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大军和蜀陵大军陷入了胶着之中。
两方都派出使臣议和,但是苏适意当然知道,只不过是做样子而已。
濮蜀南陵肯定不是因为所谓的“讨回公道”这种理由出兵,所以议和毫无意义。
但是中京朝野上下还是分成了主战主和两派,互相不让步。
每天一上朝就是唇枪舌战,到最后就变成了混乱的骂战。
从单纯的商讨战事到后来干脆捉住对手的短处一口气骂个过瘾,甚至还有一些文官互相拉扯动起手来的,这个扯了那个的胡子,那个又把这个的官帽扔在地上,总之每日朝上的情况都很混乱。
余一白只是看着,不呵斥,也不制止,直到群臣发现城主在安静的看着他们时,他们才擦擦汗,有些紧张的闭上嘴,恭敬的站在那里,垂手不言。
主和派以世家家主廖太史马首是瞻,他犹豫的站出来。
“主上,嘉木军已经死伤上千人,现在的局势,宜和不宜战啊。”
太史是文官头领,说话也是文人口角。
江通不在,主战派以右司马为尊,他马上就反驳道:“廖太史,我们不是没有派人去议和,但是濮蜀和南陵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让我们割六座边城,这是想停战吗?这分明是不想与我们议和。”
又一次陷入怪圈。
一边说再不议和就要损失惨重了,一边说议和损失也很惨重。
说来说去都没有结果。
君太师是三朝元老,又领着百官之首的太师一职,从头到尾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明确表示是站在主战派一方还是主和派一方。
余一白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
君太师会意,还是把自己琢磨了这么多天的想法说了出来。
“诸位,主战与主和已经不重要了。濮蜀和南陵根本不会因为我们的一再退让而收手,因为他们一开始打的就是吞并我们的主意,否则他们为何找一个如此敷衍的理由当作出兵的名义。”
朝上也有些人是带着使团去议和过的,仔细回想,濮蜀南陵的态度根本就不是想要停战的样子,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他们稍微讨价还价一下,对方就宣布议和失败,根本没有过多挽留。
两方交战,有时候占到便宜就可以收手了,再打下去得不偿失。
但是如果能将整个中京吞并,那的确值得他们放手一搏。
君太师的话还是有分量的,一时之间两派都埋头细想。
余一白知道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朝君太师点点头。
他知道内幕,但是并不代表群臣就知道。
先前不告诉他们,是因为要让濮蜀和南陵以为他们突然的出兵,的确打了中京一个措手不及,也是想让他们以为中京软弱,一心想着议和。
是迷惑敌人的手段。
现在通过君太师之口,让众臣明白其中关窍,他们才能上下一心,抵御外敌。
一切部署已经就绪,江北抽调的部分精兵已经暗中赶到,江南支援的粮草和甲盾也已经分配下去。
他们做好准备与濮蜀和南陵决一死战。
苏适意照例在早上查看各路消息。
南言的回信已经到了。
“顺乎山易守难攻,南麓日照水源充足,利于安营扎寨。安否?”
苏适意看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华如昼为人行事无比谨慎,只要能够穿过嘉木军的布防,在顺乎山南麓成功安营,那么接下来即便朱家军受阻,也能够暂时撤退回此休整,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无论如何,顺乎山的三万朱家军,就算是以毫无伤亡的状态赶回中京和濮蜀南陵的边界,也没有办法立刻加入战局,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进行休整。
与其如此麻烦,倒不如就在顺乎山与嘉木军死战,还能拖住中京的兵力。
苏适意不得不感叹,她虽然早就知道南言心智远胜常人,但还是每每被他所震撼。
她的眼神落在最后一句,有些奇怪的感觉。
礼尚往来,她也只好在每一封信的最后都回了“安”。
看她的每一封信,南言都能想象到她坐在案前蹙着眉头苦思冥想,自己为难自己的模样。
她最爱跟自己过不去,什么事情都要探个究竟,追问到底,想不清楚就睡不着。
他轻轻抚过绢纸,指尖停在她写的那个“安”上。
“茶茶。”
像是叹息的唤了一声。
接下来的好几天,中京都城内人人自危。
如果说叛军铁蹄的接近让平头百姓四处逃窜这种话很夸张的话,苏适意是亲眼看到了流民。
一大批从中京逃难的流民拖家带口,不远万里逃到江南城,到城门口的时候早就已经不成人形了。
苏适意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自然不会大开城门放他们所有人都进来。
好在江南不与中京毗邻,所以她的压力肯定比南言小上许多。
不过三日一封的书信倒是没有断过。
字里行间苏适意也大概能看出来他最近的确忙得不可开交。
如何安顿,接受多少,这些都是需要反复思量的。
何况中京还没有灭亡,局势也不是那么严峻,他们贸贸然的收留中京百姓,如果最后这些人又要回自己的家乡去,他们江南会很麻烦。
早上要处理日常事务,午后又要看战报,与一些大臣商讨,然后还有安置中京人的一些问题,有时候苏适意书房的灯到深夜都没有熄。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合眼了,累了就在小榻上养养神,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起来处理政务。
颜太师,杭太史、岳太卿、五位少史、少卿、长御史全部被苏适意留在府内,也已经三四日没有回家了。
颜太师年纪大了,苏适意放他回家休整一日,其他几个人也都让他们休整半日。
长御史回去的时候还不无担心的让苏适意好好休息。
夜色已经很晚了,苏适意这几天一直是竭力压制着自己没有睡够的不适感和那种血液翻涌的感觉。
流民的事情暂时有了些对策,苏适意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一点,给南言传了信之后就立刻上床休息了。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的睡一觉。
一旦沉静下来,苏适意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格外的快,一下一下敲打着她,强力的宣誓自己的存在。
无论她运功也好,深呼吸也好,都没有办法让它平静下来。
苏适意只好闭上眼睛,逼自己快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