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程郁青唤他一声。
“嗯。”回过神来,轻轻应回她一句。
她回过头去,出神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明明心中清楚她问那个问题定得不到他满意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问,“我好看么?”
穿上了嫁衣作了他的新娘子,她宛如在婚纱店里紧张地看着在沙发上的未婚夫,意图想从他眼里看出欣喜之色。
我好看么?
温忻钰顿了顿,莫名想起那个荒唐的梦来。在青岩山的小竹屋里,一只麻雀,一盏烛灯,还有穿着喜服的她。
那时的她笑吟吟地问,“忻钰,我好看吗?”
梦境与现实重叠,嘴里不由自主地回答,“好看。”
得到这一回答,郁青愣了一愣,完全没意料到温忻钰竟会真回答她好看。
而且,从他眼中竟也瞧出了一刻的欢喜,郁青瞥开目光,立马转开话题道,“师姐穿着肯定更好看。”
“……”一提聂清颜,温忻钰脸色一变。
程郁青知道提她温忻钰会心情不好。可这毕竟是抢来的婚,也毕竟是破坏别人的姻缘,本来穿嫁衣的应该是聂清颜,如今坐在这即将要同他成婚的也是聂清颜。
明明温忻钰期待的,也是穿上喜服的聂清颜,刚夸自己好看时,她也能看出,有一瞬间她是被看成了聂清颜。
他哂笑,面不改色地盯着她,“你既知道,不后悔?”
知道又如何?之后的他们都会走,她一人留在万木堂也早已是结局,她又怎么后悔?
既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什么好后悔不后悔的了……
“你既要给我一个交代,便给我一个交代吧。”郁青垂下眸,随即小心翼翼摘下耳环。
本来他与她成婚,只是给心中一个交代而已。即使有夫妻之名也未有夫妻之实,她也能在万木堂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损失。
此刻,他心中莫名生起愧疚感来,想起前几日袁琛抓着他的衣领骂他来
……
“若你未去她房间,她又怎可能用春药?”
是啊,根本原因是他自己进了郁青的房间,才变成了这场残局。
温忻钰不禁长叹,最终还是垂下眸来,愧疚道,“抱歉。”
郁青身子一僵,听到这话时喉咙不禁一紧,想让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忍不住。
她不知温忻钰此刻道歉是否真的真心,可听到这声“抱歉”,心中酸液一圈一圈地泛起。
温忻钰看着女孩的背影,头低得很低,听到这话后身子一阵一阵地颤抖,似是在哭。
透过铜镜,看到了女孩满眼通红,眼泪不停地在流。
想开口安慰,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便只好放下手,转身走了。
“你早些休息。”
那件事二人皆有错,温忻钰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郁青哭得那般伤心……
习惯性地往清颜房间看去,却见今日她的大门敞开,而她正背对着门,将桌上的东西整理放到一袋子去……
心中有强烈的预感,若自己现在不过去有可能便以后也不好再问,于是,他踏进她的房门,问道,“你,要去哪?”
背后突如其来传来的声音,她吓得身子一抖,返过头便对上温忻钰幽深的眼神。
“啊……”聂清颜转过身去,看到时他后下意识地用身子将行囊挡住。
她摇头,目光瞥向别处,“我没去哪啊。”
他走了进来,从她身后拿出行囊,一急便伸手去抓,“诶。”
身高差距太大,她踮起脚尖也未够着,只好作罢,低下头一脸心虚模样。
温忻钰打开一看,发现是她常穿的几件衣物,还有些金银子。
“你要走。”不是疑问的语气。
她垂下眸,本想着直接不辞而别,没想到还没走就被他发现了……
聂清颜承认道,“是。”
眼神惶恐地盯着她,“去哪儿?”
“京城。”本先前想着漫无目的游遍河山,可他这么一问,她心中不自觉地回答去京城。
京城……他想到江浊便是从京城而来,心中不禁失落,问道,“和江浊一起是么?”
顿了顿,聂清颜下意识回道,“是。”
不知为何,自从和温忻钰说明白之后,她便不自觉地就想提江浊故意气他,兴许是之前他一直介意她与江浊在一起,如今没了这份约束,身上的枷锁忽而少了许多。
正当她感觉要如释重负的时候,却听温忻钰有些哽咽地说道,“你,要丢下我了?”
似是沉溺在湖水之中,怎样都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心脏,轻轻地吸了口气。
听出他声音中的难过,聂清颜有一瞬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过分……
像是预料到清颜会说什么,他苦笑,“又要说结束了是么?清颜,你也不至于讨厌我到这种地步。”
这又怎么会是讨厌?只不过是害怕见他与郁青以夫妻相称,琴瑟和鸣的场面罢。
她不愿见,所以她只能逃。
可是,聂清颜说出来时却是格外有底气,她盯着他认真道,“我不能一直拘于万木堂,拘于青岩村。我也想走出去看看。”
可是她又何曾知道,为了她。自己也足足待在这两年。
如今却早已没有说的必要,温忻钰眸光微暗,只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罢,只是,若是玩够了便回来。”
只要她能回来,他便在这等。迟早有一日她玩够了便会回家……
也许是最后一次语重心长的交谈,聂清颜也未挣脱开他的手,但也未承诺会回来。
心中莫名有种预感:她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亦如世外桃源的小村子,再也不会回到万木堂了。
可是,现在既然还说不准,那便不用说。
见她默不作声,温忻钰问道,“什么时候走?”
沉吟片刻,聂清颜回答道,“你大喜之日。”
温忻钰先是愣了一愣,没想到在他最不想经历的一日,他竟还要眼睁睁地看清颜离去……
他心中知晓,清颜是不愿让他送别,于是才选大家都忙碌的时候离开。
罢了。
温忻钰松开她的手,将衣服还了回去,“行,你收拾吧。”
离开之际,却听她喊住了自己,“对了。”
心中怀有一丝她会来挽回的希望,可谁知她走到门前,将腰间的罂粟玉佩解下,递予他,“如今这个,我也不需要了。”
这块玉佩,是她生辰那日他特意拿一块上好的白玉亲自雕刻的,他记得她喜欢魔界里的那片罂粟花,于是便在上刻了她最爱的罂粟。
最后一件与他有关的东西,她都还了回来。
手不禁颤抖,颤颤伸过去时却忽的又缩了回去。
本是打算放在他手心里,他手一缩时早已放在悬空,差点掉在了地上。
聂清颜连忙接住,本想塞在他手里,却见他眼眸幽深地看了她一眼。
最终他背手转过身,淡淡道,“送出去的也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如果你不喜欢,就丢了吧。”
快步离去,生怕她会赶过来强塞回给自己。而聂清颜最终叹了声气,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将玉佩放进了行囊里。
回到房内,温忻钰痛苦地捂着心脏,体内那股浊气似在他的五脏六腑乱窜,腥甜从喉咙涌出。
终是吐出一口浊血,他擦了擦渗在嘴角的鲜血,腿脚瘫软坐在了地上。
无力倚靠在门边,他抬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的要离开他了啊……
那自己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此,他又是一口浊血吐出,染红了胸前整片衣襟。
撑着最后一口气传音给袁琛,他虚脱的坐在地上,最终眼前一片模糊倒在了旁边。
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而袁琛倚靠在床柱,侧头瞧着他。
他费劲地坐起身,只听袁琛道,“醒了?”
温忻钰皱眉,问,“如今几时了?”
袁琛看了眼桌上的沙漏,只道,“子时,你躺了两日。”
两日!温忻钰彻底清醒了,那明日便是清颜离开的日子了……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袁琛不禁嘲讽道,“一个郎中,自己的病却治不好。”
他虽是郎中,医的也只是凡夫俗子的杂病罢,如今他将温忻辰体内的妖气全传到自己身上来,一时也无法逼出,只能自己消化……
他神色凝重,小声喃喃,“那明日我……”
袁琛似是未听清,只接着说道,“你得早些回魔界休养。”
回魔界么……温忻钰垂眸,忽而问道,“那郁青,又该如何?”
他如果回去,便只留郁青一人在这万木堂了……她一个小姑娘又怎可能……
袁琛环抱着胸,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能陪着她。”
没有温忻钰,他也能照顾好她。
冷沉着脸,温忻钰道,“袁琛,你得同本君一起走。”
不是称我,而是称本君。说明这并不是由他能说的算的,这是命令。
本是他的魔气渡在自己的身上,若是再渡其他的定是会相冲,即使回到魔界也无计于施……
“……”他不得不从。
这次是袁琛问了,“那郁青呢?”
温忻钰瞥下眸,叹气道,“如今已无办法,我只好拿我其中一魄做成同我一模一样的人来陪着郁青。”
“没办法,只能委屈郁青了。”
“我实在没明白,为何偏不能让我陪在郁青身边?”
有些不满地看着温忻钰,觉得十分不公平。
“你陪她又能作甚?”惨白的脸有些怒意,“我的魄也能照顾好她,你经常进万木堂,乡里人不怀疑才怪。”
他的那片残魄,没有心没有思想的魄能照顾得了?
袁琛满脸失望地看着他,“所以,你便是因为乡里人的嘴舌,才娶的郁青?”
温忻钰弱弱反驳,“我只是想给她一个交代罢了。”
“交代?”玉骨扇抵在桌上,袁琛厉声问,“你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
“你既要给我一个交代,便给我一个交代吧。”
……
他娶程郁青,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么?
温忻钰抿唇,盯着地面沉默良久。他娶郁青,是因为郁青的清白无缘无故毁在他的手里,他不能不管。
可终究,只不过是求的心里一个踏实罢了。
袁琛叩了叩桌,满脸怒意道,“就因你要娶她,就让操办的事全让她一个人做,你一人醉在房间不省人事,让一个小姑娘同一妇人忙到凌晨。”
“成婚到底是你俩二人的事,还是她一人的事?”
“如今你还拿一残魄来应对她,温忻钰,你到底有没有愧疚心?”
袁琛越说,温忻钰心中越是心虚,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只道,“袁琛,咳咳,这没有办法。”
他因替温忻辰排出妖气,体内两股力量相抗衡已经很煎熬了,如今逼不得已,他也只好……
温忻钰瞥下眸,“我知晓我亏欠她,以后我迟早会弥补她的。”
“你怎么弥补?”只觉他这话好笑,袁琛挑眉问,“靠你那残魄弥补?”
“……”他摇头,终是叹了声气。
说到底,袁琛终究是不信魄能照顾好郁青,其实魄分离成人,亦如他一模一样,说不定还能对郁青更好……
他会是个只爱她只对她一心一意的温忻钰,而不是现在这个一点都不爱她的温忻钰。
温忻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袁琛,那个温忻钰定是比我比你更能照顾好郁青,若你不相信,你也可以过段时间再走。”
不是过不过段时间的问题,是他压根就不想离开。
袁琛知晓自己现在实在是任性至极,可听见郁青以后就要面对一假的温忻钰,还没有自己在身边,心中便替她觉得委屈。
他不得不走,郁青也不得不委屈。
可再怎么气恼,再怎么忧虑,他的小姑娘最终还是会一个人在万木堂,孤单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想父亲……
一想起那日在清茶阁醉酒,她抱着自己就哭,抱着自己就喊爹爹,心中更是像被大石头压着一般。
……
“爹爹,我想回家。”
“你说什么?”
“爹爹,你带我回家吧……”
穿成女炮灰后只想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