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鹤与萧璇很快就到了相互见礼过后,各自落座。萧虞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事情究竟如何想必两位都已经知晓了。”
于鹤与萧璇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萧虞喜色难掩:“若是北方出现了更强大的敌人国内的矛盾便会顺势转移,至尊对我燕地的忌惮也会减轻许多。甚至于,他是巴不得咱们这道北方的屏障更强大、更稳固一些!”
“不错。”萧璇也道“最重要的是,万一我等帝都一行失利棋差一招退去时也能更从容。”
说实话他实在是不大喜欢晋城。他自幼长在北疆来往于燕地与草原之间,有时固然艰险,却始终十分肆意。
这晋城虽是首善之地世间最繁华之所,他却始终觉得压抑。
现如今有了更好的退路他如何不喜?
可是萧虞与于鹤却都肃了神色。萧璇见此,也意识到自己怕是想岔了脸上笑意渐渐淡去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阿璇哥”萧虞认真地看着他,“我们,没有退路!”
萧璇一怔:“怎会?”
于鹤叹了一声,道:“璇公子,世子所言不错。若说从前,我等还能怀着大不了就杀出京城,返回燕京的打算,从今以后,这个念头就得彻底打消了。”
“为什么?”萧璇不解。
明明燕地的政治地位更重了不是吗?至尊再怎么着,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的。
萧虞端起热羊乳啜了一口,示意于鹤解释给他听。
收到世子的示意,于鹤解释道:“正因为燕地再一次体现出了重要性,待外敌平了以后,至尊就会更加忌惮。”
他这话听起来有对大晋的实力过分自信之嫌,却也并没有多少夸张的成分。
虽说已历数代,中原之地早不复开国时的热血,却也并没有完全沉寂。
更有甚至,许多没落勋贵与仕途不得意的学子们,内心深处都迫切地渴望有一场大战爆发,让他们英雄有用武之地!
可以说,这次的事情恰恰是一个契机,来得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若是利用得当,不但可以迅速转化内部矛盾,更可以将多数人长久不得志而可能产生的隐患消弭于无形。
当然了,在此过程中斩将夺旗、杀人取地,为大晋帝国开疆拓土,那都是应有之议,自不必特意明说。
所以说,以大晋目前的状态来说,丁零、扶余逸散之军所建立的国家,只能是一时的威胁。
萧璇听罢,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兴奋:“也就是说,我燕国的国土,可以再次往北推了?”
难不成,他有生之年,竟能经历一次燕靖王时的盛事吗?
因实力太强而自行上表,请求将繁华封邑换成从敌方手里夺来的荒地的,燕靖王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后代也够给力,不负先祖威名,将那片荒地变成了不下于曾经旧邑的繁华。
“咦?不对呀!”萧璇突然反应过来,“如此一来,燕国就离帝都更远了,威胁更小,至尊哪里会更忌惮?”
相对于他的乐观,萧虞却是一脸木然:“若是至尊不允燕国再次北迁呢?”
“这……”萧璇哑然。
这也很有可能。
燕国上次北迁之后,陇西与朔方两郡的确是还给中央帝权了。可真到了战时,两地所有的兵将还是要受燕王节制。
就比如栗候与雍候。
自燕国北迁之后,栗候与雍候便分别被派遣到了陇西与朔方,执掌一郡兵戈。元帝的本意就是为了淡化燕王在两郡之中的影响力。
但结果却明显地不尽如人意。
栗候与雍候皆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候爵,在众多勋贵中虽赶不上第一梯队,也绝对是稳稳的第二梯队。
可是如今,已经几代未出杰才的雍候府暂且不说,燕王萧焕差遣栗候世子,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也非是燕王刻意揽权,而是陇西与朔方自开国以来便是燕王的封地,一切政治与军事都已经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燕王府的烙印。
许多事情绕开了燕王府,也不是不能办,只是付出的精力与代价太大了。因此,第一代入驻两郡的栗候与雍候都不愿意付这样的代价,主动向燕王府靠拢。
加之当时的帝都与藩王之间正处于蜜月期,元帝并不愿撕破脸,也就那样了。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此次栗候麾下校尉晏瑰入京,主要目的是替栗候办事。可当萧虞要留她在燕王府居住时,她却分毫警惕也无,反而理所当然就认为燕王世子是怕她在京中受人刁难,在给她撑腰。
须知,栗候名义上可是至尊的臣子,不是燕王府的属臣。而栗候一家虽皆不在京,帝都之中却是有座栗候府的。
有此前车之鉴,若燕国再次北迁……
萧璇顿觉愁云惨淡:“如此说来,这一回,我怕是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此,萧虞也是叹气。
萧璇都没这机会,她就更不可能了!
眼见气氛越发沉闷,于鹤连忙调和:“真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萧虞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好处?”她完全对这好处不报希望。
于鹤道:“世子不是正苦恼与瑞王世子分道扬镳一事吗?如今北方有强敌,而西域之地又一向是我大晋与北方强国之间的争夺之地。节制西域的瑞王府此时肯定不会想着要与我燕王府生出龃龉。大王给世子的信上,不就有交代世子莫要与瑞王世子交恶吗?”
萧虞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她骤然被萧樗甩了脸子,直接把这轱辘给无视了。
于鹤捻须而笑,胸有成竹地说:“既然大王交代了世子,那瑞王殿下也一定会飞书交代瑞王世子。到时候,世子的苦恼不就没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萧虞失望地撇了撇嘴,“会这样说,那是因为长史不了解我这位堂兄。就他那狗脾气,要是能听瑞王姑母的交代才怪了呢!”
有过与萧樗一同求学经历的萧璇连连点头附和:“不错。若是瑞王殿下的信早几日到还好,如今瑞王世子话都甩下了,怕是瑞王殿下亲至,也别想让他拉下脸来。”
“这……”于鹤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尤不死心地问,“瑞王世子又不是三岁的顽童,他总要顾全大局吧?”
萧虞“呵呵”了两声,气闷道,“他就是吃定了瑞王姑母与父亲都会顾全大局,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于鹤哑然半晌,迟疑地看着萧虞:“那世子……”
您不会也要肆无忌惮吧?
却见萧虞忽的展颜一笑,无比诚恳地说:“长史放心,既然父亲特意交代了,孤自然会遵从的。待到明日,孤便亲自登门拜访。对了,待会儿长史别忘了投张拜贴过去。”
于鹤微微一怔,继而失笑:“世子也忒促狭了些!”
萧虞与萧樗的交情,通俗点儿说,就是通家之好。从陇西求学那会儿,两人初入对方的住处就从不用拜贴。这会儿萧虞突然递过去一张,萧樗怕不是得胸闷气短好一段儿时日。偏这位还是他自己作的,怪不着旁人。
当然,膈应萧樗只是顺带的。萧虞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要向至尊与帝都宗室们展现自己的胸襟,让他们知晓,她萧虞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这样一来,或多或少都能减轻帝都宗室对她登鼎的排斥。
毕竟,有一个大度的至尊,他们的生活才能更滋润不是?
于鹤所料,半点儿不错,萧樗的确是接到了瑞王殿下的来信,就在宫宴后他与萧虞分道扬镳的第二天。
彼时,萧虞正与徐澈甜甜蜜蜜地吃火锅,萧樗却是捏着信纸食不下咽。
他作夜与萧虞别后,心头又是愧疚又是气闷,也不乘辂,就那么顶着一头冷汗一路纵马而归。刚回府时还不觉得,今日一早起来便有些头重脚轻。
王世子出行,自然有医者随侍。连生发现他不适之后,便急忙宣了随行的吴大夫来给他听了脉。
“世子这是冲了风了。”吴大夫道,“待属下开两副药熬了,世子喝完,发发汗也就过了。”
末了,又叮嘱道:“只是世子切记,日后切不可再如此不顾惜身体了。”
吴大夫家世代都是瑞王府的臣属,对于皇室之中可能存在的遗传体质一清二楚,自然也就对萧樗这个男嗣的身体格外注意。
萧樗微微一怔,手便有些抖:“孤才十八岁……”
难不成,日后便要如至尊与燕王叔父一般,终日与汤药为伍了吗?
见他如此,吴大夫一惊,恐他心存隐忧,于身体不利,连忙安抚道:“世子一头的汗,擦都不擦便敢纵马冲风,没得风寒就该偷着笑了。好在此次并无大碍,日后注意些便是了。”
萧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吴大夫又叮嘱了连生与何岩一通,这才告辞回去开药了。
送走了吴大夫,连生觑了觑自家世子的脸色,问道:“世子,可要传膳吗?”
萧樗道:“传吧,粥里多放些饴糖。”
连生脸色一苦,与何岩对视了一眼,劝道:“世子,吴大夫方才特意叮嘱了,服药期间,不能吃糖,会冲了药性。”
萧樗的胃口登时就去了一半:“那行,你们看着传吧。”
“诶,好。”
两人低声商议了一番,挑了几样萧樗难得喜欢的不含糖的膳食递到了膳房。
这府里就萧樗一个主子,一大群人都围着他转。膳食单子才报上去不久,膳房那边就热腾腾地送了一桌过来。
因着吴大夫也正在膳房熬药,顺嘴叮嘱了厨子们一番,也就没有哪个讨巧地送了萧樗平日里最爱的菜色献殷勤。这让心存侥幸的萧樗失望不已。
不过好在,这些菜色也能入口,他想着,将就着吃点儿吧,等过几日病好了再说。
也就在这个时候,何志兴带了瑞王殿下的加急信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