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客人准备的房间,是位于宅邸三楼深处的客房。房间十分宽敞,中央还摆着附有帷幔的四柱大床挂在墙上的镜子是可以照出胸口以上的半身镜房间深处垂着看来相当沉重、富有光泽的天鹅绒窗帘。
以维多利加、夜月幻、蜜德蕊修女、亚朗、德瑞克、劳尔的顺序,从走廊尽头开始,一一进入房间。夜月幻提着不发一语的维多利加的行李,搬到她的房间里。维多利加连看都不看夜月幻一眼,小手撑住白皙的下巴陷入思考。
含着烟斗、点火,然后伸伸懒腰,手伸向窗边的绳索,用力拉下。
窗帘有如波浪般摇曳地慢慢展开,前方的石头阳台与整片苍郁的巨大橡树渐渐占据整个视线。
维多利加眯起眼睛,俯视这片景色。夜月幻停下手边的动作,走到她的身边,问了一句:“怎么啦?”
这里可以看到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位于古老教堂背后的荒芜墓地。
维多利加沉默不语,然后突然离开房间。夜月幻问道:
“你要去哪里?”
“散步?”
“”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一手扶着擦得发亮的青铜扶手,慢慢走下大理石楼梯。
手上拿着黄铜水桶与白布正在打扫的荷曼妮,像是蛇一样竖起头来,扭动脖子,目光追随着娇小少女的身影。
维多利加走出宅邸的玄关之后,便放慢脚步。夜月幻追上她,走在她的身边。
在石板路上与几个村民擦身而过,没有人望着这边。维多利加也不看他们,继续往前走。
“请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何处突然发出声音。夜月幻回过头,不知何时有个年轻人站在背后的雾气里。
年轻人穿的古老服装,如莎士比亚剧中人的登场戏服,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也是村民。
长长的金发整齐束在脑后,白皙透明的肌肤有如少女般光滑。与维多利加相同的深绿色眼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面具般冰冷。
夜月幻知道这位年轻人是谁就是以谢尔吉斯助手的身份,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并且也是这次带他们到那里的关键人物。
“我来带路。啊、我的名字是安普罗兹。请多指教。”
年轻人安普罗兹向夜月幻与维多利加报上自己的名字。
他给人的印象突然改变。当他满脸笑容说话时,看起来就像个活泼开朗的阳光青年。染上粉红色的脸颊充满生气,贵妇般的深邃轮廓与端正的美貌,浮现讨人喜欢的愉快表情。
“很久没有外面来的客人,所以觉得很高兴。虽然尽量不要得意忘形,不过”
“欢迎我们吗?不过我有些讨厌男人。”
“”
安普罗兹不知所措地沉默下来。一会儿又接着说
“大多数的村民都不喜欢变化,我想他们并不太喜欢和别的文化接触。谢尔吉斯村长说外面世界的人们过着堕落的生活”
“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不太”
安普罗兹又陷入沉默,然后开始观察夜月幻的长相和模样。
让人盯着看已经够伤脑筋,没想到安普罗兹又战战兢兢伸出手。安普罗兹很稀奇似地对着夜月幻的脸颊又摸又擦,还抓起头发拉一拉。好似受到惊吓一般夜月幻立马向后跳了一步。
“你在做什么!我说了我讨厌男人。”
“没有,只是好奇为什么你的皮肤和头发颜色不一样。当然,我知道外面世界的人不尽然都是金发”
看来是第一次见到东方人。他窥探着夜月幻不悦的眼睛。
维多利加听到两人的对话,好像完全不感兴趣“哼”了一声。抬头看着安普罗兹:
“有个地方希望你带个路。”
安普罗兹满脸笑容地答复:
“请说。”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转过头,然后小声地说:
“柯蒂丽亚住过的房子。”
安普罗兹的手指突然发冷。从夜月幻的脸上抽开手,瞪着维多利加。
脸上不带一点生气,与村民们相同的混浊眼珠,浮现冰冷又毫无表情的眼神。
夜月幻站在屋前,一只手撑着下颚思考着。
这就是柯蒂丽亚的房子?也够简陋的,不过,我这姿势一下子感觉自己的逼格提升了一大截
在村民栉比鳞次的石砌四方房舍之间,柯蒂丽亚的家孤零零地座落在一角。
就好像它本身就是个禁忌,如孤岛一般漂浮在远离其它房子之处。或许因为年久失修,风吹雨打的痕迹与原先攀爬的藤蔓枯枝点缀在外墙上,看起来十分萧条。
带路的安普罗兹像是逃命似地飞快离开,消失在雾中。
维多利加将手放在门把上,门没有上锁,长时间堆积的灰尘将维多利加的小手掌染得一片黑。看到这副模样的夜月幻连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手,顺便摸一摸维多利加柔软的小手,笑。维多利加嫌麻烦似地甩开夜月幻的手,进入小房子里。
或许村里每间房子都是这样吧。以冰冷的石壁隔出房间,只有小小的厨房与寝室、称之为暖炉都嫌简陋的栅栏角落积满尘埃。老旧的桌椅、盖着绽线棉被的小木床,阴暗房间里的每一样家具都很粗糙老旧正是与村民的混浊目光与毫无生气的表情相符合的印象。
可是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在柯蒂丽亚盖洛独居的房里,处处可以看到充满少女气息的装饰在果酱瓶里插上野花,至今窗边还可以看到干枯的花朵窗帘虽然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仍可以看出原本是可爱的手缝蕾丝。
可以得知在二十年前,这个房间里确实住着一位少女。夜月幻突然感觉到房间散发出浓密的少女气息现在已经不在此处的人的气息,甜美地靠了过来,好似下定决心的夜月幻点点头。
维多利加视若珍宝的照片
虽然长相很接近,却施以看不习惯的浓艳化妆,嫣然盯着前方,神秘的成年女性
柯蒂丽亚盖洛似乎就在这里。
维多利加不发一语,到处巡视房间。她用力咬紧可爱的嘴唇,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观察。
“找东西吗?要不要我”
“不用,母亲的事我要亲自动手。”
维多利加转头回答,眉头深锁的脸上带着认真的神情。
“我们只能在村里待到明天晚上,夏至祭结束之后就会被赶出村子。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要找到某个东西才行!”
“嗯”
维多利加在房间里不停找寻,动作越来越快。随着动作扬起漫天尘埃,害得夜月幻跟着咳嗽。最后维多利加好像终于死心,停下动作。
“什么都没有。”
“母亲没有留下任何消息。我可以感觉到,这个村里一定有什么可是却找不到”
“”
维多利加用力咬紧嘴唇,然后蹲在地上,用小小的拳头“咚咚咚咚”地敲起地板。白色的灰尘再次飞舞,夜月幻咳得更厉害:
“还我来吧。你站起来。”
夜月幻提起维多利加跪在地上,认真地从房间的角落开始,不停用拳头“咚咚咚”地敲打。
咚咚、咚咚敲完厨房的地板之后,又往寝室移动。不久便发现有个回音特别大的地方得知此事的维多利加立刻跑来,夜月幻一拳全力砸下。
“碰”
大量的尘埃飞舞。
地板下面形成个小洞大小可以放入两、三本书的、浅浅的四方小洞。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可是仔细一瞧,发现有一张照片隐没在尘埃里。
两人对看一眼。
维多利加伸手抓住那张旧照片,以小巧白皙的食指拂去灰尘。
是张女孩的照片。
挽起的头发上戴着珍珠饰品、身穿露胸洋装、手上抱着某个东西以丝绸与蕾丝滚边的柔软布料包着一个小孩。
这是一对母子的照片
这名少女的确是柯蒂丽亚盖洛。
和维多利加持有的金币项坠上面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长大之后的柯蒂丽亚和她的孩子的照片?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张照片?”
维多利加喃喃说道:
“幻,这太奇怪了。柯蒂丽亚盖洛在十五岁时就被逐出村子,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回来理应如此,然后就这么过了二十年的漫长时光。但是这张照片里的她已经是个大人,如果这个小孩是我,那么这应该是在十年前左右拍下的。幻”
维多利加皱起眉头:
“这个碎片代表什么意思?这个混沌又指向何处?”
“在柯蒂丽亚被放逐后的数年,有人来到这里。那个某人之所以来到这里,恐怕是为了将藏起的某个东西带走,然后留下柯蒂丽亚长大之后的照片作为秘密讯息。如果不是你父亲刻意为之,就可能是帮助柯蒂丽亚的人,而且和柯蒂丽亚的关系非同一般。”
维多利加摇头
“全部都是混沌不明。但我已经找到一个碎片、一个碎片!”
两人离开柯蒂丽亚的房子,轻轻关上门。
维多利加沉溺在思考中,一个人站在门前不停思考。
夜月幻拍掉维多利加头发和衣服上的尘埃,再以手帕擦去沾在脸颊和手掌上的灰尘,维多利加自顾自地往前走。
维多利加只是“哼”了一声,骄傲的如同小鸭子一样直直地朝着教堂后方墓地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你要去哪里?”
“去看被杀者的坟墓。”
夜月幻蹙起眉头,但也只能跟在后头。
进入被白烟雾气所笼罩的墓地,气温好像突然变低,整排的古老墓碑上攀爬着深绿色藤蔓。因为被雾遮住而视线不佳,夜月幻只能靠着前头的维多利加膨裙下方的荷叶边,以及帽子垂下的天鹅绒缎带,跟在她的身后。
真是拿她没办法!这的地方,又不能让她一个人来。万一跌倒、掉进洞里就麻烦了
维多利加终于停下脚步。
装饰着蕾丝的皮鞋,踏在沙上发出干硬的声音。
夜月幻的眼光停留在眼前布满青苔的石刻十字架上。维多利加以强烈的视线看着它,紧紧闭上嘴唇。夜月幻念出墓碑上刻的名字:
“狄、奥、多。”
二十年前被杀的村长名字。墓志铭上以古老的散文体写着:他从年轻时就非常聪明、是个合格的村长、却死于意外之类的。
夜月幻大费周章,经过一番文法分析总算读懂了,却听到维多利加“啊!”地小声惊叫。
“怎么了?”
“幻,你看这个。”
可以看到维多利加指着前方的手指微微发抖。
那是
埋在墓地柔软泥土里的十字架下方,在快要被隆起的泥土遮蔽之处,可以看到某样东西。小小的手写文字,好像是用锐利的石头之类的东西硬刻上去。
隐约只能看到一个字,维多利加伸出小手准备挖土,那个模样就像是小动物想埋藏果实而挖洞。
夜月幻急忙阻止她,伸出自己的手,不顾指甲缝又黑又脏,开始挖了起来。
文字出现了。
但是因为被泥土遮盖,看不清楚。
夜月幻用手帕擦拭十字架,手帕也变得又黑又脏,文字慢慢浮现。
犹如过去来到现在,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下复苏
维多利加两眼发直,眼眶积起泪水。那里写着
我不是罪人
那是抖动歪斜的细小文字。
维多利加盯着文字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
就像是要发泄怒气,不停用小脚踢踹着地面,穿着蕾丝皮鞋的脚陷进细沙里。
不知道是因为声音,还是震动空气的愤怒雾气另一端的鸟儿像是受到惊吓,一同振翅飞起。“啪沙啪沙”的翅膀拍动声不绝于耳,最后终于远去。
从弥漫乳白色浓雾的上方,轻飘飘落下一片白色羽毛。夜月幻眼睁睁看着它缓慢落在沙上。
风吹动雾气。
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似乎是笑声。
尖锐而冰冷,极为怪异的笑声,有如阴间传来的吵闹声。
夜月幻不假思索地奔向维多利加。
伫立在原地的维多利加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低声喃喃自语:
“写下这个的人是柯蒂丽亚。”
“维多利加!”
“被逐出村子的母亲果然是无辜的。”
“既然如此,真正的罪人在哪?”
维多利加终于抬起头,仰望夜月幻的脸。翡翠绿眼眸蒙上雾气,看来一片白浊。
“犯人难道还在村里?”
隐约的笑声不知又从何响起。
维多利加的眼眸看往夜月幻的背后,乳白色的浓雾瞬间被风吹散,浓雾另一端似乎有个漆黑巨大的物体。夜月幻倒吸口气,护住维多利加,转身面对。
终于清楚听到野兽的低吼声。
咕、噜、噜噜噜!
从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
接着
咕噜噜噜噜噜噜!n
吼声逐渐变大,不只一个!
对方散发出不知在哪里闻过的气味。夜月幻想起那是什么气味,心脏好像突然被揪住。
动物园。那是充斥在和妹妹一起去过的动物园里的气味。
从野兽身体散发出来的
“维多利加,走!”
夜月幻握紧维多利加的小手。雾气越来越浓,好像沉重的布盖在头上一般,充满压迫感。夜月幻像是要掀开厚重的布一般用力挥手,两人开始往前跑。
“幻?”
“有危险!维多利加,快跑!”
维多利加转头往后看。
头上戴着的帽子好像快要飞走,忍不住伸手去抓。夜月幻马上就注意到,一把抓住帽子,然后又抱起维多利加抗在肩上继续跑。
身后可以感受到野兽的呼吸、痛苦不堪的嘶吼声,以及腥臭的呼吸。跑在石板小径上,除了夜月幻的脚步声之外,似乎还可以听到兽足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就好像四只脚踏在石板的声音。
两人跑回宅邸前,强风把维多利加天鹅绒丝带般的金色长发吹得往上飘。
雾气慢慢散开,两人打开玄关的大门。
夜月幻把维多利加小小的身躯塞进去,自己急忙进到屋里,由于着急差点摔倒在地上。
关上门。
听着外面持续传来嘶吼声“咕噜咕噜”的吼声与“哈哈”的呼吸声。然后发出想要把门撬开的巨大声音。
夜月幻紧紧抱住维多利加一动也不动。缩成一团的维多利加眯着眼睛轻轻呼吸。
就这样过了数刻所有的声音与感觉都消失了。
夜月幻护着维多利加,轻轻打开门。
雾气神奇地消失无踪,雨也停了。在淡淡太阳照射之下,甚至有一点暖意。
视线慢慢往下移。
在玄关大门的下方
就像曾有野兽想要将门撞破,留下数条白色的爪痕。
两人慢慢爬上楼梯,打算回到客房时,耳朵听到走廊深处传来吵闹的说话声。
夜月幻轻轻走过去,敲了敲门。
记得这个房间是亚朗的房间。
听到有人回应,夜月幻便打开门向里面一看亚朗、德瑞克、劳尔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待在房里。
有人正在发牌,看来是在玩扑克牌。德瑞克似乎被女人当成肥羊,输得精光,就差身上的衣物还没被赢去。
德瑞克以高昂的声音不断抱怨手气不佳,亚朗与劳尔在一旁看着他,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亚朗大声给他半开玩笑的建议,劳尔缩着壮硕的身体发出嗤嗤笑声。看样子这两个人并不关心德瑞克的钱包下场如何。
“你们到哪儿去了?”
不认识的女人抬起头来,一副很熟的样子询问夜月幻。夜月幻疑惑地盯着她看,这个人他记不到是谁了。
她是有着火焰般,令人想到枫叶的亮丽红发、一圈一圈的卷着,像棉花糖一样膨松柔软。可是,寂寞的蓝灰色眼珠却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简单的夏季洋装方型剪裁的胸前,可以看到一对硕大丰满,让人误认是臀部的丰胸。和脸上同样色泽的雀斑散布在胸前,如同可爱的淡红色碎花。
发现夜月幻一脸困惑,女人像是败给了他似的,拿起手边的床单包在头上。
“讨厌啦。是我啊、是我啦!”
夜月幻惊讶地说:
“蜜德蕊?”
那张有着蓝灰色眼珠的脸,的确是蜜德蕊没错。可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沉重、不搭调的修女服换成便服,原有的开朗与近乎粗鲁的活泼个性完全发挥出来。蜜德蕊有些雀跃欢呼,大力挥舞双手说:
“终于想起来了。”
“嗨”
夜月幻有气无力地回答着蜜德蕊,最后夜月幻与维多利加也待在房间里,六个人各自报告近况。三个年轻人似乎因为天候不佳,村民们也很不友善,因此一直关在房间里玩扑克牌。蜜德蕊从中途加入,四个人玩得正起劲。
“我们被狼追。”
夜月幻提起从墓地逃回来的事,蜜德蕊修女吓得花容失色,三个年轻人反而显得高兴。亚朗捻着胡须大叫:
“真有趣!”
德瑞克也跟着发出尖锐的笑声,劳尔则是默默微笑。
“村长的确警告过我们,会有狼出现。”
“是这样没错。”
“我们也要小心一点,听到了吗?”
亚朗大声说完,德瑞克再度发出尖锐的笑声,只有劳尔害怕地缩起高大的身体,屁股下的豪华旧椅子吱嘎作响。
亚朗把头转向蜜德蕊:
“对了修女,电话呢?”
蜜德蕊被他这么一问,摇摇头似乎是在说打不通。夜月幻追问:
“电话?”
“嗯。刚才修女吵着要打电话,所以问了村长。因为听说这里有电,所以才想说是不是也有电话。”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维多利加突然发问:
“这里果然有电,对吧?”
因为她所说的话,夜月幻不由低声问到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会有电?”
亚朗笑着说:
“没错,该惊讶的是,这个屋子里的壁灯,不是油灯也不是瓦斯灯,而是电灯。这里的确是深山没错,但也因为没有人住反而容易施工。不过倒是得花上一大笔钱啦!在瑞士的深山观光区也相当先进,到处都有电了喔。”
亚朗点头,然后看着维多利加的脸:
“刚才这位小姐说了果然。你本来就知道吗?”
“某个程度算是知道”
维多利加点头。
所有人盯着娇小的她,房间突然变得安静。唯独维多利加看来非常冷静。
小小的嘴唇张开,开始解释:
“刚才村长谢尔吉斯说过,这里过着近乎自给自足的生活。但你们认为真的可能办得到吗?铁是哪来的?茶叶和葡萄酒也是村里产的吗?这是不可能的。还有谢尔吉斯说过:金币由狄奥多保管,而他自己也在赶走柯蒂丽亚时,给了她一枚金币。也就是说他们和外面使用相同的货币,也知道这些货币的价值。”
“啊”
亚朗点点头。维多利加继续说:
“他们和外面的世界还是有某种程度的接触。即使村民几乎从不踏出村子一步,至少村长拥有知识和情报,所以才能刊登那样的报纸广告。还有,驾驶马车送我们上来的车夫,虽然对这里感到害怕,却很习惯驾驶那条山路。所以他一定曾经将红茶、葡萄酒以及报纸杂志运上山来吧。”
维多利加一口气说完之后,突然闭上嘴。
房间里陷入沉默。
然后
忙着翻牌、思考的蜜德蕊,突然抬起头来:
“因为这里有电真的很不可思议,所以我刚才问过那个怪女仆。结果听说这是因为有赞助者之类的人。”
亚朗反问:
“赞助者?”
“对。叫什么名字来着布莱恩?嗯。是个叫布莱恩罗斯可的人,好像是离开村子到外面生活的村民后代。除了他是个有钱的年轻男人之外,大家对他一无所知。大约是在十年前,这个人知道了村子的事,于是便出了一笔钱。真怪啊。就为了深山里的小村子,竟然特别拉电线过来。”
“原来如此。”
维多利加点头,发现到众人充满疑问的眼神,又继续开口:
“我一直对于他们为什么要刊登广告召唤子孙。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他们恐怕是借着夏至祭的名义来召唤子孙,看看有没有像布莱恩罗斯可这样,可以成为赞助者的子孙吧。”
“这样啊”
“所以当我报上自己的名字时,谢尔吉斯才会对贵族的姓氏那么在意,然后压下因为我是柯蒂丽亚的女儿而反对的村民,将我们带到这里。”
“你是贵族啊?很有钱吗?”
蜜德蕊的脸突然发亮,开口询问。
维多利加的眼睛眯得像条线。
“我没有可以自由运用的资金。”
“什么嘛。”
蜜德蕊将输掉的牌丢在桌上。
维多利加以欲言又止的眼神仰望着夜月幻,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事,把脸凑近夜月幻,以只有他听见的微弱音量说:
“十年前曾经有子孙回到村里。布莱恩罗斯可带着某个目的来到村里。”
有人进入柯蒂丽亚的房子,拿走某个东西。那个人放下长大成人的柯蒂丽亚的照片之后离去这是这二十年之内由外地来到村里的人所做的事。这么一来,除了那个自称是布莱恩罗斯可的男人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但他又是何方神圣?在哪里?又为何会与柯蒂丽亚认识、又有什么目的?他所带走的,柯蒂丽亚藏在地板下的东西又是什么?
说到十年前,正是世界大战开战之时。我认为那是个拉电线到深山里面,还嫌太过匆忙的时代”
维多利加突然闭嘴。
接下来的话似乎只在自己的心中犹豫。暗沉的眼神,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游戏的时间已经结束。沉默的劳尔站起身,巡视所有的人:
“要、要不要听收音机?”
“收音机?”
听到夜月幻的回问,德瑞克稍带得意地说:
“我带来的。听说有电,就拿出来试试看。不过这里是深山,收讯可能不太好”
“”
德瑞克走近矮柜上的方型收音机收音机的旁边放着圣母像和装饰用的罗盘。德瑞克开始调整收音机。
旋转转钮,收音机发出“吱吱嘎嘎”的刺耳杂音。
杂音当中,混着宏亮的小喇叭声。
德瑞克像是在追寻那个声音,慎重地转动转钮。
杂音终于消失,轻快的音乐缓缓流泻而出。虽然不时中断,但总算听到了。高昂的小喇叭乐声随着调整音量的动作响起。德瑞克满脸笑容地抬起头来:
“喏?”
像是要将村里的怪异气氛一扫而空的轻快音乐,让大家的心情飞扬起来。亚朗吹起口哨,就连内向的大个子劳尔也变得开朗,开始摇晃肩膀。
高兴的蜜德蕊站起身来,学着亚朗吹起口哨:
“真不错。大家都闷够了,来热闹一下吧。谁要跳舞啊!”
“你真的是修女吗?”
德瑞克惊讶地喃喃自语,但蜜德蕊完全不在意,抓住因害羞而闪躲的劳尔,硬是强迫他一同起舞。音乐也越来越大声。
蜜德蕊在跳舞时也发出开朗愉快的巨大脚步声,红发随着转身发出“啪沙”声响散开。
夜月幻盯着舞动的修女和害羞的劳尔。
总觉得不搭调的感觉。
就好像墙壁慢慢后退、变大、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叽叽、叽叽叽!
刺耳的声响。
因为转大音量的缘故,刺耳的杂音也随之响起。德瑞克的表情变得诧异,又开始动手调整收音机。
收音机突然发出怪异的“嘎嗒嘎嗒”摇晃声响,然后嘎然而止。
“奇怪?”
德瑞克喃喃自语。
房间重返寂静,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
德瑞克生气地不断转动收音机。可是不管再怎么转动,收音机就是完全没有声音。
“坏掉了吗?”
听到亚朗无趣的声音,德瑞克的肩膀开始颤抖。然后生气地以尖锐声音大喊:
“怎么可能!这可是最新型的喔!”
德瑞克不甘心地将收音机前后左右翻转。
窗外阳光再度被云遮住,房里突然变暗。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看着彼此。蜜德蕊粗鲁地坐在椅子上。
“呼!”
维多利加突然打起呵欠,小巧的身躯伸个懒腰后,起身迅速离开房间。
夜月幻也跟着急忙站起:
“要回房间吗?”
“嗯,要把行李拿出来。”
“要我帮忙吗?”
“嗯。”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关门,沿着走廊离去。
蓝灰色眼眸充满不安的蜜德蕊,抬起头来盯着两人离开的门。
两人回到维多利加的房间,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
夜月幻跪在地上,从迷你衣箱里取出行李,摆放在房间各处。洋装收进白木衣柜,零碎的小东西则一目了然地整齐排列在壁炉上方。夜月幻通过挂在墙上的镜子时,目光突然停在镜里映出的维多利加身上。
维多利加坐在窗边的大摇椅,正抽着烟斗吞云吐雾。成人用的摇椅对她来说太大了,整个身体都陷在织锦靠垫里。维多利加从刚才就一直看着窗帘拉开的窗外那里有着石砌阳台和忽隐忽现的高大橡树不知何时,她的视线拉回房间里,透过镜子盯着夜月幻不放。
“怎么了?”
“你真是个爱整理东西的怪人。”
“真没礼貌。这可是光明正大查看女士衣物的机会。”
“”
维多利加伸手拿起摇椅靠垫,丢在地上。夜月幻反射性地冲过去把靠垫捡起拍干净,再交给维多利加。
“偷偷摸完就给我出去。”
“s,prnss”
“”
维多利加的视线从夜月幻身上离开,懒懒地看着窗外的浓雾。突然又转向夜月幻,发现夜月幻正打算离开房间,突然开口叫住他:“幻”
“什么事?”
“那个讯息应该没有任何村民发现吧就是柯蒂丽亚刻在狄奥多墓碑上的讯息我不是罪人”
“嗯。如果有人发现,应该会把它弄掉吧。”
“这二十年来,就只有我注意到。”
“嗯”
维多利加闭上嘴,用力咬着嘴唇,默默不语。
夜月幻对于她的顽固感到无奈。
砰!
有个又小又硬的东西,打中夜月幻胡思乱想的后脑勺。
转身只见到娇小美丽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坐在摇椅上丢出某样东西。低头看看地板,才发现满地都是她丢的金色包装n。
“你在干什么?又丢了一地!”
“一直打不中,所以”
“谁来捡?”
“当然是你。”
“”
无语的夜月幻只好把掉在地上的n捡起来,拿到维多利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