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驿。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天气终于放晴。
天朗气清,空气清新,氤氲着一丝丝湿气,却让人心旷神怡。
晌午的太阳还不是那么强烈,照在人身上反倒是懒洋洋的,不像炎热的夏天那么炙烤热烈。
郭大人送过来的账簿,他现在已经看到收尾部分,目前来看,账簿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苏玖龄摸着杯沿,若有所思。
薛福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尽职尽责的候在他的身边。
陆廷一那个没脑子的,则去马厩喂马去了。
“大人。”薛福终于忍不住了,车姑娘又消失了一上午,现在还没回来,虽然她已经给驿丞留了话,可那话却跟没留没什么两样,只说出去了,却不说去了哪里,不还是一样让人操心吗?
“车姑娘一上午没回来了,要不卑职出去找找她?”
“不必。”苏玖龄淡淡道。
薛福有点懵:“?”
难道大人就不担心车姑娘在外面被人欺负?
苏玖龄转动杯沿的手一顿,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翡翠绿的杯壁,淡淡道,“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薛福立马严肃起来,“回大人,张北本人确是个卫指挥使,他出身行伍,为人粗鲁,此人身上有一身的恶习,百姓对他又恨又怒他三年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时,便喜欢仗势欺人,而且升迁道路似乎一路顺畅,从士兵到卫指挥使不过用了三年的时间。”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跟他同批进入军队的那些人,现在基本上还都是列兵。”
苏玖龄笑了笑,“可曾查到他背后的人?”
薛福的神色更加凝重,“是谢大人,听说两人私下里的交情很不错。”
谢大人乃谢襄,跟苏玖龄同属于锦衣卫,一个是正四品锦衣卫佥事,一个是正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
谢襄为人心眼狭窄,心狠手辣,又喜欢睚眦必报,故苏玖龄一向不喜与他交往,凡是相见,皆是客套疏离。
怪不得张北如此猖狂。
也难怪郭氏夫妇在听到张北时又怒又无奈了。
谢襄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的大名不仅在锦衣卫臭名昭着,在民间的名声亦是不好,然而这些却都无法影响他在锦衣卫里的居高地位,也改变不了朝堂之中有不少人想要巴结他的现状。
仅凭张北跟谢襄的交情,就是郭允想动他都动不了。
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薛福皱着一对眉,如果郭大人是清白的,他家大人如实向皇上禀告,那就意味着他家大人跟谢大人之间将成为敌人,依谢大人在朝堂中的势力以及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苏大人日后的处境定会很难。
苏玖龄神色凝重,薄唇紧抿。
这起弹劾案调查到这里,他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张北看上了郭家小女,想纳郭家小女为妾,而一向廉洁正直的郭允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粗人呢?
且这个粗人胸无点墨,为人粗鄙,更重要的一点是,此人身上的某些特质触及到了郭大人为官做人的底线贪财好色,不学无术,仗势欺人,欺压百姓。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的种种考量,让郭允对张北很不待见,更不放心把女儿交到这样一种人手里,如此,两人之间势必会发生摩擦。
想那张北估计是为了泄私愤,故意向皇上参他。
苏玖龄也在衡量二者之间的重量,为了郭大人,究竟值不值得跟谢大人翻脸。
正在思忖间,门外响起了猫叫声。
薛福立马明白过来,车姑娘现在得了一只胖猫,去哪都带着它,现在胖猫回来了,也就说明车姑娘也回来了。
他看一眼苏玖龄,“大人,要不要卑职把车姑娘喊过来?”
苏玖龄抬头,斜睇他一眼,薛福觉得这个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好像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求生欲极强的他,像如临大赦一般,连忙去开门。
“车姑娘,您回来了。”他脸上挤着讨好的笑,不过那笑在文德看来却有些奇怪。
“进来吧。”苏玖龄发话了。
“我家大人有事找你。”薛福丢下这句话,一溜烟的就跑了。
文德收回薛福落荒而逃的背影,挠了挠头,问,“大人,您找我什么事啊?”
“先坐。”苏玖龄看了眼座位,待文德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
胖猫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跑到苏玖龄脚边,对他又是蹭又是喵喵叫的。
苏玖龄笑了笑,把它抱起来,胖猫似乎很喜欢他的抚摸,还主动抬起下巴让他摸,琥珀色的眼睛微微闭着,一看就很享受。
“大人,胖猫看起来很喜欢你呀。”文德喝了口茶,笑看向胖猫,“你看它那享受的小模样,我都忍不住想欺负它了。”说话间,她便伸手揉了揉胖猫的脑袋。
胖猫睁开眼睛,对着它又是一声喵叫,听得文德心软的一塌糊涂。
“大人,您找卑职有什么事啊?”文德收回手,看向他道。
“说说你今天都查到了什么。”苏玖龄一边撸着猫,一边笑看向她,俊俏的脸上尽是柔和,眉眼间也是笑意。
文德笑了,“大人不愧是大人,就是厉害,卑职都没说去哪里大人都猜到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到桌上。
“这是胖猫从老张头家发现的。”
“貔貅玉佩。”苏玖龄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得出结论。
“嗯。”文德点点头,看向那块玉佩,“貔貅是一种凶猛的瑞兽,有镇宅辟邪还有招财进宝的寓意,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它,有的人喜欢把它雕刻在玉器上随身携带,也有人把它雕刻在石器上放在家里镇宅辟邪,是一种很普遍的行为。”
苏玖龄接着她的话道,“不过,这块玉佩的重点不在式样身上,而是这块玉本身。”
文德伸手,苏玖龄把玉佩放在她掌心,她看着玉佩道,“对。这块玉佩乃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而羊脂玉是帝后才有资格佩戴的,再退一步讲,除了帝后有资格外,就是受到帝后赏赐的那些人才有资格佩戴羊脂玉,可是这块象征着身份尊贵的玉佩,却出现在老张头家里。”
说罢,她盯着玉佩若有所思,“大人,您认识的人中有佩戴这个吗?”
苏玖龄想了想,“没有。”
文德撇撇嘴,“连大人都不知道,看来这个人很神秘了。”
“这个先交给我保存吧。”苏玖龄见她往自己怀里揣,淡笑着道。
她一顿,抬头看向苏玖龄,问,“大人是怕卑职私吞吗?”
苏玖龄笑着解释,“这玉来历不明,放在你身上恐怕不安全。”
文德颠了颠玉佩,笑看向他,“大人是担心玉,还是担心卑职啊?”
“不过一块石头而已。”
“可这却是价值连城的石头。”
如果她手上有一块这等上好的白玉,做梦都得笑醒,更别说它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人想有都不一定有呢。
苏大人这般阔气,看到它都不带一点心动的吗?
苏玖龄炯炯有神的看着她,笑了笑,“没你重要。”
文德一怔,没想到苏玖龄会这般说,饶是她脸皮再厚,也忍不住俏脸一红,她尴尬的咳嗽一声,“没想到苏大人这般会说话,想必苏夫人很喜欢吧。”
“你喜欢吗?”
文德又一怔,盯着某厮突然凑过来的俊脸,心跳有些慌了,耳朵根都开始发烫,她偏过头,不去看他灼烧的视线,有些尴尬,“卑,卑职无所谓。”
她是说苏夫人会喜欢,这厮干嘛问她喜不喜欢啊?
难道是脑子秀逗了?
苏玖龄坐正身体,笑看向有些害羞窘态的文德,眉眼间尽是宠溺,他突然遗憾地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文德瞥他一眼,这厮眉开眼笑的,哪是遗憾啊,我看是开心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生气了?”苏玖龄笑着刮了下文德的鼻梁,那样子温柔极了,声音温吞道,像极了春天的风,轻轻的撩拨了下她的心湖。
文德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再看苏玖龄时,脸上挤出了假笑,“卑职不敢。”
说罢,将在他怀里睡得好好的胖猫一下子抓了过来抱在怀里,胖猫顿时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两眼圆睁,一脸懵。
一副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的表情?
她抱着胖猫就离开了,前脚刚跨过门槛,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顿住,偏头看他,“大人,卑职觉得这块玉佩有可能是张纯纯的相好的。”
小捕快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