷?”
沉央看着茅山方向,缓缓跪下身来,纳头便拜:“师傅,徒儿给你磕头了。”
话不多说,一拜再拜。
“原来掌教的是老道爷。”
盈儿也即拜下去,直直拜了九下,心想,老道爷,你在天上看着,姑爷绝不会丢了你的威风,日后紫阁山正义道定是一代兴盛一代,好生绵长。不过,老道爷也不要打磕睡,一定要护佑姑爷,若是得空,也把盈儿护佑护佑,让姑爷,让姑爷
想不下去了,好生羞涩。
“那,那我呢?”白静虚忽道。
盈儿细眉一挑,喝道:“你当然还是我的徒儿,那个,那个紫阁山二代大第子。怎地,难道你瞧我不起,想要叛出师门,欺师灭祖?”
“是,师尊。徒儿不敢。”白静虚忙道,又嘟嚷了一句:“也不知甚么时候才有得师弟。”
“哈哈哈”众rn笑起来。
天宝十年,五月二十,沉央立道紫阁山。
开山大典即毕,山上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因山门位于终南山脉,而终南山已有宗圣宫,天下人为将二者区分开来,便称正义道为紫阁派。
这却是后话了,暂且不提。只说一干人等散去,沉央领着亲近之人走向三清殿。
净海师并未入殿,带着几名小和尚去了。程玉珑喝了一杯茶,也即离去。
喝了盈儿一杯茶,李白哈哈一笑,提剑便要走。
盈儿皱眉道:“酒鬼师傅,你又要去浪荡江湖么?”
李白笑道:“浪得其所,适我所愿,有何不可?”
盈儿看了一眼李持盈。
无三真三景师并未急着离去,目光看着别处,余光却在看李白,听得李白这话,肩头微微一颤。
酒鬼故作不知,转眼看见杜老汉正在照看石头,便走过去把石头抱起来,递给沉央,笑道:“这小娃儿与我极是有缘,我已有乖徒儿,当不再收弟子,莫若替你师傅收下,他日必放光华。”
沉央接过石头一看,石头犹自昏迷未醒,虎头虎脑极是惹人疼爱,下细一看,眉目依稀竟有几分熟悉。
“大师兄,山门外有个和尚求见。”莫须有从殿外走来,如今他是外门大弟子,沉央有心代师传他乾坤无极剑,只待考究品性。
“莫不是那老和尚去而复回?”盈儿奇道。
“去看一看便知。”
沉央大步疾走,盈儿也即跟上。二人来到牌楼处,迎目便见一名和尚站在飞石上,正在欣赏紫阁山风光。微风拂来,吹起和尚白裟,飘飘欲飞。沉央心下一喜,走上飞石,朝着和尚一礼:“沉央见过师。”
“阿弥陀佛。”
和尚转过头来,腼腆一笑:“小僧来迟了,不过来得正好。”
正是在长安街上画脸谱那位小和尚。
“师既来,何不进去吃杯茶?”沉央笑道。
小和尚舔了舔嘴角,抓了抓光头:“小僧去不得,一去必与那位女檀越纠缠。她定要小僧替她寻人,小僧也不知,又上何处寻去?”神色大是懊恼。
盈儿嘻嘻笑道:“那你来做甚么,给我姑爷道喜么?”
小和尚眉色一肃,合什道:“下月十五,华严寺主持水陆大会,广邀方,不论佛道。小僧来,是想,是想请二位檀越适逢其会。”
“水陆大会,那是甚么,很好玩么?”小丫头眼睛一亮,大感兴趣。
沉央却是一惊,暗想,那水陆大会邀请得都是佛道二门中的名宿,不是一派之长,便是名扬天下的有道真人,得道高僧。紫阁山初立,哪里去得?便道:“多谢师好意,只是沉央刚替亡师立道紫阁山,如今道未成,法未就,哪敢去遗笑大方?”
小和尚为难道:“二位檀越若不去,水陆大会必然失色不少。”
盈儿笑道:“小和尚会说话,盈儿师爱听。姑爷,要不咱们去瞧一瞧?”
沉央摇了摇头,又朝小和尚一礼。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