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友林是个笑容和煦的领导,请钟煜去他的办公室坐坐。
钟煜瞄一眼陈鹿溪,见她点头,当即答应。
一行人往外走去。
就在隔壁的欧元冬欲言又止,无论是万友林还是黄谷农,全无理会,他看一眼幕布上的歌词,惨笑一声,也对,和这样的作词人相比,他当真是无足轻重了。
大伙乐呵呵地和正在离开的万友林几人打招呼。
钟煜走在边上,嘴里那颗糖还含着。
效果是已经过了,但分外经吃,舌尖、舌腹、舌头两侧,全舔遍了,依旧还有小半。
钟煜含着糖,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地走着。
以方老师的词,售价五万,似乎还是低了,但落到他手里,一个不写词的外行人身份,五万块,委实不轻了。
钟煜盘算着这赚的第一笔钱该如何花销,回头一看,见和江月玲挽手站一块的陈鹿溪。
虽然身量不高,体态又单薄,但脸蛋漂亮,冰晶玉肌,便也觉得亭亭玉立似朵荷花,明眸皓齿间挂着笑,小小的手朝他挥,大约是很高兴的。
钟煜心里暖暖。
得,还盘算什么啊,直接给老婆不就完了?
作曲室里,等领导走了,大伙讨论的兴致愈发高。
看万总的态度,怕是想招钟煜入职吧?
“不过钟煜没评级,待遇不好给啊!”
“就墙上这词,还要什么评级,不是比什么评级都强?”
“说得没错,我觉得,起码给个中级作词人的待遇。”
“中级?就欧元冬那样的!”
“怕是不够,黄老师都开价一首五万了!”
“啧啧,五万啊!”
“唉,欧老师也是倒霉,赶巧了。”
“这行当,天赋压死人,幸好我只是个小财务,公司没事我就没事。”
“不过看欧老师失魂落魄的样,再看刚才钟煜趾高气昂的浪荡像,我就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啊,有天赋了不起啊!”
大伙全一愣,齐刷刷扭头去看。
那青年奇怪道:“你们这么看我干嘛,我就是嫉恶如仇,抱不平。”
大伙摇摇头,哪来的傻孩子,成年人的世界,有挣钱本事的,就是了不起。
不服?
不服你咬他啊!
作曲室的几位老师这会凑到陈鹿溪边上,唠嗑。
“小陈,最近你的行程挺辛苦的吧,我这有养嗓子的老茶,朋友给的,回头送你两罐,注意身体啊!”
“喔,谢谢李老师。”
“不客气。”
姓李的作曲人眯着眼笑,憨厚可掬。
“小陈,我这新写了两首歌,自己还给填了词,觉得挺适合你的,你拿着,回头去录音室唱唱,让钟煜也听听,把把关。写词这事吧,我还是个新人,不寒碜。”
陈鹿溪有些无措,看向江月玲。
江月玲正要开口,那作曲人道:“不谈钱,伤感情。我这主要是觉得吧,真适合小陈的嗓子,那小情绪拿捏的,就是我要的感觉。”
江月玲闭上嘴。
陈鹿溪眨眨眼,应承下了,但也不敢打包票。
那人道:“没事,就试试。不成我这还有曲子,4536251一套,曲子这玩意,不还是信手拈来?”
陈鹿溪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边上的江月玲撇撇嘴,以前想买曲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得。如今倒好,不光白送,还不限量。
真是够可以的,够现实的。
头发染了色,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那个作曲人轻咳一声,道:“小陈啊,你那首新填了词的曲,要不我来帮你做编曲吧?”
陈鹿溪一怔,犹豫道:“张老师愿意,自然是极好的,但是经费,恐怕不够。”
说着,看向江月玲。
江月玲点头,确实不够。
姓张的作曲人见此笑了笑,说道:“没事,三成就够了,主要是曲好词也好,技痒难耐,见猎心喜罢了。”
陈鹿溪还是犹豫,说道:“往常里,张老师合作的都是成名歌手,我只是一个新人,怕是达不到张老师的要求,反倒浪费了张老师的时间。”
那张老师哈哈一笑,态度和蔼道:“不打紧,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互相交流解决,哦,也可以叫上你老公,毕竟是他写得词,一些感觉,还得需要他来把握。”
陈鹿溪无奈,话已至此,只好答应。
钟煜一首词,不,应该是两首词。
陈鹿溪从公司的小透明,忽然成了香饽饽,连向来眼高于顶的作曲人们,也都抛来示好的橄榄枝。
陈鹿溪不知道是好是坏。
江月玲虽然高兴,但想到钟煜,总是心底里觉得不靠谱。
换个人该多好,那便真是贵人了。
······
西遥娱乐公司,副总办公室。
万友林和钟煜交谈,黄谷农翻来覆去看钟煜写得词。
无论哪一首,都好。
极好。
若不是钟煜写得,业内朋友发给他,他只以为是黑笔级的作词大师的手笔,最不济,也是顶尖的资深高级作词人。
不该是一个年轻人写得,还是个外行的年轻人。
但世事就是如此神奇。
和钟煜的词一比,不光公司的那些写词人,就是他交好认识的几位,也成了酒囊饭袋,尤其是《伽蓝雨》一词。
每一句,每一个字眼,都写进了黄谷农的心坎里。
他甚至觉得五万,都单薄了。
可再高,以钟煜的身份,便过于骇人了。
不妥。
办公桌后,万友林深叹一声。
一番长谈,钟煜并不愿做幕后的作词人。
他想当主持人。
前世今生,他学的都是播音主持。
何况还有系统声望值的需求,台前幕后,自然是选择台前。
不过这辈子,虽有副好皮囊,但成绩稀烂,电视台是不用指望了,倒是市里的电台,或许可以尝试考一考。
不成,再去其他县市试试。
黄谷农闻言,说道:“我认识市台文艺频率的总监蔡柠,可以帮你通声气,以你写词所展示的文学素养,表现好的话,或许可以入职。”
钟煜不由感激道:“谢谢黄老师。”
“举手之劳而已。”
万友林此时提议道:“钟煜,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公司邀请你当特邀作词人,往后你的作品,经过专业认可,便以五万一首的价格,优先卖给我们公司,若你的评级将来到了高级,价格再议,如何?”
钟煜自然答应,只要不强制他写词即可,他可没有第二颗幸运糖果,何况对方一副总,对他已是客气极了,再拒绝,就有些不通情面了。
万友林露出笑容,让秘书打印合同,顺带还有《伽蓝雨》的歌词合约。
半小时后,各自下笔,交易达成。
钟煜从万友林办公室出来,去了休息室。
陈鹿溪独坐着。
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射灯,照在她的脸上,红润通透,映着睫毛的影子。
一堆瓶瓶罐罐放在她身前的桌上,神色忧郁的模样,一筹莫展。
钟煜好奇询问。
陈鹿溪苦着脸道:“都是同事送的,这是李老师给的深山老茶,说是对嗓子好,这是营运部的梁大姐给的家乡特产,让我跑行程饿的时候可以在车上吃,既能填饱肚子还不伤胃;这是王老师给的曲子,这是邓阿姨送的自家农场产得土鸡蛋,还有小沈送的太阳能小电风扇,还有······”
叮咚。
一声银行到账的声音打断陈鹿溪的诉说。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5后面的四个零,小脸一白,瞪大眼睛瞧着钟煜,好半天才问:“你、你真的,真的收了黄老师五万?”
“是啊。”
“就、就一首词啊!”
“有问题吗?”
“你、你,你赶紧还回去啊!”
“不成,这是我凭本事挣得。”
钟煜拍拍屁股,打算走了。
陈鹿溪说不过他,又急又气,慌张张的。
半响。
忽然拉住他。
“你、你好歹自己留一点。”
钟煜回头,见她期期艾艾的,低着脑袋,乌黑的刘海,光洁的额头,娟秀的眉毛下睫毛一颤一颤,像蝴蝶落在人的心尖。
钟煜道:“把你借的二十万,还了吧。”
陈鹿溪松开手,未说话。
钟煜笑笑,走了。
良久。
陈鹿溪抬眼,趴到窗边,看着那小小的黑点越行越远。
只原来站着的地方,滴答成串。
落了好些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