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眼光毒辣,自个面前这堆是一个没被瞧入眼,掌柜的眼神顿时变亮。
他热情地应了声请稍后,便转身进了身后的小门。
片刻后,掌柜再次出现,而这次,她身后多了一个端着金色匣子的女郎。
女郎甫一出来,扶萱一下便认出,此人正是昨夜悦榕客栈那位盯着谢湛不放的女郎。过目不忘的谢湛自然也认出了。
再次看到谢湛的脸,女郎眸光微惊,而后将匣子放在了掌柜身前,便离开了。
被谢湛先前那一嫌弃,这回,掌柜的介绍便更热情了些:“不瞒公子和夫人,这里的物件一半是来大梁自京都那头的,一半是来自大周京都,都是一等货色。”
扶萱随手拿着一只花钿,听得“大周京都”,注意力被霎时吸引,眉头一皱。
大周和大梁对战多年,从未通商,大周的好物,又怎会出现在大梁境内?
她眉头这般蹙起,掌柜便如得了她不满意的信号似的,立刻又将盒子的第二层推开。
这层的,便比第一层愈加精美了些。
仙人骑凤玉石银簪,嵌红宝石的玉兔耳坠,镶珠宝玉花蝶金簪等等,堪称玲琅满目,直让人眼花缭乱。
每个皆是装饰华丽,制作精细,是难得的佳品。
看着扶萱心不在焉,谢湛问:“可有看中的?”
扶萱随意看了一眼,挑了只最素的玉花簪。
这个簪子,上部镂刻古钱形花纹,正面中部浅刻流云纹,簪首缀白玉花卉、绿玉蝴蝶、绿玉花,并嵌有绿宝石及珍珠,是一众首饰中,唯一不带艳丽色彩的一只。
扶萱想着,也就这只勉强符合当下她守孝的情形,便举着问谢湛:“这只罢?”
谢湛接过,随手往扶萱头顶一插,“那今日便戴它。”
他动作太快,扶萱尚来不及反应,那簪子就落上了她的发髻。
继而,在她一时不知该不该接受时,又听谢湛指着匣子朝掌柜讲:“全要。”
此话一出,不仅那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连扶萱也目瞪口呆。
扶家虽比不得世家望族,但从小到大,她也是被全家人宠大的,钱财从不短缺不说,伯父还时常催她去铺子里挑些最新鲜的玩意儿。
她不是会被富贵荣华晃花眼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女郎。
却在谢湛说出“全要”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挺没见过世面的。
原来世家望族,都是按匣子来买首饰的么?
她朝谢湛开口拒绝,甫一开口喊了声“六郎”,谢湛就问:“不够?那先前那些也一并……”
“够了!”
扶萱连忙打断他的话,她毫不怀疑,谢湛可以买下整个楼里的东西。
这厢,掌柜回神后,“嗳嗳嗳”地应了好几声,即刻拨起算盘算好了价钱。
在看见石清向掌柜递去金子的那刻,扶萱倏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入狱,是因其名下突然多了建康城的五间铺子,而今日花出去的这些,一间铺子是足足够了。
一个三品官员轻易被害至锒铛入狱,不过是世家公子手中几次阔绰出手而已。
命,比钱贱了好些。
一时间,扶萱心中有些酸涩涌起,想替阿父早些沉冤昭雪的**愈加强烈。
这泼天富贵又如何,易逝浮云,远比不得她的圆满家庭。
想起谢湛今日解释为何绕路时,与她说过,豫州境内,恐怕真正的关键并非在州城;再想,这普通一个金银楼,一等物品也这般多,且,还有无数大周的东西。
她动了动心思,把注意力从退亲之上彻底转移,放在了这个蹊跷的戈阳郡。
难不成,这处才是关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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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从金银楼出来,扶萱就沉默不语,走了半条街,谢湛开口:“在想什么?”
扶萱被打断思绪,也未隐瞒,停步将方才自个思索的事,悄声给他讲了一遍。
谢湛听完,暗叹小女郎的机灵。
见她一缕乌丝被风吹散至唇边,他微笑着伸手,将他们撩到她耳后,边撩边说:“今夜,想必便会有答案。”
他撩她发丝的动作行云流水,毫不避讳,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亲昵。
扶萱想躲,顾及现下伪装的身份,记得谢湛曾说有人在身后跟踪,终是僵在原地,由他做了下去。
可谢湛在压了她的头发后,并未收手,而是手掌下落,停在她耳边,心血来潮般,突地揉了揉她白嫩肉鼓的耳垂。
这耳垂,却是绝对揉不得的。
说是扶萱的命门也不为过。
这一次,青天白日,扶萱猝不及防地,就被他磨出“嗯——”一声发自肺腑的娇颤。
娇呼一出,谢湛一惊,肇事的手霎时顿住。
他心道着“糟糕”,就见扶萱耳廓遽然红透,目中怨愤再起。
“我……”
谢湛开口想要解释,却是余光突地瞥见,远远来了一队浩浩荡荡的官差,正朝二人方向来。
扶萱“啪”一下用力拍落他的手,本欲扭头便走,却被谢湛突地伸手搂紧,低声严肃提醒:“有人找来。”
见她压着怒意点头,谢湛这才放开她,提高音量佯装不满道:“萱萱,早与你说了,我们需得尽快去郝城。”
“六郎。”扶萱接过话,调整状态,扯住他的广袖,边拉边撒娇道:“妾好不容易得这般机会出门,你就不能多陪我走几处么。这里妾头次来,先玩玩,明日再走,好罢?”
杏眸含笑,软声絮语,乖巧讨好,扯他袖子的小动作,如明月山庄那回,从她捏住的地方就爬起来甜意,绕丝似的,缠了他通身。
虽知是装的,可见到扶萱这般模样,灿灿烈日之下,谢湛深觉口干舌燥,极想拥住眼前人。
“好罢?”见他像是走神,扶萱急急又问了句。
谢湛意识回身,声音透出无奈:“我还有公事在身。”
“公事又不急在一时啊。”扶萱委屈,“我看,六郎你就是哄人而已,连妾这么一丁点的要求都不愿满足……”
女郎后续的抱怨不断中,前来的一位官员躲在不远处,悄悄听了几句。
他见这位六郎听了女郎的撒娇后,无奈摇头,而后六郎搂住女郎,在她耳朵边说了什么,引地女郎突地含羞带怯,目光潋滟地看了眼六郎,朝他点了点头。
光天化日之下,便这般调|情,当真属花丛老手。
他拨开身前挡住的人,上前朝谢湛拱手行礼。
“下官戈阳郡内史蔡文,见过周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