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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士语气森冷,拉着两人给他打下手。

最繁重的工作是剪纸。

林溪按照王道士的要求,将黄纸剪开不同的开口,方便他根据情况叠成不同的物品。

林溪心灵手巧,在上善若水集团工作的时候,跟过一段时间民俗文化产品,专门学习过剪纸之类的手艺,一出手就把莫问比了下去。

同样是纸人法术,玄门正宗与旁门左道的区别就在于法力来源不同。

玄门正宗来源正朔,法力源自于各种正神,功效明确法度森严,问题在于没有道行德行无法获得正神的回应。

旁门左道驱用纸人,借来的法力要么来自山野毛神,要么来自山精鬼怪,需要付出让对方满意的祭品,法术功效也难以保障。

王道士的黄纸人不知道是哪路毛神,他自称“用幽冥气养玄武”,恐怕是水里阴气重的精怪居多。

王道士的剪刀让林溪格外留意,造型古旧不说,刀身上满是铁锈,用起来却极为锋利,很像是古时候女人家做女红的剪刀,而不是裁纸刀。

握着剪刀的时候,她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暗地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直盯着她的后脑。

“道长,您这剪刀有说法吗?”

林溪越剪心越慌,忍不住问道。

王道士阴恻恻地笑道:“有些事情,寻常的剪刀做不了,必须要用三绝剪!”

林溪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追问:“什么叫三绝剪?”

王道士并不解释。

其实林溪知道三绝剪的传说。

所谓“三绝剪”,又叫“绝门绝户寡妇剪”,往往涉及到背景复杂的人伦大案,寡妇用剪刀行凶,杀尽满门才算。“够怨,够毒,够绝”,所以才叫三绝剪。

也许被女鬼附身的经历让林溪慢慢适应了诡异惊悚的东西,她努力克制自己将剪刀扔掉的冲动。

被人猛兽盯着的感觉一直消不去。

小屋里烛光昏暗,林溪不知道是王道士,还是剪刀手附着的冤魂。

王道士突然冲着莫问吼道:“臭小子,别碰道爷的朱砂!你一身阳气外溢,小心毁了我精心准备的东西!”

莫问毛笔写的还行,还想着帮王道士画几张符纸,没想到王道士不领情。

王道士画了两张符,对着蜡烛左瞅右瞅,盯着莫问吼道:“臭小子你给我走远点!太碍事了!”

莫问有些莫名其妙,刚想说些什么,被林溪踢了一脚,只好走到门外做一些简单的洒扫工作。

“也别碰老道的法坛!”王道士吼得房间里烛火乱晃。

莫问只好走到枯水池旁边打发时间。

手机响了,林溪给他发了消息:“王道士好暴躁!说你废了他好多材料,你身上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晚上太岁指路出了什么差错?”

莫问怕王道士察觉,就没有回消息。

远远看着简陋的法坛,莫问回忆《太岁巡天步法,想推演复盘昨夜太岁到底指向了什么东西。只不过他没有认真学过步法,心算能力也一般般,走来走去不得要领。

莫问脑海中灵光一闪:“太岁指路,是太岁为我指路,还是王道士以我为媒介,请太岁给他指路?”

“王道士受伤,会不会是法术的反噬,而不是被老鬼婆偷袭了?”

莫问暂时没有答案,将桃花扇在手中扇开。

手指轻轻抚摸扇面上阴阳太岁符,感受着扇面璀璨的琉璃,莫问努力感应着高悬于九天之外的太岁。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蜗牛,背着厚厚的壳,他的所有感知能力在无形的后壳之中打转,找不到破局的方向。

莫问叹了口气:“太岁指路,到底怎么指的呢?难道要我也学四象归元,用四枚古钱占卜一下?”

占卜什么的当然是说笑,太岁是众煞之主,没有王道士那样的手段还是不要招惹。就算有王道士的手段,四十多岁白发苍苍,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想来想去心里不踏实,莫问给猴子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在王道士发的书籍里找找线索。

没想到猴子的消息秒回:“你这个渣渣,《星占密祉开篇就讲太岁指路,是奇门遁甲的术语,用太岁定星盘,指向的是定天星!怎么着,你是想排盘算命,还是想开坛做法啊?”

莫问想了想,以法坛为中心,拍了几张小瓦房周围的环境给猴子,让他帮忙看看,还用手机里的指南针,在照片上标注了方位和经纬,让他帮忙排个盘。

“嘿,我说你小子把我当什么?幸好哥聪明,把狗屁不通的奇门遁甲写了个算法,不过工具人不能白做,请哥吃什么你自己定,要是人均低于三百,后果自负!”

在擅长的领域,猴子飘得很,很快给了答案:“地户逢鬼,小人作祟,百事不遂!我了去啊!你怎么又去作死了?”

猴子居然跳过了排盘,直接算出结果,把莫问下了一大跳:“你还说我作死,太岁指路你都敢算,你自己不是更作死!以后这种事情,排个盘给我就得了!”

“你以为我想啊,网上各种计算器把算法写好了,我只需要改改公式全自动一键搞定!等我以后有时间,给你做个APP,用手机拍照就可以速算!哥加班快累死了,才懒得伺候你!”

对于猴子,莫问一句谢谢堵在嗓子里,很难说出口。已经把林溪拖下进了诡异的世界,莫问不希望再把猴子也拖进来。

经过王道士一段时间的熏陶,莫问知道“地户逢鬼”不能用字面意思来理解。

王道士的厌胜之术要是不选一些诡异的地方,莫问反而还会奇怪。

所谓“天门、地户、人路、鬼方”,是奇门遁甲里的概念,可以指方位,也可以指吉凶。

“天不足西北,地不足东南,西北为天门,东南为地户,天门无上,地户无下。地户逢鬼,说明王道士摆好了阵势,抓鬼只怕不是受伤被激怒,而是早有预谋啊!”

“这样说,昨夜太岁指路,应该是以我为媒介,王道士做了一场与我有关的法事!那么问题来了,他手上是因为被顺喜菩萨偷袭导致法术反噬,还是法术失败露了破绽,才被顺喜菩萨偷袭呢?”

莫问越来越怀疑王道士的用心,对他说的话无法判断真假。让莫问左右为难的地方在于,附身在林溪身上的女鬼又迫在眉睫,如果没有王道士的帮手,他没有信心顶住青玉姬第三天的突袭。

“怎么样才能把嗅觉找回来?”

以前觉得嗅觉是累赘,事到临头才发现嗅觉不可或缺。如果超凡嗅觉还在,王道士是否说谎一闻便知,青玉姬附身林溪他也能提前发现踪迹。

“小郎君,你有何烦忧?”

悠长的戏腔在身后中响起。

“青玉姬!竟然敢大白天现身?”

莫问刷地一下坐了起来,将折扇立在身前,为了保证天地桥的稳固,他不敢回头,利用灵活的步伐转身后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日头渐渐偏西,前方的山丘遮住了阳光,破败茶园的小屋有些阴气森森。

他背后是废弃的水井,水井上贴着几张符纸。

“莫桑……救我!”

有川美咲的声音从井下传来。

“王道士说封印了一只水鬼,怎么井下传来有川美咲的声音?青玉姬又是怎么回事?”

水井盖是单薄的柏木板,朽烂了小半,青苔顺着木板延伸到了水井砖沿上。从井盖的孔洞里往里看,里面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到。

“莫桑……救我!”

莫问的确听到了有川美咲的声音,声音有些悲戚,惹人心疼。

“又是幻术?”

莫问吃过的苦头不计其数,几乎要麻木了。

不过,似乎是一个机会,得用起来。

莫问走到小屋门口高声喊道:“道长,你法术行不行啊?你关在井里的水鬼一直冲我叫唤!”

王道士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去去去,别挡道,让道爷看看!”

捏着四象钱在井边走了一圈,王道士哼了一声:“不知死活!”

盯着莫问看了一会,王道士停在井边:“也罢,让你们两个小娃看看老道的手段,免得一会不听指挥瞎添乱!”

王道士提高音量:“女娃!你身上有没有戴玉啊?玉质好坏不重要,要的是戴得久,有人气!”

林溪走了出来,将一个玉镯子递给王道士:“我妈给我的,也许算个老物件。”

王道士对了天光看了看:“和田青玉,色带叶青,玉质不错,养得也久,正和我用!”

说着王道士掏出一张剪出口子的黄纸,三两下折成一只轿子,点燃后扔进井里。

不一会儿井里发出诡异的声响,乍一听像是人急促的心跳,一声声如同闷雷一样,让人忍不住心中绞痛。

诡异恐怖的声音让林溪有点撑不住,捂住胸口靠着破旧的门扉。

莫问伸手去扶林溪,没想到王道士眉头一皱,厉声喝到:“臭小子你别过来!你身上阳气外溢,别坏事!”

就在此时,井里突然出现一阵烟雾,依稀像是古时候两人抬的小花轿,竖着从井里窜出来。

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地是,组成花轿的烟雾扑腾不定,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里面疯狂挣扎,就要破轿而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几乎贴到林溪脸上。

林溪猝不及防,跌坐到在门槛上。

莫问速度快,闪身到林溪旁边,将她护在身后。

王道士声色俱厉:“臭小子滚远点,快!”

莫问怕林溪有危险,根本不愿意远离。

见莫问还在犹豫,林溪喝到:“听话!我没事!”

莫问连忙跑开两步。

没想到他刚一走开,扑腾翻滚的烟雾立刻变得牢固起来,竖着的轿子也慢慢放平。

王道士将玉镯子套到烟雾组成的轿子横杆上,口中念念有词,语速越来越快,然后低喝一声:“收!”

烟雾应声而起,就像遇到了吸油烟机,滚滚浓烟涌向了玉手镯之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王道士哼了一声:“小子,再过去井边看看?”

莫问走到井边,里面没有了任何异样的感觉,更别提有川美咲的声音了。

王道士走到林溪身边,将玉镯子递了过来。

和田青玉不再是叶青的色泽,反而有一股清白惨淡的雾气在其中涌动,隐约间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一股刺骨的阴寒扑面而来!

“还……还在动!”

里面有一只鬼,林溪不敢接。

王道士笑着摇了摇头,掏出黄纸折了个纸人,裹在玉镯子上烧掉:“女娃,老道把怨鬼锁在了纸人上,给你做三年看家护院!拿着吧,今晚你没有个防身的东西可不行。”

“不用了吧,有我呢!”

莫问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林溪毫不犹豫地把玉镯子接住,顺手就戴了上去:“那三年之后呢?”

“你可以找老道学法术,或者干脆送去庙里超度!”

说着王道士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屋,继续准备晚上的符篆。

当林溪戴上玉镯子,冰冷的感觉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体质偏寒,有些怕冷,忍不住抖了抖手腕。

莫问一言不发走了过来,想把镯子取下来,被林溪伸手挡住。

林溪将镯子藏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莫问脸上捏了捏,坚定地摇了摇头,做了一个“过了今晚再说”的口型。

林溪发现被人窥视的感觉消失了。

王道士的厌胜之术很有些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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