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不韪山庄来了个算命先生,说自己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请求不韪山庄收留。婧曲师父让他摆阵,他们几个弟子去破阵,不得不说那位算命先生的阵法确实厉害,一白师兄身体弱,直接陷入昏迷,他们几个全部都陷在心魔里无法自拔,直到两天后那位算命先生收了阵法,他们才得以出来。
破阵在心不在形,所以他们都只是虚弱力竭,还有些头晕目眩,只有苏适意,倒在阵法中间的一株梅花树下,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后来婧曲师父收下了那位算命先生,让他教弟子奇门遁甲。南言也曾去问过他为何苏适意破阵之后会受这么重的伤,他只是摇摇头说:“没办法。”
苏适意那一次伤的真的很重,休养了很久很久,无论谁去她都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只是一直有心事的样子。不管是丸药也好,汤药也好,她都是不皱眉头的一口吞下,让整个不韪山庄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婧曲师父担心她的身体,传了她落梅借花的步法,虽然是顶尖的轻功,但是苏适意于外家功夫极有造诣,应当没有什么难度,可她却总也练不好,练一门轻功,又不是一门心法,竟然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
三才、南荔、陆饮、一白师兄、婧曲师父都去与她谈过,她都没有好转,直到那位算命的师父与她长谈,第二日她便好了起来,依旧是曾经那个疯跑疯玩的苏适意,只是却没有人知道那日算命先生与她说了什么,苏适意也绝口不谈,后来大家也就逐渐淡忘了。
“茶茶。”南言轻轻唤了一声。
苏适意浑身一激灵,她从前山下行走化名苏茶,三才他们都喜欢叫自己茶茶,但是听到他如此熟稔的叫出茶茶二字,她有些害怕,
“你有什么企图?”苏适意警惕的看着他。
南言持卷向后一靠,云淡风轻道:“想问你度商大会位次怎么安排?”
他问的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历年来的度商大会,排位次都是让人最头疼的问题。五年前,九城的少主大都没有成年,但是苏适意也听爹娘说过,各城在位次一事上斤斤计较,还发生了冲突。
苏适意听完当时就和爹娘说:“若是我去,也要争这个位次。”
她娘笑而不语,她爹牵着她的手,问道:“为什么呢?”
她回答道:“度商大会上的位次,会影响他人对我城强弱的印象,不管是其他城池,还是在百姓之间。”
她爹摸摸她的头,又问道:“那倘若接下来轮到你来筹办度商大会呢?”
苏适意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神秘的回了她老爹一个:“山人自有妙计。”
能在南言面前卖关子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她同样神秘的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即便是南言也没想到,她的妙计竟然是抓阄,抓到哪坐哪,根本没有什么商讨的余地。
各城使团一进不韪山庄就被捧着金瓶的七夕拦下,要求各城正使掣签,副使监督,按掣出来的数字依次序入座,谁都没办法反驳。
苏适意在江南城张榜明示了此次度商大会位次的顺序以及这个位次是如何决定的,还向各个城池发出了邸报,各城根本没机会暗地里再做小动作。
“好多人脸色都不好看了,他们还准备排位次的时候耍手段计谋吧。”南荔懒于应付一些城池的使臣,躲在苏适意的房间里吃东西。
苏适意正伏案写写画画,一整个晚上除了吃饭,都坐在书案边一动未动。这才抬头伸了个懒腰,道:“最近这段时间都累死我了,才没工夫在位次上陪他们打太极。”
“我说荔枝,”苏适意给笔蘸饱了墨继续低头边写边说,“你们江北怎么想的,今年还不把你嫁出去,难道还要再等五年?”
南荔擦了擦手,往苏适意的美人靠上一躺,说道:“我一定要觅一个能为我大哥助力的夫君,这样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才不会夺了我大哥的位置。”
苏适意沉默不语,她知道南荔说的是江北城主的妾妃叶紫檀和她那个不满三岁的儿子。城主夫人早逝,江北城主本来对她情深意重,一生不愿再娶的,直到遇到江北有名的清倌,便忘了与先夫人的海誓山盟,不仅力排众议将其娶做妾妃,还与她生了个儿子。
“荔枝,”苏适意平静的说,“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没有你的幸福重要,即使你是江北公主,你大哥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嫁给心爱的人。”
南荔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话,一直沉默,直到夜已深了,苏适意准备安歇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阖眼睡着了。
“荔枝,不必担心那个女人。”苏适意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玉镯,轻轻说道。
度商大会即日便开始,九城早早来到不韪山庄单辟出来的议事厅坐定。
苏适意为江南城少主,坐在上首主持大局,右边依次为中京、奉辽、尕错、濮蜀,左边则依次是江北、长生、西庭、南陵。
“适意年轻未经事,此次度商大会有许多未尽之处,还请诸位少主、小王见谅。”苏适意率先站起来说道。
各城少主又纷纷客套了好几句,苏适意又说道:“议事厅自然是各位少主与小王议事的地方,未免有人探听机密,周围已派九城重兵把守,各位往来也只能够带一位书童,不知道众位可有意见?”
苏适意做事谨慎,为了防止其他八城怀疑自己变相控制他们的少主,把守的重兵里每个城池的人都有,这样就不会有额外的麻烦。
没有哪位跳出来说不赞同,苏适意继续说道:“今日以各城通商事宜为主,希望各位少主、小王能够在江南城共襄盛举,那我们一定倍感殊荣。”
西庭尕错两位少主都是第一次见苏适意,只觉得她这几番话十分讨喜,不愧是九城唯一一位女少主,从言语中也能窥见一二。
最忌苏适意站在上首侃侃而谈,摆十足的架子。说到底轮到在哪一城开度商大会,只是借个地方而已,并不代表这个城池就能主导一切,倘若少主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在接下来半月的议事中,一定会被其他城池联合排挤。
苏适意显然深知这一点,并无僭越,也没有主导集议的意思,不管接下来如何,此一举便让其他八城少主、小王略感放心。
“便按各城送达文书先后顺序议定通商一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每个城池都希望自己的事宜能够得到充分的讨论,所以次序十分重要,毕竟通商的事情不能议太久,下面还有联姻、军备等等许多事情要议。
按照文书送达的顺序的确是最公正的办法,毕竟江南接受文书报备的时间是根据各城据江南的距离决定的。
江北城是正月二十才能递交要议的事宜文书,尕错便可以在正月初十派人递交,距离上的差距已经被时间补齐,接下来就看哪个城池送来文书最早,便最先议。
苏适意要求元夕翻阅文书入府的时间册录,尕错的文书在正月二十一便送达,所以通商一事,先议尕错。
尕错少主明明丹身材魁梧,鼻子高挺,前端微微有些勾,穿着大氅,围着毛领,站起来双拳交叠在胸口,微微颔首,苏适意也学他的样子回了礼。
尕错一向是与地缘相近的西庭通商,这次来递交的文书上却清楚的写着要与南陵寻求通商。偏偏苏适意没有在南陵递交的文书上看见这一项,想来两城私下里没有过多交涉。
在此之前他们尕错还在内斗,虽然明明丹是夫人嫡出,但却不是长子,谁都不知道哪位王子能够登上少主之位,所以度商大会诸事宜虽有了章程,但各方都在相互制衡,很多事情难以实施,直到两个月前明明丹才打败大王子登上了少主之位,但是彼时他地位不稳,正忙于压制城内反对他的党派,犹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时间和南陵商讨通商事宜。
明明丹只将事情向华千树报了备,哪想到这次来的是华如昼。
华如昼收到苏适意下发给每位少主的文书,看见尕错与南陵通商一事显然没有任何准备,他虽然力压华千树,夺得了此次参加度商大会的机会,但是却只准备了私下与濮蜀结盟一事,还有之前其他城池已经在私下里和华千树派去的官员说好的一些既定的事宜。今日南陵本来打算在后面商定和濮蜀通商的事情,然后他就可以推行自己的计划了。
好在这件事不是什么会破坏他计划的事情,快点结束也能给他和濮蜀通商留下更多商讨时间。
华如昼只好对明明丹说道:“承蒙尕错青眼,只是如昼来前并未听兄长提起,所以如此大事还是细细斟酌,日后再定吧。”
明明丹城府再深也抵不过这些中原人的弯弯绕,他只听说这位南陵二公子背地里算计自己大哥,这才列席了本没有资格列席的度商大会。他们尕错民风开放,便是争斗也是明面上的你死我活,就算是凭计策谋算,也不做没脸的事,所以从华如昼进门开始他就看他不舒服,若不是与华千树定好了通商,而通商又于他们尕错极有利,他真的不想与华如昼打交道。
“这话岔了,我自然是与南陵少主说好的,怎么二公子来时,什么都不知道吗?”明明丹斜着看了他一眼道。
华如昼在桌下的拳头握紧了,他自来到不韪山庄始便被排挤、瞧不起,中京小王余一痕也是代兄参加,可是到他华如昼这儿,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想想自己的大计,华如昼硬生生忍了,摆出云淡风轻的笑容说道:“明明丹少主有所不知,通商一事冗长复杂,不是一两句话便说的清楚的,若如昼随意应承了,岂不是对尕错不负责任。”
明明丹可不管那么多,通商对他们尕错,对他,都极为重要,再者与尕错通商,对他们南陵也是有很大的好处。南陵需要尕错的珍稀药材,尕错需要南陵的水果大米,明明是彼此都有利的局面,偏偏因为华如昼和华千树的内斗导致无法施行,如何不让明明丹气愤。
他腾的站起来,言辞尖锐:“我可不明白,你们南陵少主答应我们的,你有什么资格替他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