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热闹只是让他很不舒服,便想一人来这杂草丛生的宫殿走走。
自幼,他便知晓自己的情绪要藏起来,用千篇一律的表情去面对那个冷冰冰的宫殿,那个明明长相温柔却天天掐着他动辄打骂的母妃,面对那些嘲讽和敌意,唯有这样,他才可以少挨一点骂,少受一点伤。
看着清冷的宫殿,秦景钰忽的笑了,原本后宫有不属于他的欢声笑语,现在他都赶跑了,却又被别人钻了空子,真是没用。
背在背上的人闷哼了一声,秦景钰才定了定神,再怎么说,都是以前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冬日的夜里极寒,秦景钰燃了炭火,见乔漾一身的血水,眉心拧了起来。
至少危难之际,乔漾愿意护他,秦景钰才把人吃力的带回来,若是这样放任至第二天,这条命估计也要没了。
解开了乔漾的衣服,秦景钰一贯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划过茫然,眼中满是惊诧,而后闭上了眼睛。
在他面前的,分明就是个女子。
“痛......”乔漾忍痛,无意识地闷哼将无措的男人拉回了现实。
金疮药洒在乔漾的伤口上,尽可能不接触到她白嫩的肌肤,将炭火移至床边,放下了床帘,默默退到软榻上歇息,手却一直按着眉心。
约莫半个时辰后。
“陛下,属下罪该万死。”袖口绣有祥云纹的暗卫齐齐跪在秦景钰面前。
睁眼,秦景钰眼中遍布乌云:“查清今晚之事,朕乏了,下去吧。”
先不论摄政王是女儿身的事情,今晚的刺杀绝对蓄意已久。
贴身暗卫暗夜暗影还留在殿内,可陛下就一直安静地坐在软榻上,单手抵着额头,闭目养神,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
暗夜拿出了寝衣:“陛下,换身干净衣服吧。”
“慢着。”暗影正欲搬动床边的炭火,就听见那位安静的陛下忽的开了口,不知为何还有一丝责怪的意味。
“东西放下,你们可以出去了。”
暗影:完了,真的被陛下嫌弃了,他一定要把今晚行刺之人找出来。
回到暗处,暗夜就见自家弟弟心不在焉:“今晚之事,是我们的失职,幸亏陛下有惊无险,现在更要打起精神。”
暗影眼睛转了转,犹豫着开了口:“哥,我想去和十五他们一起调查,以此向陛下谢罪。”
暗夜点了点头,弟弟懂事了,自己可以放心了。
翌日,乔漾是被痛醒的,睁眼发现自己上半身未作寸缕的趴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费力捞起一旁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有人吗?”
“有。”男人的声音,脚步声停在床帘外,床帘被掀开一点送进了一个托盘“药,纱布,衣服,你自己再处理一下。”
听着熟悉的声音,不由地说出了一个名字“秦景钰?”
男人抿紧了唇线,似是不满对方直呼了自己姓名,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片刻后,乔漾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下了床榻,不仅是衣服,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每一道伤口都火辣辣的疼,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抄起秦景钰面前的茶壶喝水。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本来秦景钰心中有些许别扭,但看见乔漾一点女子的样子都没有,他那一点点的羞耻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乔漾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毫无半点心虚:“昨日微臣救了陛下,是微臣分内的事,微臣也就不求任何赏赐了,若陛下没有别的事,那微臣先行告退。”
“站住”秦景钰叫住都快推开门的某人,嗤笑了一声:“好话倒是都让你说了,你女扮男装的事怎么,就此揭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乔漾提起脚步气势汹汹地走了回去:“首先,我当上摄政王完全是因为我能力过人,您慧眼识珠发现了我这个宝藏,并且事实证明,我能够胜任这个官职,麻烦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让您有空应对前朝的旧臣。”
“再者说,关键时刻,我还能冲上前去为您挡刀子,这种舍生忘死的情谊,别的摄政王我敢说他就不一定有,且不说我和您师承齐国师,理念上自然不谋而合,上哪去找一个男人的我?”
乔漾发自肺腑毫不停顿地说完了一长段话,脸上骄傲和生气的情绪交织,看上去倒是充满可信度。
秦景钰本来也没打算借着这件事发挥,倒是乔漾自卖自夸,推翻了之前对她的印象,内敛自持,装的也是辛苦,以至于发至内心的笑了出来,声音都带了一丝笑意。
“欺君之罪暂且不论,还是有待考察。”
“只要您不怪罪与我,我一定好好干。”乔漾看着秦景钰笑了“原来您会笑啊?”
秦景钰僵了一下:“朕不是一直都笑着?”
“不是,平时皮笑肉不笑的,怪丑的。”
尤其是乔漾一脸认真,不似作假,秦景钰都想照一下自己了。
“放肆。”给点颜色就可以开染坊。
“怎么了,反正都托底了,我要回府歇息了。”乔漾撑不住了,后背的药她自己还没上。
好,原来恭敬也是装的,看着乔漾虚浮的步伐,秦景钰好不生气,咬咬牙:“暗夜,安排轿撵送摄政王回府。”
“嘶。”原本应该光洁的肌肤上爬了几道狰狞的伤痕,看着铜镜上背后那长长的一处划伤,还是有点心疼,疤痕估计消不掉了。
不过乔漾最担心的倒不是这副皮囊,千里为了助自己脱困强行冲出了幻界,当时太冲动了,才冲秦景钰发了一顿火气,细想来自己也很有问题,人心叵测,是她自己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行,她还是要进宫。
至夜,秦景钰表面波澜不惊地应对完了那一帮人,回到寝殿,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暗夜,暗影随即拔出了刀准备向面前来路不明的人刺去。
“慢着。”秦景钰出了声:“很好玩?”
乔漾收了刀,扯下脸上的面罩,漫不经心地回答:“帮您测试一下您暗卫的反应能力,看来还是不行,陛下要不要考虑换一拨人?”
气的暗影想狠狠揍对方一顿,要不是顾忌对方摄政王的身份,还真想和对方干一架。
暗影口直心快:“陛下,摄政王以下犯上,图谋不轨,理应......”
暗夜恨不得把自己的傻弟弟拉出去,陛下都没说什么呢。
“无妨,下去吧。”
出去后,暗影还愤愤不平:“哥,那摄政王一直眼高于顶,现在还藐视皇权,陛下还不处罚他,你说为什么。”
暗夜只得停下来:“你以为陛下昨日为何安然无恙?”
今早他可是听见了殿内的对话,他也从未听见陛下如此轻快的笑声,陛下还派自己还亲自护送了摄政王出宫,虽然摄政王言行放肆,但并无二心,再说陛下心都向着摄政王了,这算什么。
暗影:“摄政王救的陛下?不对啊......”
暗夜知道但不能挑明了说,看了自家傻弟弟一眼无奈走了。
“不是回府休养,怎又回来了?”
秦景钰觉得现在在乔漾面前毫无君臣差别,譬如说现在乔漾毫无顾忌地吃着糕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没坐下。
不过这般自在:“也好。”
“嗯?你怎么认出我的?”明明她已经带了面罩啊。
“这屋里一股子药味。”见她像小动物一般嗅了嗅自己。指尖有些发痒
“别闻了,像小狗。”
“你才像小狗,鼻子这么灵。我这不是怕你这再出事端,所以,我决定亲自保护你。”乔漾指了指:“你这不是还有一张软塌,我就睡这守着你。”
秦景钰有几分无奈:“昨夜之事不会发生了,查到那几具尸体是北蛮人。”
“只有北蛮人吗?不对,昨夜分明有两路人,第二波人的口型和手势都像是南昭人。”
乔漾分明看出了后来围过来的是南昭的人,知道男主必然不会节外生枝,唯一的可能就是大皇子了,他藏得挺好的:“要么北蛮可能在刺杀的过程中正好被南昭撞见了,南昭又刚好伪装成了北蛮人的样子,穿了他们的衣服,要么,北蛮和南昭串通一气,南昭怕事情败露,这才伪装。”
“暗夜,再查。”秦景钰面色不虞。
“等等。”乔漾对着屋顶:“暗夜,北蛮冬日酷寒,看他们有无冻疮,南昭湿热,毒虫众多,仔细着他们身上有没有毒虫叮咬的痕迹。”
屋顶一声轻响。
“你知道的不少。”秦景钰和乔漾对视着,他并没有在对方脸上看见他不想看见的心虚。
“我是南昭逃过来的流民。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人才不会饿死。”乔漾直截了当:“我拿你当师兄,当生死之交的朋友才和你说的啊,信我不亏。”
或许是朋友这几个字触动了什么,秦景钰微愣,但还是开口:“好,不过......”把乔漾从头看到脚:”你......回去?终归于理不合。”
“又不同塌而眠,我也信你是正人君子。”乔漾见了秦景钰脸上的疲色,估计秦景钰没有休息好:“你是不是累了,快洗漱休息吧,我不走。”
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秦景钰,她必须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