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沉央心思纷乱如麻，倒不是他畏惧生死，而是直到现在，他才有空去想这些。不想则已，一想更乱，竟然呆怔于门前。

小橘子在朱雀门外笑道：“嘻嘻，错了吧，知道错了吧。快快回来，煮茶听琴吧。小橘子可不想再见你这个大恶人。”

小豆子道：“你不见也得见，终归是要见。况且，你现在已经看见他了，又怎能说是不见？”

“我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我，自然算不得见。”小橘子忽道。

这下，小豆子没了声音。听得这话，沉央心头一动，闭上眼睛，淡淡说道：“我不见生死，生死不见我。本无生死，无生无死。”抬起掌来，慢慢按下。

小橘子大惊，叫道：“别按，别按，一按就死。”

沉央洒然一笑，一掌按去。

这一掌按下，既不见风雷，也不见水火，只见光华一闪即逝，星辰俱灭，符纹尽黯，石室已然不见。睁眼之时，就见面前俩个小妖瞪大了眼睛正在看他。其中那个小女妖把眼睛瞪得犹其大，嘴巴也是大张，不说塞下一枚鸭蛋，但是足以填上两枚鸽子蛋。

“唉哟，大事不妙。大恶人厉害得紧，小豆子斗不过他，先走一步。”

小橘子还在大惊特惊，小豆子已是一声惊呼，往墙里一钻，溜之大吉。

“我，我也逃。”小豆子一逃，小橘子总算回过神来了，抱着琴慌慌张张，忙即要钻地。

沉央岂容她走，大手一探，即把小妖精抓了正着。

“多谢你啦，要不是你，兴许我还得耽搁一阵。”沉央笑道。

小橘子蹲在地上，脚已经陷入土里，但却下沉不得，心下又慌又怕，哭道：“你既然要谢我，那便不能吃我。你，你也不是恶人，是好人，好人不吃小橘子。小橘子有用得很，会弹琴，能唱歌，会做好多好多事。”

沉央道：“我不要你弹琴，也不要你唱歌，我只要你领我出去。你若不听话，我一口便把你吞了。”

“呜呜，小橘子听话，小橘子不好吃，皮又厚，也不甜”小橘子大哭起来，亏她那么眼泪却是极多，一颗一颗往下坠。

“你既然听话，我自然不吃你。”

沉央四下打量，此处仍是地底，洞高十丈，坚壁厚墙，四面方又有条条通道，依天罡卦而布，纵然不是阵法，也与阵法相差无几。若是将这些通道都走上一遍，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青天。当下，他道：“该走哪一条？”

“那一条？”

小橘子眨了眨眼睛，她睫毛极长，小鼻翘挺，微一震颤，两颗泪水落在鼻尖上，小心翼翼说道：“小橘子也不知道。”

沉央眉头一皱。

小橘子一直在看他，见他皱眉，心头大骇：“哇呀，别吃我，别吃我。”

沉央道：“我不吃你。你若不知，怎么来得？”

听他不吃，小橘子心头稍微一松，嘤嘤呜呜说道：“就，就那么来得，你若不信，那，那便放了我，小橘子来给你看，也去给你看。”抬起头来看向沉央，满脸殷切。

沉央恍然大悟，是啊，这俩个小妖都会土遁，自然是土里来，土里去。

“你，你要我去给你看么？”小橘子轻轻道。

沉央微笑道：“我若放了你，你定然溜之大吉。”

“不会的，姐姐说，做人做妖都要讲诚信，小橘子去了还会来得。”小橘子睁大着眼睛，仿佛为了证明她是个诚信之妖，还重重眨了下眼睛。

沉央看得一乐，牵着她手腕向前走去，随意选了一条道。小橘子被他牵着，心下实怕，边走边道：“大，大好人。你还是放了我吧，小橘子笨得很，吃得又多，每天要吃很多东西，很多很多。”

沉央笑道：“你吃人么？”

小橘子顿时不再叽叽喳喳，过了好一会，轻轻道：“小橘子不吃人，大好人也不吃小妖精。不吃，不吃，都不吃。”

沉央哈哈一笑，牵着她快步疾走。走得一阵，沉央突然顿住脚步，侧耳一听，面色大喜，快步转入另一条通道。刚刚绕过一道弯，即见前面飞来一只苍蝇。“嘤嘤嗡嗡”飞得甚急，蓦然看见沉央，一声欢呼：“姑爷！”

“妖，妖，妖怪。苍蝇妖怪。”

小橘子嗖地一直窜到沉央身后，骇得浑身发抖，浑然忘记自己才是妖怪。

“这是幻术，不是妖怪。”沉央笑了一笑，伸手一招，苍蝇飞入掌中，即化一片树叶。小橘子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道：“还好不是妖怪，小橘子最怕妖怪。”

沉央听得好笑。

“姑爷，姑爷”

这时，前方传来唤声。沉央牵着小橘子飞身而起，向声音来去纵去。不多时，即见一条粉色人影急急掠来。正是盈儿师。

“姑爷，可算寻着你啦。”一见沉央，盈儿大喜，即要扑入沉央怀中，突然看见小橘子，师脸上一红，顿住脚步，问道：“姑爷，她是谁？你上哪去捉了个小妖怪？”

小橘子忙道：“我是小橘子，我会弹琴，我会唱歌。我不吃人。”

盈儿格格一笑：“你倒是个聪明的小妖怪，洗剖洗剖干净了，架在火上烤，定是美味得紧。”

“呜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来了个更狠的，小橘子吓得魂飞天外，躲在沉央身后，哭个不停。

沉央笑道：“你莫吓她，她胆小得很。”

“是，莫吓我，也莫吃我，我胆小得很。你若吓我，我，我胆破了，臭得很。”小橘子紧紧抓着沉央衣襟不松手，生怕一松手，便被女恶人捉去烤来吃，倒是把沉央当作救命稻草。

当下，二人汇合，往来路而返。沉央道：“你不回长安，为何却来了这里？”

一听这话，盈儿极是委屈，嘟嘴道：“姑爷还说我来。那日，姑爷说好要与我一道来这伏牛山，探个究竟。谁知姑爷竟然说话不算话，提前便来了。姑爷来了，我自然，自然是要来的。”

顿了一顿，又道：“姑爷，这伏牛山古怪得紧，天地盟那些妖魔鬼怪在碧云庵外胡作非为，盈儿一路杀来，深怕姑爷被他们算计。哪知到了碧云庵，那些妖魔鬼怪却通通不见了，便连庵中也是空无一人。我与长孙姐姐、樱子姐姐和莫步白四下寻姑爷不得”

“他们也来了？”沉央惊道。

盈儿点头道：“是呢，姐姐们是与那楚王殿下一起来得。姑爷可还记得，在客栈偷听我们说话的那个小偷？”

“她不是小偷。”沉央微微一笑，那夜李华阳在外偷听，自她一来，他与盈儿便已知道，只是念她并无歹意，也不与她计较。

盈儿道：“她不是小偷，是那楚王李豫的女儿，名叫李华阳，是个甚么县主，也是太子得孙女。盈儿追着姑爷来到伏牛山，姑爷身法太快，盈儿又唯恐被姑爷看见，追着追着，便，便追丢了。”

说到这里，悄悄看了一眼沉央，又道：“后来便遇上了她，这才知道，满山妖魔鬼怪是想擒她，拿她做诱饵，引那楚王李豫自投罗。”

沉央心头一凛，近些年，天地盟行事愈发猖狂，但却向来只在江湖上生事，从不与朝庭正面相抗。既如此，为何又要设下这么一个局，引那楚王李豫来这伏牛山？

盈儿心思聪慧，知道他心里所想，便道：“我听那李华阳说，妖人是忌怕太子与楚王日后得了大位，不利于天地盟。盈儿猜想，兴许，这话可信。当今皇帝沉迷女色，昏聩无道，正是妖人心中得明君。”

沉央皱眉道：“应是如此。”

盈儿道：“是呢。想来那太子与楚王是要继大位的。要不然，皇帝也不会封那李豫为楚王，天下可没有皇孙为王得先例。盈儿心想，他们谁得大位，又谁死谁活，这些都与盈儿毫无干系，盈儿一心只想来寻姑爷。

在碧云庵外，盈儿遇上了姐姐们，一起来到这碧云庵。本以为将会是一场恶战，哪知却无人。倒是那李豫，甚是奇怪，救了女儿却不走，反倒命人把碧云庵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好生倒腾，像是在寻找甚么东西。”

“李豫不是为救女儿而来。”沉央忽道。

盈儿嫣然一笑：“姑爷与盈儿想到一块去啦。他们这些皇子皇孙，家国天下，亲情哪及江山重要？那李豫甘冒生死来这伏牛山，必是另有所图。盈儿暗地里细下探查，只见他们到处翻东西，却不知是在寻甚么。”

说着，突然想一事，忽道：“姑爷，长孙姐姐说，那李豫最先要寻得人，不是李华阳，而是那严沐英与，与一个叫楚惊凡得人。”

“严老英雄？”沉央眉头皱得更紧，愈发觉得此事必有隐情。

盈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蓦然看见小橘子正东张西望，仿佛想要逃跑，突道：“姑爷，你怎到了这里，又擒了个小妖怪？”

当下，沉央便将与林若虚一战，以及被那黑衣蒙面人偷袭，陷入阵中一事说了。

盈儿听得极是仔细，突然看向小橘子，莞尔一笑：“你叫小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