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约莫是特意为女宾准备,摆放着许多供女子赏用的物件,自然也少不了绣工精致的衣裙。
自重生以来,平安几乎不曾好生收拾过自己,一来是这世道女子地位不高,如强抢民女这等腌臜之事宛若家常便饭,于没有背景的普通百姓而言,样貌出众反而百害而无一利;二来是她左脸上还有个时隐时现的骇人印记,被常人看见总会生些事端,她便干脆顺势在脸上画上胎记扮丑,倒也一举两得。
她从楎椸上挑了件前世最喜欢的留仙裙样式换上,随后坐到铜镜前,正打算重新将胎记补上,一直躲藏在窗外的玄乌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见惯了她平常的不修边幅,一见到她这模样,惊为天人般直围着她打转道:“姑娘,你这样穿可真好看。”
平安唇角微弯,哪能瞧不出它是在为刚才弃她而逃的行径讨好自己,可夸赞的话有几分真心暂且不论,听在耳里至少能叫人舒心,“有多好看?”
“简直就是他们说的天女下凡,倾国倾城,风华绝世,闭月羞花……”小家伙绞尽脑汁,把平生学来的溢美之词都吐了出来。
平安听得心情大好,手上动作也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工夫镜里的人左脸上就多出了块与先前无异的红斑。
待她装扮完毕,沈重黎已不知去处,屋内由迫人灵力灌注的禁步术也随之消失。
她正纳闷,守在院前的一个神武骑侍卫忽地走了进来,对她道:“姑娘请随我来。”
平安跟着他走出了院子,很快便瞧见远处的一人一骑。
城主府的马厩就位于她落脚地的西面,背靠的院墙边长了颗参天大树,树下杂草丛生,似乎久未有人打理,郁郁葱葱,好不茂盛。
一匹高大的银玉狮马于树下悠闲食草,男人立在一旁,身如松竹,远观如画。
而好像才同他讲完话的周君生正朝他们走来,须臾过后,行至她面前,礼数周全道:“姑娘请自行过去便是。”
平安应声缓步走了过去,尚未靠近,原本温顺的兽骑蓦地紧张起来,咬在嘴里的食物都不嚼了,只一个劲的往后挪。
银玉狮马本为妖兽,生性桀骜,需经过多年驯服才成坐骑,它们大多长得相似,平安其实分不出谁是谁的,唯独沈重黎的这匹,她一眼就能认出,因为它身上有她当年留下的独特标记。
年少时她想学骑马,神殿内却没有普通马匹,她便央求沈重黎把自己的坐骑借于她,可银玉狮马自来灵性,十分认主,根本不愿让她碰,她几次尝试都险些被摔落在地,一害怕就死揪着它项上鬃须,不想因此将它的脖子处揪秃了一块,自那之后再见到她,它都拔腿就跑。
眼前的狮马毛发银白梳亮,通身没有一点儿杂质,唯独马脖子处秃了一小块,看着十分醒目。
平安哪曾想都这么多年了,秃的那块竟还没长出毛来,而且这家伙居然还记着仇,此等反应显然是认出了她,对她的惧恨犹在。
她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生怕沈重黎看出什么端倪来,对上他目光时,讪讪一笑,“大人这兽骑看来很是怕生。”
沈重黎伸手轻抚着狮马脖颈,未接话,眼中没什么情绪,可细瞧又觉得似乎深不见底。
平安笑容不变,接问道:“大人找我过来不知道所谓何事?”
“我见姑娘术法了得,想请姑娘帮个忙。”
她呆愣了一瞬,心思百转,先不说她那点浅显的功夫能帮上什么忙,就以神武骑的本事,竟还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平安警惕起来,可又没胆量驳了他的面子,只能谦逊道:“大人谬赞了,我不过是会些皮毛之术,远不及大人万分之一,若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大人尽可吩咐。”
“用在它身上,皮毛也就够了。”
平安正不解他是何意,只闻他又道:“我这坐骑跟了我许久,感情深厚,亦如姑娘同你那小妖。”
这话听着颇有些不对味。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它的情绪越发狂躁,在夜里还常常梦魇,须得有个能镇住妖魔之人陪同在侧,才能再次入睡,我近日繁忙,抽不出身来照料,想劳烦姑娘为我照顾几日。”
闻言,不光平安,便连那兽骑也满眼写着抗拒,发出“哄哄”的抗议,却被沈重黎一个眼神吓得立时噤了声。
“姑娘既能对只小妖关怀备至,想来也能照顾好我的坐骑。”
对上他隐含着笑意的眼神,平安如鲠在喉,最终也只能诺诺应是。
这厢刚被迫成了马圉,准备憋屈地离开,那边熟悉的主仆身影便徐徐出现在不远处。
不过半日,霍云希已然褪去了昨天的窘迫之貌,经过精心的梳扮,罗裙碧簪,步步生姿,给本就国色天香的面容更添几分颜色,引人入胜。
主仆二人显然就是冲着他们一行来的,先莲步款款走到周君生身前,欠身施了一礼,“见过表哥。”
她脸上未有遮挡,顾盼生辉,与昨个儿的狼狈相差天壤,叫人移不开眼。
周君生见状忙道:“霍家表妹无需多礼,怎不在房里多休息休息?”
“我见外头景色正好,待在屋里也烦闷,便让秦嬷嬷陪我出来走走。”说话间,佳人莞尔一笑,“顺便也是想着,昨日事态匆忙,都还未好好谢过各位大人,若能在路上遇上,一一道谢,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说罢,她视线偏转,明显往平安和沈重黎这边瞧了过来,却似乎又有所忌惮,并不敢移步靠近,便留在原处直接道:“谢过神将大人相救之恩。”
佳人眉目含情,奈何对上了个不解风情的,闻言只是神色淡淡,面无波澜地回了句“不必客气”。
被这般对待,霍云希倒也不觉尴尬,很快把目光转向了平安,笑容中染上一丝不可言明的意味,“平安姑娘终究还是跟着回来了。”
平安笑意盈盈地回道:“是啊,说不定之后还是要同霍小姐一块儿上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