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五把交椅都是空着的,六殿卞城这一站,就显得异常打眼。
蛇匕破空而来。
子胥君伸手,接住。
第一殿上坐着的那位大殿秦广终于抬头,露出了万年空寂的瞳孔。
“出去。”
“第一殿是我阴曹的脸面,万一打坏了,修起来麻烦。”三殿宋帝解释道。
梅湄以为他这是要做和事老,却见三殿宋帝微微一笑:“出去打吧。”
她深刻地怀疑,这位三殿宋帝的心里住着一个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截然相反的小人,不然也不会顶着张宽和爱笑的脸,森然说出“好手段”三个字。
“子胥。”梅湄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有伤,她没忘记。
“无碍。”子胥君仿佛知她所想,沉声一笑。
“哟,我们冰封的五哥笑啦。”发话的是一直似笑非笑、支着胳膊肘看戏的绿衣仙君,年岁看起来同子冉君不相上下,按座次,在阴曹地府的殿下里排名第九。
“我五哥早就会笑了——”看着子胥君和六殿卞城真的朝殿外走去,子冉君一扯梅湄的衣袖,“走,去看看。”
梅湄边被一阵风似的拉着往外走,边回头张望:“刚刚那位是九……”
“老九,九殿陆平,最爱穿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掌管着铁网阿鼻地狱,武器就是一张铁网。我们十个里,他出手最少,常说凡间那句什么……和气生财。但你也别信他的鬼话,论起阴狠来,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最要命的是,他擅长易容之术,一耍阴狠招数,就扮作我们兄弟几个的样子,别提多叫人头疼,合该到凡间去教戏班子。”
九殿陆平像是听到了子冉君的介绍,还颇为招摇而慵懒地朝梅湄挥了挥手。
梅湄挂在嘴边的笑僵了僵,然而一想到自己代表着西池的颜面,那笑就又生动了起来,甚至还勉为其难地招呼了回去。
子冉君低下头,偷偷一乐,继而努了努嘴,指向剩下两个坐那不动,只顾喝茶,长相神似,连衣着也相同的殿下。
“那俩,我也分不清哪个是七哥,哪个是八哥。七殿董山、八殿黄都,一个司碓磨肉酱地狱,一个掌热恼焖锅地狱,简称是我阴曹的两位厨子殿下。”
“我和他们交际不多,确切的说,是他俩天天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不大和我们交际,所以我了解的不多。”子冉君摸了摸鼻梁,“五哥曾经做过大殿,受过阴火劫数,兴许能分得清。”
梅湄微微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他们喜欢钻研美食,凡间天上就没有他们不会做的。虽说性子沉闷,心肠却不错,你要是能忍受他们做的‘黑暗料理’,那搭上话也指日可待。”
梅湄向广场中央比划出抬手式的子胥君望去。
——没有回头。
可她绝不会听错。
梅湄转头,笑看着子冉君,问出了句十分胆大的话:“他们打架,我能帮忙吗?”
子冉君差点就想摸摸梅湄的脑门,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找理由不同他去妖界闯荡的梅花仙子吗?她发烧了吧。自个儿都提醒过了,六哥打架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最凶猛的啊,她还想掺和?
梅湄见他不回答,作势就要上去。
子冉君赶忙一个闪身,拦在这位姑奶奶面前。
——这就是情爱让人失了智?
“五嫂,”银狐蓝的裘衣在黯淡的氛围里散发出星河点点的微光,少年快速掷出判官笔,在梅湄四周画了个闭合的圈,“梅湄,我觉得桐素说得不错,你的确需要个人时时刻刻地看着,免得做出什么傻事儿。”
梅湄挪了挪步伐,动不了,她蹙眉小声道:“我没做傻事,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快解开,别让其他的阴曹殿下看了笑话。”
要不是仙位丢了,她也不至于除了燃烧元寿,没别的方法施展梅仙术法,致使被圈在这小小一个圆里。如此看来,尽快找到梅仙仙位,就是眼下最要紧的事了。
正说着,六殿卞城一个大开大合,直冲十余步,横笛铿锵,雷厉风行地斩上一记砍劈。
蛇匕失去神识,就算有五殿阎罗子胥君的助力,也狠狠地倒退了三步。
“五哥这蛇匕,今时不如往日啊——”嘴上不饶人,手也没歇着,六殿卞城乘胜追击,玉笛随他残影横冲直撞,“噼里啪啦”和蛇匕连连交手,步步紧逼,凶狠里又隐约踏着章法,如风似虎,和其主人清隽的身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子胥君落了下风,梅湄着急之余不免自责,若非她擅用蛇匕,让蛇匕钻了空子,吸收她的元寿,子胥君也不会废除蛇匕的神识,造成今日这般局面。
她咬紧牙关,双手指尖用力,团簇起大片猩红的花瓣:“你让开——”
“别冲动!”子冉君赶紧撤下锁住梅湄步伐的圆圈,却死死站在梅湄前行的路上,“五哥曾执掌大殿,说起修为,远在我们兄弟之上,他如此示弱,必有原由!”
六殿卞城直冲的脚步一停。
一道光网从天而降,是蛇匕挥出的光影组成的,原来那每一步后退都是在诱敌深入。
子胥君眼睛一眯:“小十!”
六殿卞城轻掷一笑,飞速抬腿就要后撤:“多谢十弟。”
子冉君一拍脑袋:“糟糕。”他一个健步溜到梅湄身后数丈远,“我……我也是为了五嫂好啊,五哥你慢慢打,还有机会的!”
当然有机会,就是现在。
数捆枝条从地底钻出,顷刻卷上了六殿卞城的脚踝,即使因为没有仙位的缘故,极容易被挣断,却也为子胥君赢得了时间。
普通花仙法术,她还能使得。
——蛇匕的光网锁定,套下。
六殿卞城临危不乱,朝梅湄的方向扔出横笛,攻敌所必救。
一支横笛化为繁数虚影,牢牢堵住了梅湄的所有生路。
“六弟!”三殿宋帝离得远,此时救援已然不及。他是意欲试探五弟的这位心上人不假,但也只是想看看她配不配得上五弟,而不是和西池撕破脸皮。
子冉君被横笛虚影挡在了外面,像是一道无形的墙,连判官笔都无法破穿而入。
子胥君眼神锋锐,毫不犹豫地舍弃蛇匕,直奔梅湄。
蛇匕正在施展光网,难以撤出。然而六弟的本事他了解,以梅湄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没办法承受住这雷霆一击。
他难得的心急如焚。
那日梅湄牺牲元寿献祭一舞,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救她,可现在,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坚硬的横笛壁影,除了以身为刃,还如何能救她?
就在当下,一朵若隐若现的海棠花,以肉眼无法追溯的速度,冲破梅湄脚下的泥土,盛大绽放,护住了梅湄全身。
“二殿楚江,你们阴曹就是这么待客的?当我西池没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