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幻珠,温忻钰清楚地见证了一切,见到聂清颜满脸犹豫地看着江浊,心中有一些动摇。
温忻钰将幻境散去,怅然神伤地盯着前面的地板,正打算闭目养神之际,只听啪的一声。
门被重重地推开,随之见到的是一脸焦急的袁琛。
模样同刚才出去时完全不同,他紧皱着眉,脸色微微惨白,说话时声音还带着沙哑,“忻钰,出事了。”
听出异样,温忻钰睁开眼看着他,“怎么了?”
袁琛按了按眉,表情有些苦恼,回道,“我娘发现温忻辰了。”
温忻钰一顿。
他知道明氏一向非常照顾忻辰,甚至将他当做亲儿子来看待,可因忻辰学了邪术实在危险,袁琛也未让明氏得知任何关于温忻辰的消息……
于是,他们彼此都以为对方已在大战中死去,明月还为此难过了许久……
如今明月发现了忻辰,而忻辰也未完全痊愈,若是忻辰伤害她的话,袁琛定是会忧虑许久。
温忻钰艰难地起身,垂眸淡淡道,“既然这样,还在这待着作甚?”
袁琛叹了声,“我若是能劝得动我娘,我就不会来你这了。”
就是娘现在待在温忻辰旁边死活都不肯走,即使被身边妖气灼伤也不离温忻辰半步,非要他将温忻辰给放出来……
不然他怎么会去搬温忻钰这一救兵?
地牢阴森森的,四周弥漫着铁锈般的血气,却又夹杂着淡淡的茶香。
逐渐往声音源头靠近,待见到了明氏与温忻辰,温忻钰倒是顿下了脚步。
周围的妖气似是早已散去,温忻辰跪在地上,隔着牢笼,紧紧抓着明氏的肩膀,眼里竟还含着泪……
似是做错事的儿子被别人训斥时,忽而看见了在旁的母亲,满身的委屈全释放了出来,说话还带着哭腔,“姨……”
明月整了整他的头发,用手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渍,温声安慰他,“在呢,姨在呢。”
袁琛满脸黑线,明明是自己的娘,这样一看,看着倒是温忻辰才是她的儿子。
还有温忻辰,在他们面前那般桀骜不驯,在娘面前就跟个不咬人的小白兔一样,一口一个姨在那喊。
他摇了摇头,只无奈地看着温忻钰,“看罢,我就说还是得瞒着。”
似是听见袁琛的声音,明氏回过头来,微微训斥道,“还想瞒着我?倒是要瞒到我什么时候?”
对上娘那略微发红的眼眸,袁琛顿时也不吭声了。
明氏见温忻钰在身后,便站起身来,试图拿自己身子挡住他们二人,问道,“这,殿下,怎么回事?”
见此,温忻钰停下脚步,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只道,“明姨,忻辰之前出了些事情,袁琛担心您,便未将忻辰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您。”
不仅没将忻辰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明氏,也未将明氏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温忻辰……
有一刻想过,若是忻辰知道明姨还活着,或许便不会听信谗言去与妖为伍了。
温忻钰瞥下眸去,眼里尽是对弟弟的愧疚,他明知明姨与忻辰感情甚好,明明也可以劝得动他的,明明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可是……
温忻辰抓着明月的裙边,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姨,我以为你走了。”
回头一看,只见他扯着自己的衣角生怕自己会走,顿时心头一紧。
她蹲下身,柔和地笑道,“我要走去哪呐?”
温忻辰勾着头,昏暗之中滴滴眼泪格外晶莹,“我以为你同父皇一样,离我而去了……”
酸涩涌到喉咙,明月摸着他的脸,安慰他道,“傻孩子,姨还好好活着呢,可不能咒姨。”
哭泣的少年一顿,眸中戾气渐渐褪去,心中的委屈却是越来越大,掉的眼泪也越来越多。
愣愣地看着温忻辰周围的妖气接而散去,见他抬起头,眸中又恢复一片清澈,袁琛走到温忻钰旁边,用肩肘碰了碰他。
抬起头来,看着忻辰恢复到原来模样,他也愣是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等你好了,就过来找姨,姨给你做绿豆糕吃。”
眸中仍含着泪,但脸上却是挂着笑,“好。”
她起身,因蹲得太久差点没站稳,袁琛赶紧跑到她身边去扶住她。
明氏甩开他的手,重重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还不同我讲!”
袁琛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娘……”
“忻辰可是你兄长!”
他一顿,忽而垂下眸来,神色淡淡地瞥了温忻辰一眼。
袁琛明白,娘为何对温忻辰有如此深的感情,只不过是将他当做自己未出世的儿子而已。
有些心酸地看着明氏,看着她红涩的眼,不禁喉咙一紧,“娘……”
他知道,他原本还有个兄长……
听父亲讲过,母亲在几万年前的仙魔大战时,曾流了一个孩子。
那时已怀胎五月,可却因为父亲派兵出战,魔兵全在前线杀敌,魔宫只有老幼弱小,也给那些狡猾的仙兵们可乘之机。
他们将怀胎的母亲给抓去威胁父亲,父亲不从,母亲被铐灵锁给铐住,生生扎了四十九针……
那时命保住了,孩子却真的没了。
父亲说,母亲之后还消沉了许久,若没有二殿下童言开导,母亲有可能也不会那么快走出来……
那时温忻辰只不过是几百年的魔,如人间的稚童般,见明氏独自默默躲在一旁,拿着拨浪鼓哽咽大哭,便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姨,没事,我来当你儿子。”
……
明月垂眼,想到之前那般乖巧的忻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又看着他跪在地上,满身污血,心中格外难受。
“琛儿,就当忻辰救了娘一命,放过他好不好?”
母亲为了他向自己哀求,倒是让袁琛彻底给蒙了。
他无助地看向温忻钰,而温忻钰只叹了声,解释道,“明姨,忻辰他做错了些事情,所以才将他关起来好好守着。”
“他做错了何事?”
袁琛挑眉,淡淡道,“谋反篡位,与妖勾结,谋杀殿下,就已足够定他的罪名了。”
明氏愣了半天未回过神来,谋反篡位,谋杀兄长……这又怎么可能是忻辰会做的事?
她回头看了温忻辰一眼,“怎么会呢……”
她的忻辰,一向都是乖巧听话的,又怎会做出那些事?
明氏忽然跪了下来,朝着温忻钰便道,“那请求殿下饶过忻辰一命。就算姨求您了……”
自是早就饶过他了,不然温忻辰又怎会只在这关着?又怎会将他体内的妖气全传在自己身体里弄得自己迟迟都未痊愈?
袁琛叹了声,“娘,二殿下只是有时会失控,所以关着更放心些。”
他搀扶着她起来,顺着她的气道,“娘,等二殿下好了,就让他来见您。”
“你可没骗我?”
“我怎会骗你?”
闻言,她调侃道,“你和你爹一样,还联合起来骗我。”
“……”袁琛叹了声,只扶着她慢慢回去。
临走前,明氏回头看了关在牢笼里的温忻辰一眼,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让他放心。
对上她的眼,温忻辰怔了好一会儿,没有失望,没有难过,即使他做错了事,明姨仍是那样笑着看着他……
在被父皇忽视的时候,姨会开导他,在因与兄长切磋被打败时,姨会拿绿豆糕来哄他,甚至自己这次错得格外离谱,姨还是没有怪罪自己……
回过神来,温忻辰定定地看着唯一留下的温忻钰,冷声道,“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姨什么都没错。”
温忻钰忽然勾起唇角,无奈地叹了声气,压根就没想到只要带明姨来就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褪去早已不堪一击的封印,温忻钰抬起头,看着他道,“有时间就常探望探望明姨吧。”
温忻辰错愕地看着他,压根就没想到他竟放了自己……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温忻辰愣了半天,也未回过神。
“我倒没想到,明姨竟然将忻辰收拾得服服帖帖。”
深夜,温忻钰走到袁琛房间,顺手拿来了两壶酒。
这次,袁琛直接将幻像投映在空中,画面里的郁青正同那假的温忻钰一起,蹲在小狗面前,轻轻揉顺小狗的毛。
温忻钰看了一会儿,随即瞥下眸去,将一壶酒递予他,道,“这次忻辰的事,还要谢谢明姨。”
若不是明姨的话,忻辰估计也不会消去浊气恢复如初,若不是明姨的话,他们二人关系也许也不会缓解……
将酒倒在盏中,想起今日母亲因此事狠狠责骂自己和爹,就无奈叹声道,“可我也不能将温忻辰误入歧途之事告诉我娘呀,若是知道,定是早些就跑过去了……”
若是早些跑过去,没唤醒温忻辰不说,还有可能会伤了自己,他和爹哪敢让娘冒这么大的风险?
温忻钰与他碰盏,道,“我理解。”
他自是理解,温忻辰上次暴走,连他自己同袁琛二人镇压都镇压不了,又何况是一妇人呢。
忽然房外传来明氏的责怪声,透过光影,见着明氏气汹汹地往前走,而袁毅便在后面紧跟着……
“琛儿不同我讲也就算了!你也不同我讲!”
“月儿,月儿……”
“你们父子都瞒着我,我看你怎么同我解释!”
“哎呀,月儿……”
“……”袁琛垂眸,又饮了一杯,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幻像里的郁青。
沉默良久,忽然袁琛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温忻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幻影,见着郁青笑得灿烂,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来。
他淡淡道,“郁青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的确过得挺好,再这样下去的话,估计就真真正正要和那假的温忻钰在一起了。
袁琛瞥了他一眼,冷声回道,“我在这也无事,你的伤也渐渐好转,这魔宫有爹爹辅佐,完全够了。”
温忻钰以为他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于是劝道,“袁琛,有些并不是只要袁叔就够了的,也是需要你。”
袁琛皱眉,只觉莫名其妙,“什么?”
他叹了声,略微有些妥协,“你真要回去?”
真要回到那个小村子里,宁愿做个饭馆老板,也不愿在魔宫里待着?
回答得十分果断,“嗯。”
他实在不明白,“那村子如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对于温忻钰来说,那个村子没有聂清颜,就已经毫无留恋了。
可对于袁琛却不是。
他淡淡一笑,想起来最后一次见程郁青的时候,她哭闹地搂着自己脖子说不要走,身上酒气沾了他全身,回到清茶阁时都还有那浓烈的酒香味。
她大哭说不想嫁人,还对他说要记得回来找他,委屈巴巴地躲在被子里哭,他到现在想起都想笑。
那么可爱的姑娘在等着他,自己怎么没有留恋的呢?
袁琛不禁勾起唇来,“还有我的清茶阁,我的珍藏美酒和俏丽佳人在等我呢。”
说白了,留恋的并不是那个村子,而是村子里所谓的俏丽佳人。
温忻钰轻摇着头,“郁青知道你的心意么?”
“知道吧,”袁琛目光柔和,看着郁青时眼眸里还含着笑,“不知道的话,我也会告诉她。”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这次回去,他亲口告诉她,亲手从那个假的温忻钰的手里将她给抢回来。
温忻钰忽然沉下眸,心绪如杂乱的线球,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那话来扫他的兴……
“殿下,”似是早已预料到温忻钰会说些什么,袁琛转过头,认真地瞧着他,“那迷魂散,从头至尾都不是郁青的。”
!!
他心中大惊,“那你为何不早说?”
“你日日在我清茶阁大醉,我说又有何用?”袁琛眸光一沉,想起小姑娘受委屈大哭的那一日,心中不禁一紧。
温忻钰蹙眉,“那……那……”
明明并不是她做的事,明明是被陷害的,结果他却为了不让她难堪强娶她为妻,最终还拿残魄来敷衍……
袁琛冷眼睨着他,“所以那日我才说,只不过是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若你听她解释的话,事情也不会这样了……”
穿成女炮灰后只想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