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到永明坊,天还未黑,六百声闭门鼓才刚刚响起。
杨惩恶已经卖饼归来,金凤正做着饭。
正是晚饭时间,整个长安城各坊市遍布袅袅炊烟,一派祥和。
杨善进屋,将装银子的布袋重重放在地上,恶趣味似的:
“我饿了,饭菜怎得还没做好。”
他如此,当真出乎所料,惩恶观他,如视傻子般,心中还在想:
二郎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出于对这弟弟的疼爱,惩恶先让他坐下,安慰一句马上就好。
金凤可就不愿意了,本就对杨善心有怨气,又见他如此,狠了狠心,往菜里多放了几大勺子盐。
吃!
我让你吃!
咸不死你!
片刻后,潘金凤端着菜上桌,把盘子摔在桌子上。
两菜一汤,皆是家常菜,色香味俱无,看着就没有食欲。
杨善也不欲多说,等几人都坐下,先盛了一大碗米饭,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一筷子菜放在嘴里,又咸又苦的味道冲击口腔,害的他差点喷了出来。
“这怎么吃,也太咸了些。”
杨善抱怨,好不容易在家中吃顿饭,竟然被如此对待。
绝对是打击报复!
“官家人,自然嘴刁的很,我这寻常妇道人家,做的饭菜实难满足你胃口,若吃不下,自可以去吃好的。”
金凤冷嘲热讽,杨善不在意。
一会有她好看。
不消多说,杨善从布袋中拿出来一锭银子,放在饭桌上:
“不知这菜,是咸或不咸?”
看着桌上的银子,金凤动容,却依旧嘴硬,拒不承认是菜咸,不过是杨善嘴刁的原因,
杨善也不在意,顺手从身后的布袋中,又摸出几锭银子来,问了同样的问题:
咸是不咸?
见依旧无果,他也不耐,直接把布袋拿出,两千两银子摆在潘金凤面前。
金凤猛地变了脸,一口一个二郎叫的亲热,全然没有方才的冷嘲热讽,尖酸刻薄。
至于菜咸不咸,自然是不用多说。
将原本的饭菜撤下,不消多时,再端来时,已经变了模样。
有鸡有鸭,有鱼有肉。
金凤还捧来一坛好酒:
“今天你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恶惩却不如她一般,目中有担忧:
“二郎如何来的如此之多银两?”
欣喜是欣喜,但杨善的俸禄他并非不知,怕是攒上数十年,都不会有如此之数。
莫不是……
“二郎听我言,我早就同你说过,人生在世,善字当先,莫要用那黑心钱。”
杨惩恶词句凌厉了许多,他以为,这钱财是杨善贪污所得。
想到这,金凤也冷静下来,盯着杨善,颇有些含辛茹苦之意:
“此话本不应我说,但应该听你哥哥的话,那坏了良心的事,可万万做不得。”
听如此叮咛,杨善心中竟生出温馨来。
“叔叔,你一直同我讲,做官切不可贪赃枉法,你是忘了不成?”
悠悠也学着大人模样,颇有指责意。
那古灵精怪的神情,看了使人忍俊不禁。
体会着以前从未有过的亲情的感觉,杨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
有个哥哥,还当真不错。
“你还能笑得出。”
惩恶严厉,此刻,他扮演的是严父角色。
长兄如父,他此为,并无过错。
“不管你这钱财是从何而来,明日给我送还回去,我们杨家,还没出过贪官污吏。”
金凤听了,盯着布袋中的银子看了几眼,终也没说出反驳惩恶之话。
“这是圣人所赏,难不成,我还要还给圣人去?”
杨善嘀咕,虽声不大,却也能落得众人耳。
“圣……圣人?”
惩恶同金凤对视一眼,目中尽是惊骇神色。
应该是听错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圣人,对他们这般平头老百姓而言,那是在云端之上,根本就难以有接触的机会。
“不错,就是圣人。”
杨善再重复,接着把信国公之事,同两人说明。
一边听着,惩恶逐渐变了脸。
笑容灿烂,如沐春风,还不住的点头。
等杨善将事情讲完,惩恶终于得了发言的机会:
“二郎当真是有大出息,爹娘要是知道了,定然是万般欣喜,这是祖上的阴德!”
观惩恶,爹娘如何尚不知,他却是几十年都比不过今日高兴。
这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善,大善,我就说,我家二郎有大出息,可不怎么,得了圣人的奖赏,这辈子还能花的上圣人赏的钱,我这个当哥哥的都跟着荣幸嘞!”
此话,他是同潘金凤言,唠唠叨叨,喋喋不休。
但罕见的,金凤竟然没反驳。
拿起酒,两人各斟一碗,虽不如那杏花酒醇美,却也有一种特殊的韵味。
惩恶双眼汪汪,激动心情难以平复。
这钱啊,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荣耀。
来自弟弟的荣耀。
这顿饭,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亥时初,大约摸将近十一点。
烛光摇曳下,窗纸上映出兄弟俩的模样,正如小时候一般。
悠悠当然也跟着高兴,虽然年幼,却也能感觉到,从今日起,这家中,或许与之前要不一样了。
是好的变化。
小孩子熬不得夜,早早的睡去,但是金凤一直陪同,直到这酒宴结束。
这期间,她目光流转,时而在惩恶身上停留,嘴角的笑容,几乎掩饰不住。
当真是,好久没见他这么高兴了。
惩恶的酒力,与杨善当然没办法相比,终醉倒在了酒桌之上。
杨善同金凤一起,将他扶到床上,这才告辞而去,临行前,他还听见惩恶口中嘀咕:
二郎大材也。
出门去,对月吐了一口酒气,意识逐渐变得清明。
以他如此皮骨后境的实力,就算是喝上三斤,也不会有丝毫醉意。
方才,不过是他装醉而已,若不然,怎能痛快。
拍了拍衣服,无灰尘,却震落了一身疲惫。
推门进西屋,见戴秀云正立在中间。
见杨善,她行礼,朱唇轻启,轻声温和言一句:
“老爷。”
原本还好,这一声之后,气氛猛地变得暧昧起来,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酸味。
醉眼看人间,山河皆壮丽,此时的戴秀云,竟颇有几分姿色。
确也是如此,吸收了三分黑气后,秀云看起来与寻常女子也无多大区别。
她为国公之女,虽不敢说倾国倾城,却也是上等姿色。
再加盈盈一跪,竟激起了杨善心中的那一抹不堪言的想法。
秀云当然也有所察觉,面上露出几分羞色。
缓缓起身,盈盈一握之腰如弱柳。
看事情发展的趋势,却是向着不可描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