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出戏都看完已经是后半夜了。众人陆陆续续起身,与相熟之人相互告别。
当然不相熟的也把握住最后一次套交情的机会凑到先前已建立了一定好感度的人身边不失风度地告辞绝对不多言,以免惹人反感。
总之,这会儿武德殿内的喧闹绝对不亚于四个王世子刚进来的时候。
萧虞环顾四周,总算是在人群里找见了虞候贺兰佳母子与长兴伯夫妇及其世子夫妇。
她低声对徐澈交代了一句:“你先去寻卫国公吧孤要去拜见姨母与外祖母。”
实在是先前往她身边凑得人太多了她怕惊扰了年迈的外祖母这才失礼一直没有前去拜见。
徐澈倒是有心和她一道去,却也知晓如今自己没名没分的,跟上去不太合适。
因而他有些怏怏不乐地应了:“那好,你先过去吧莫要让虞候与长兴伯夫人久等了。”
萧虞对他笑了笑又转头对堂兄、堂姐们点头致意便往虞候处走去。
而虞候贺兰佳也似早料到她回过来,早早便与相熟的人寒暄完了。
萧虞一路走来大殿之内虽人满为患却都自动自发地为她让开了道路半片衣角也不曾碰到她的。
她一边走,一边对左右让道之人颔首致意,神态固然骄矜,却绝对不失礼。
贺兰乾站在母亲身旁,见燕王世子行事如此周全,既不失身份,又不失礼数,不由好感倍增,更坚定了要扶植她上位的决心。
“姨母,大表兄。先时人多,阿虞失礼了,还望姨母与表兄见谅。”走到近前,萧虞抢先见礼。
贺兰佳母子连忙还礼,贺兰佳道:“世子言重了,彼此都是亲戚,又何必计较那些虚礼?”
萧虞便嗔怪道:“既然如此,姨母与表兄又何必多礼?”
贺兰佳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对对对,大家就都别多礼了。”
三人都直起了身子,萧虞道:“眼见已经这个时候了,外祖母年纪大了,咱们就别让老人家多等了,这便前去拜见吧!”
贺兰佳也担心母亲熬坏了身子,连忙附和:“不错,不错,咱们还是快去拜见了,也好送母亲回去早些歇息。”
三人又联袂寻到长兴伯夫妇身旁,拜见了长兴伯夫人颜之言,顺带也像长兴伯问好。
见到了晚辈,颜之言很是高兴,笑眯眯地一一扶起三人,拉着萧虞的手道:“我府上做了许多年糕,你母亲最爱吃这个,也不知世子喜不喜欢?”
萧虞笑道:“若是炒成辣的,阿虞倒也能吃的。”
“那好,”颜之言更高兴了,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待明日里得闲了,我叫你小舅舅给你送些去。你爱怎么吃呀,就让王府的厨子给你做。”
萧虞笑嘻嘻地应道:“那阿虞可就不客气,偏了外祖母的好东西了!”
“客气什么?”颜之言嗔了她一眼,道,“能吃才是福呢!你看你,胳膊这么细,都瘦成什么样了?”说着,不满地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
头一次被人这么数落,萧虞既是好笑又是感动,还有那么点儿无辜与无可奈何。
天生吃不胖也不是她的错啊!
不是她说大话,就她那饭量,整个武德殿内恐怕无一人能一较高下的。
要不然,她那一身力气哪来的?
“我吃得挺多的呀!”萧虞满脸委屈,还指了贺兰佳作证,“不信,您问姨母。”
贺兰佳是见识过外甥女的饭量的,见母亲满脸狐疑地看过来,连连点头保证:“不错,世子的确是好福气!”
奈何,这位虞候自小就不怎么靠谱,颜之言对自己长女的德行了如指掌。这就导致了虞候明明说的是实话,却得到了母亲鄙视的眼神:“你们就合起伙儿来哄我老婆子吧。”
“这……不是……娘,我说的都是实话!”贺兰佳连忙为自己辩白,一边说,还一边给儿子使眼色,叫他帮腔。
直到一向严谨的贺兰乾也开口了,颜之言总算是信了,捏着萧虞的手腕喃喃道:“这怎么就这么瘦呢?”
萧虞道:“天生的,天生的。”
回了礼之后就一直不做声的长兴伯人老成精,自然看出了三人不欲自家夫人多操劳的意思。
因而,在几人叙话告一段落之后,他便略带歉意地道:“世子,虞候,眼见天色已晚,老夫与夫人就先告辞了。”
此言正中下怀,萧虞笑道:“既如此,长兴伯与外祖母就早些回府歇息吧。孤与姨母也要回去了。来,孤送几位一程。”
“如此,便劳烦世子了。”
长兴伯一家子和虞候府一家子跟着萧虞,很快就穿过了人潮,走到了武德殿门口。
长兴伯道:“世子留步,老夫一家就先告辞了。”
萧虞道:“如此,孤便不多送了。外祖母,待年后,阿虞再行登门请安。”
颜之言道:“你们年轻人,事儿多,只管先忙自己的。我老婆子每日里都得闲,什么时候都是见得到的。”
萧虞再次行礼:“多谢外祖母体谅。”
“别多礼了,别多礼了,我们这就走了。”
目送了长兴伯一家子离去,贺兰佳也带着儿子告辞了。
萧虞正要离去,便见萧樗也领着几个人杀出了重围,已走到了她身旁。
“堂兄。”萧虞唤了他一声,转眸看向一老三少四个人,“这几位是……”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这几位的身份。
瑞王府已经连续两代不与帝都这边结亲了,这老者应是上代瑞王妃,也就是萧樗祖父的弟弟怀平章。
怀氏原是兰郡士绅,数代经营都在兰郡。
但这怀平章却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十七岁便入京参加春闱,并一次便考过了,成了新科进士。
虽然大晋的春闱并不排具体名次,却也会抄录入围之人的答卷张贴在正阳门外,供人品评。而怀平章当年的一篇治蝗论,堪称艳惊四座,在同期的二百四十名入围进士中鹤立鸡群。
因爱其才,宣帝不舍得将他放回兰郡做官,便亲点了户部兰郡清吏司主事,起步就是正六品,羡煞一干人等!
算起辈分来,萧樗理应唤他一声外叔公。
而那三个年轻人,就应该是怀平章的次子和早逝的长子留下的一双儿女了。
果然,萧樗便介绍道:“这是我外叔公怀公,这位是我表舅怀淑,这两位是我表姐怀怜和表弟怀栩。”
“原来是怀尚书,”萧虞笑着见礼,“小王萧虞有礼了。”
怀平章与几个晚辈慌忙避让:“不敢,不敢,世子折煞下官了。”
萧樗瞪了她一眼,嗔道:“莫要调皮!”
萧虞嘻嘻一笑,对怀平章道:“阿樗哥哥的长辈,便是小王的长辈,怀尚书不必紧张。”
萧樗也道:“外叔公不用跟她客气,她就这样!”
怀平章却是道:“我大晋自有法度在,岂可因一己亲疏好恶而废止?”
他虽是在说正理,却并不十分严肃,分毫也不惹人反感。便是萧虞与萧樗这等最不耐烦人说教的,竟也听进心里去了。
萧虞拱手道:“多谢怀尚书提点。”
这一回,怀平章没有避让,坦然受了她的礼,抚须笑道:“世子不嫌下官啰嗦便好。”
萧虞笑道:“如此金玉之言,小王只恨不得越多越好呢!”
“行了,行了,就你会卖乖!”萧樗横了她一眼,对怀平章道,“天色已经够晚了,外叔公与表舅快领着表姐与表弟回去吧。我就不多送了。”
“如此,我等便告辞了。”怀平章由两个孙儿搀着,让儿子代行了礼,一家四口便告辞了。
萧虞道:“你这一门亲戚倒是不凡,四口人,四个进士。”
且也格外受优待。若不然,天下的进士那么多,能入宫赴宴的又有几个?
萧樗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羡慕不来的。”
有的人,寒窗苦读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中个举人有的人,就像他表弟怀栩一样,不过十七岁就已经是进士了。算起来,怀栩中进士那年,堪堪十五岁。
便是萧樗自认也算机敏,遇到这样的妖孽人物,也得甘拜下风!
两人各自感慨了一番,萧樗问道:“咱们也回去?”
萧虞道:“是该回去了,明日里还要进宫呢。”
于是,两人也就不等萧辟与萧琛了,结伴而去。
“对了,”萧樗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两朵半开的烟紫色莲花,“那池子灯光昏暗,我选了许久,才选出这么两朵。喏,送给你了。”
萧虞伸手接过,递到鼻端轻轻嗅了嗅,道:“果然如传言一般,有一股子甜香气。”
萧樗嘚瑟道:“怎么样,还是哥哥待你好吧?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呢!”
“唔,说得不错,”萧虞见不得他得意,揶揄道,“蛇肉的确多汁鲜美,是难得的好东西。”
萧樗脸色一垮:“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这回事儿呢!”
他们说的是萧虞五岁那年,刚入碧水书院时的事。
那时候的萧樗,还是一个趾高气昂地对新来的妹妹说以后会罩着她的小屁孩儿。结果,自然是被熊孩子属性的妹妹给狠揍了一顿。
二人的梁子就此结下,隔天萧樗便叫人捉了一只青翠碧绿、看着极像毒蛇的菜花蛇放到了萧虞的书桌里。
平日里招猫逗狗的燕王世子会怕这个?
在狠狠地嘲笑了幼稚的堂兄之后,那蛇就变成了烤蛇,进了燕王世子的肚子里。
此事萧樗一直引以为耻,视之为平生大恨,谁提跟谁急。
奈何,只要碰上了萧虞这个克星,他急也没用,只能好声好气地哄了。
萧虞歪头一笑:“阿樗哥哥待我的好,自然没齿难忘。”
“这一件,你还是忘了吧!”
“不忘,不忘,就不忘!”她说着,扭身就跑。
萧樗连忙去追:“好妹妹,你就不会真记我点儿好?”
“你有什么好?”
“那可多了,你仔细想想嘛!”
“……”
“……”
两人嘻嘻闹闹,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