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白龙直入脑海的似乎不仅是声音，还有那鲜活血腥的可怖景象。

白龙继续说道，“虽然我的职责是监视与记录这个世界的一切，而不是干涉——但我也努力在不违背天职的前提下，暗暗留意着能够扭转命运的钥匙。我从最强大的力量开始寻找，但奥术、神迹都不是答案。苦寻中我才发现黑暗中的一点星光——那就是你的知识，旅法师。”

“我的知识？”旅法师哑然失笑，“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已经知道了，或者说，至少你知道解决这危局钥匙的一部分，”白龙肯定地说道，“你需要做的，只是寻找碎片，并将他们拼凑在一起。你是我所知的人类中最适合的选择了——专注、博学、善良、坚忍……”

“喂，你觉得达格先生真的有这些品格吗？”奥菲莉亚悄悄问身边的穆尔。旅法师则假装没有听见。

“可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啊，为啥会选中我做这么重大的事情？尊贵的洛兰，请至少告诉我更具体一些的方向吧。”

“不，我做不到。”

“为什么不行，大陆需要你的帮助。虽然你是远高于我们的上古生命，但你也是大陆的一员，不是吗？”

“为什么不呢？”白龙似乎很感兴趣地做出思索的样子，“为什么雨水从天而降，而不是刺向天空？为什么人会从婴儿变成老人，而不是恰好相反？旅法师，虽然我能用人类的语言和你们交谈，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有你们那样的意志与自由。”

达格沉默了。其实他当然早就明白这样的道理。古龙并不像人类那样，会为了自己的个体生存与生命的延续，会去争夺、猎杀、交配，他们有远比德鲁伊更加崇尚无为的哲学观（如果古龙们也有哲学观的话），几乎无限的生命力，和也许整个法师协会也难以抗衡的力量，以单个人类的理解力，洛兰确实是不可衡量的。

“在我昏睡之中，因加雷来到我的巢穴，窥探我的梦境。我不知道作为神的使者，他能从中取得的信息有多少。但他至少了解到了年轮移位导致的将是灭世之灾，还有，你的名字。”

“虽然身体在迷离之中，但我却依然能监视世间的一切。因加雷派出相当的圣教军精锐与你接触，后面的故事你应该是亲身经历。而察觉到这一切的妮蒂亚，选择参与干涉，”白龙将眼神投向自己巨大爪子旁的少女，“她使用了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此事——武力阻止圣教军将你带往因加雷。”

“等等，这位女孩其实是一位死灵法师吗？”旅法师想起当时作战时的恐怖场景。

“不，她是一只百变怪（Mimik）。”

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在思考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白龙似乎能读懂众人心事似地接着说道，“重创了乔安娜的精英骑士队后，把你送回布佛的人其实是妮蒂亚。”

在惊掉了达格的下巴后，白龙又对困惑的佣兵们说：“给你们下达护送旅法师来此命令的人，也是她。”于是又有一双下巴掉在地上。

“难怪，难怪，解答了我一路上的困惑，”艾尔维嘴角出现一丝微笑，“尊贵的洛兰，你的手下真是有恶趣味啊。”

“并非是因为那样的目的，”白龙继续说道，“只是妮蒂亚……思考问题的方式非常简单。本来我不会允许她这样做，只是当时我的状况实在非常不好，她应该是因为过于担忧，擅自作出的决定。”

“等一下，那真正的乔安娜怎么样了？”

“我在这里，大叔。”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白龙巨大的身后闪身出来。乔安娜身上还穿着之前旅行时的皮甲，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太好了，你真的没事儿。”达格下意识地向她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怀疑地向白龙问道，“除非，这又是你手下的百变怪？”

“我向你保证，妮蒂亚是大路上他们族类的最后一位了。作为如今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他们的数量曾经也很多。但百变怪对于新生人类的复杂情感和意志非常着迷，当他们变身的时候，会获得对方的记忆、情绪，几乎可以说是一切。绝大部分的百变怪们都迷失了自我，从此在人类社会中生存，逐渐湮没。”

乔安娜在白龙说话的同时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了旅法师一下，然后又迅速放开，把双臂抱在胸前，“喂大叔，你可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啊，早知道当时我就把圣教军全员拉过来了。”

如果那样的话，恐怕穿越帝国的时候就要先打上一场大陆级别的战争吧。旅法师心中吐槽，脸上却只是重逢的笑意。

“喂，”乔安娜转向白发的少女说道，“当时的苦头，我记下了；另外我重伤的几位朋友，以后恐怕连餐刀都举不起来，多亏了你。”

“这是无奈之举，”妮蒂亚面无表情地回应道，“还有，我随时奉陪。”

“你……”圣骑士少女咬牙切齿。

“乔安娜之后一直追踪敌人来到了龙栖崖，我便招待她在此处住下，反正现在这里几乎也是圣教军的据点了——至少到目前为止。”

达格这才注意到，偌大的空间中，四角的巨大火炉后面，确实有很多教士模样的雕像，难道……。

“不用担心，我冻结了他们的时间，我们的谈话与见面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白龙解释道，“即使行将就木，在我的空间中，这点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感人的重逢过后，我想再谈些正事，”洛兰看起来有些疲惫，话语开始变得简短，“总之，旅法师，我希望你带领队伍，搜集到能拯救大陆的钥匙。而钥匙碎片，就在那些藏书中。”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旅法师摊开双手说，“所谓的钥匙不会是在哪本书的章节里写着，‘想要逆转黑暗时代吗，您只需要按照步骤做这六件事情！’这么简单吧？”

“想要装下一样东西，必须有尺寸合宜的容器。大的问题，自然需要大的答案，而这自然不是几张纸和一副不算出众的大脑能够装下的。”

达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几乎确定白龙说的就是自己。

“所以我将这项魔法赐予你，名字是‘Mental Branding（精神烙印）’，可以在使用后将你所感知到的一切知识镌刻在你脑中专门的图书馆，可以供你自由调阅、分析，应该算是学者梦寐以求的能力。这样你可以尽情搜索一切能找到的信息，然后随时随地展开研究——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你所记录的笔记。这是我专门为你开发的奥术，请尽情使用吧。过来，握住我的爪子。”

达格有些战战兢兢地走近身。说是握住，但洛兰的指甲甚至和他的身体一般大小，于是他只是伸手扶住其中的一片指甲。

相当强烈的刺激从手臂一直传遍全身，大概持续了五秒钟。旅法师因为酒精而多少有些迟钝的大脑变得清晰得好像自己青春时一般，而记忆中的法术也多了一项。

“不用谢，”白龙闭着眼睛说道，“另外，至于团队的话，我看现在房间中的几位就很好。穆尔、奥菲莉亚，你们愿意再次接下委托吗，这可能是全大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了。费用的话，因加雷会提前支付。”

“当然好，尊敬的白龙，我们很荣幸。”穆尔很快回答道。

“算我一个，”艾尔维举起右手，“我需要好好跟住这位不靠谱的旅法师，作为同伴似乎比藏在草丛中要轻松得多。”

“因加雷的命令依然是由我全力协助你，达格先生，”乔安娜也说道，郑重的语气让他有些不适应，“这次就让我好好护送你吧。”

“另外，妮蒂亚也会同行。她的变身能力一定会对你们大有帮助。”白龙点点头道，“为了方便，妮蒂亚，我解除你的誓约，请将米迪尔?达格作为你的新主人吧。”

白发的少女点点头，优雅地踱步到达格身前，飘然单膝跪下。旅法师不清楚这个时候该怎么做，骑士册封仪式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脑海，于是他尴尬地伸出右手。

然后便被狠狠咬了一口。

妮蒂亚的尖牙刺破他的动脉，旅法师却只是感觉微微的刺痛。鲜血一下涌了出来，却一滴没有落在地上，被少女全部吸了下去。接着她用舌头轻舔着深深的伤口。当她再张开嘴的时候，本该有两个血洞的手腕却只有淡淡的伤疤和血痕。

“那么，仪式已经完成了，我的主人。”妮蒂亚依旧冷冷地说道，但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异样的感情。

“好吧，那么我该说的东西也都完成了，”白龙再次闭上了眼睛，“刚才我自己的大话似乎有些说过头了啊，维持时间冻结、精神传导，还有，醒着这件事，确实相当累人啊。那么，旅法师一行，请尽快离开，开始任务吧。剩下的事情，妮蒂亚会告诉你们。”

“还有一句话，”白龙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白龙洛兰，辛唯嘉最后的古龙，肯德尔的观察者，向你们致以最高的谢意。愿你们的眼前永远有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