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跟上老者缓慢的步伐,未走出树林,便见前方凭空出现一个漩涡般的结界。
老人拄着手杖一脚跨过界门,身形一点点消失于漩涡之中,平安未有犹疑,紧跟着也迈了过去。
随着她身影隐没,漩涡骤然缩小,最后在空中化为乌有,林中恢复起初的安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进入碧落斋,平安瞬间眼睛一亮,只见一座百丈来高的中空楼阁里,四面墙壁皆修成了博古架模样的大小方格,每个方格中都摆有或大或小,或精美或普通的匣子,楼中无楼梯,只空中整齐漂浮着一块块方正的木板,一路往上,可及楼顶。
她对那些匣子里的东西存着好奇,转身一圈,问那老人道:“你这碧落斋都是怎么个做生意法?”
老人将手杖往地上一杵,高处的悬浮木板上登时探出两个小妖的脑袋来,看到下面场景,两只头大身小的无毛青皮妖怪一溜烟地窜了下来,合抱起老人的手帐,嘿咻嘿咻地移动到旁边去。
“碧落斋什么买卖都做,无论是寻珍易宝,还是买凶杀人,只要客人付得起代价,碧落斋都能为客人排忧。”说着,老者徐徐踩着木板往上走去。
“如此说来,嵞州城那些失踪的官员也是你碧落斋接的活?”平安跟着踏上悬浮楼梯,被她一踩,脚下木板不安分地晃动起来,像是不愿承她重量,欲将她晃下去。
“那城主可付不起我们想要的东西。”言下之意,非他所为。
也是,要是他出马,定不会留下那般拙劣的痕迹,不过那痕迹可能也是他故意所留,为的就是引她上钩。
平安找了找平衡,暗暗使坏,指尖一动,直看到木板被莫名烫出个焦洞老实下来,这才得意一笑,正要继续往上,抬头却对上老人冷冷的目光,她忙敛去几分笑意,又问:“究竟需要什么代价?碧落斋不收银钱吗?”
“金银财宝可收,人界的银票不收,”他转过头接着向上走,“一千两白银为最低,具体需看你想要的值多少。”
“一千两?”平安不由腹诽,这怕不是家黑店,就算她有那么多钱也要能抬得进来。
老人抬脚的频率渐渐变快,脚步似也轻盈了许多,平安注意到他佝偻的背影好像在慢慢挺直,忍着诧异开口:“要是没有银子呢?”
“没有银子也可拿别的东西抵押。”话音一落,他伸手从身旁的架子上抽出一个木匣子,头也不回就丢到了她手上。
平安手忙脚乱堪堪接住,边打开边问道:“这是什么”
话未说完,吓得她险些直接将匣子扔了,因为里面躺着的竟是条颜色鲜艳的舌头。
“百舌乌之舌,它用舌头从我这儿换走了能幻化成人形的本事。”说罢,他一扬手,匣子合上,顷刻从她手中飞回原本的位置。…
舌头都没有了,变成人不也是个哑巴?平安撇嘴,“你要它舌头做甚?”
“百舌乌以学舌为生,晓知天下事,你说有什么用?”
一听这话,她面露喜色,转头看向刚才的匣子,“那岂不是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它?”
老人未回头,却仿佛看清了她的一举一动,无情道:“它游历人间,知道的都是人间诸事,你想知道的它给不了你答案。”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平安错愕片刻,又见他发白的须发好似在一点点转为青丝,以为自己眼花了,还多瞧了两眼,“你……”
欲言又止,话锋一转:“那我想知道的这消息,需要多少两银子?”
他忽然又抽了个匣子扔到她手里,“你身上没有银子。”
这次的匣子较上一个雕工更为精细,可想里面的东西应当更加贵重,她没急着打开,反驳道:“我身上没有,不代表我凑不出,你说需要多少,我一定能给你凑到。”
无方街不是还有个土财主欠了他们一个赔偿嘛,大不了不要了那脸面,上门借个几千两应应急,反正她素来也不是个好面子的人。
如是盘算着,不想对方却直接浇了盆冷水在她身上,“你想要的消息,光银子还不够。”
果然是店大欺客,丝毫不打算给她留点余地。
平安忍着想把手中的匣子砸回去的冲动,同他讨价还价道:“银子不够,那再加上赭鳞珠行不行?你们不是很想要这颗珠子?”
“赭鳞珠本就是我碧落斋之物,不过在数年前遭歹人偷窃,才流落人界。”语气笃定,不似作假。
平安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可嘴上仍抵赖不认,“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你有证据吗?”
“打开你手中的匣子,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空口白话了。”
平安面露狐疑之色,因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打开匣子前她特意将匣子挪远了些,她觉得无论再看到任何东西,自己都能淡定处之了。
可万万没料到,盖子一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咻的一下冲了出来,差点吓得她人仰马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看到眼前一只类似蛞斗的小东西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飞来飞去,然后一下钻进了她衣襟,很快从她怀里将装有赭鳞珠的小盒子缠了出来。
她没问,上面人已经主动替她解答道:“火蟾之卵,当年赤火妖蟾留下它与赭鳞珠换得保命金身。”
赭鳞珠便也就罢了,火蟾之卵能有什么用处,留着再养个妖蟾出来吗?
不待她想下去,只闻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火蟾之卵,食之可延年益寿。”
听着这话,那小东西正瞪着两只浑圆的眼睛好奇看着她,平安失语片刻,忽而恍然大悟,“你莫不是也想从我身上取走什么东西?”
上面之人转头看下来,四目相对,平安登时目瞪口呆。
原本行将就木的老人豁然一变,竟成了面如冠玉的俊俏郎君。
关键这俏郎君生得实在妖孽,雌雄莫辨,一颦一顾,便令周遭顿失颜色,直叫身为女子的平安自惭形秽。
玉面郎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你身上有什么值当的玩意儿?”苍老的声音倒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