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夜,所有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好多了。
苏适意有些愧疚,特别是心疼这几位朝臣的家眷,妻子多日不见丈夫,儿女也有许久没有和父亲共享天伦了。
杭太史笑着说:“少主折煞我等了,昨日已于家中吃了大桌团圆饭,满地跑的娃娃闹得臣头疼。”
苏适意知道他家子孙昌盛,笑眯眯的点了头,还从库房里拿了许多稀奇的玩意儿赐给他的孙子们。
旁边几人也都看起来心情不错。
“少主可不能偏心啊,老臣的曾孙也念叨要好玩的东西呢,偏偏少主之前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是精巧别致的,老臣无处去寻,您瞧,这几日胡子都白了好几根。”
长御史裴达送上来的奏章都是一板一眼,铁面无私,但是私下里说话总是爱开玩笑。
他与苏适意的祖父祺渊城主情谊深厚,到了可以以性命相托的地步,祖父去世之前还经常找他聊天下棋。
苏适意小时候也经常跟在祖父身边,听说祖父深爱祖母,但祖母是个家道败落的大家闺秀,而且祖父下面还有四五个庶弟蠢蠢欲动,幕僚都想要让祖父娶了颜家的女儿以增强实力,奈何祖父不肯,最后庶弟联手想要谋反,还是长御史拼死游说当时的左司马出兵支援,才让祖父成功登位。
于是苏适意她爹就从小听着她祖父“娶妻只娶一个好”的论调长大,避女人如蛇蝎,直到在不韪山庄遇到她娘亲,算是沦陷了个彻底。
苏沉和风飒都十分照顾长御史一家,苏适意更是经常与他聊天,一老一小也时常斗嘴,关系十分融洽。
苏适意笑着应了,让人去把自己搜罗的好玩的都给赐给长御史家那个刚两岁的小圆团子。
几位年轻的少史又在一旁向苏适意哭诉说自己没空找媳妇儿,让少主一定要为他们觅得佳妇,一时之间厅上的气氛温馨。
颜太师刚才一直没有说话,众人都没注意到他,他清了请嗓子,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
瞧他装模作样拿乔的样子,苏适意倒觉得有点好笑。
“少主,老臣的孙子都是一个个不省心的,至今也没能给老臣添个曾孙,唯有孙女如霜的婚事,还请少主做主。”
他又一次旧事重提,俨然是不顾自己的老脸上次丢的有多彻底。
苏适意很奇怪,他为什么如此在意自己这个孙女的婚事,毕竟只是个女孩儿,生了孩子也不是姓颜的。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有同样的疑问。
只有长御史稍稍知道一些内幕,趁颜太师高谈阔论的时候,悄声在苏适意耳边说道:“他的几个孙子都没有听他的,娶的都是小门小户的女儿,现在就剩这个孙女还没嫁,他自然不遗余力,想要寻一门有力的姻亲。”
苏适意叹了口气,颜家的家主,说一不二的太师,也要为儿孙事犯愁。
一把年纪了好好含饴弄孙不好吗,何苦操心这么多。
与其到处结亲,还不如好好培养子孙成才。
她现在求贤若渴,提拔人才不以家世为重,颜太师历经两朝风雨,竟然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其他几位少史还都年轻,表情有些尴尬,看着苏适意。
她虽然身份地位高贵,但却是这里年龄最小的,可她坐在上首,轻轻撇着茶中的浮沫,不急不缓。
颜太师如此年纪看起来都没有她稳得住。
长御史先撇撇嘴,老神在在的道:“少主,城外还有一堆流民呢,咱们闲话也够了,是不是该商讨正事儿了。”
正好苏适意也没想管颜如霜这档子破事儿,一想到她还肖想过南言,苏适意就在心里冷笑两声。
长御史既然把颜太师的话归结为“闲话”,那她就不管闲事了。
于是众人又开始就流民的事情紧锣密鼓的讨论。
颜太师有些讪讪的,有些不快的看了长御史一眼,并没有再提起颜如霜的事情。
几位少史是苏适意亲自提拔上来的,能力足够,心性纯正,加之又年轻,想法开阔,虽然有些冒进,但是有长御史和杭太史一众浸淫多年,见多识广的老臣压着,流民的安置很快就有了具体的章程。
苏适意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不少。
“已经把确认了身份的都安顿在几座边城里了,都是群居,也派人看管了。”
苏沫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抽空还要来回禀苏适意,有些事情得讨她的示下。
“执库少史那边东西和钱粮都到了吗?”
“都到了,我亲自看着他们拨下去的,一滴油都抽不走。”
苏适意点点头,好在他们这边的人不多,被他们接济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三千人。
像是奉辽和江北,估计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
涌入城里的人多,南言和韩如生他们就不能事事都亲自看着,拨下去的钱粮恐怕会被层层盘剥,最后落到逃难百姓手里的可能就只有十之二三。
苏沫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又得急匆匆的赶去医善堂,安排大夫和医女给流民治病。
一大批外来人进城,很有可能是带着疫病的,所以她必须着人带着所有进了城的人一一去各大医馆查验诊治。
江南都城附近的两座大的边城里的医馆一时之间都是人满为患。
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苏适意知道她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好好休息和吃东西,于是派了两个厨子,带着许多菜蔬一路跟着她,给她做饭。
江南这里不可开交,中京的局势更是紧迫。
即便有江南江北的暗中相助,但是中京的确积弱已久,而且武将大多出征,后方这些文官又不谙战事。
偏偏粮草、甲胄等一类军需都是从文官手里发出去的,所以难免有一些矛盾和问题。
嘉木军折损不少,和蜀陵的朱家军在顺乎山上对峙。
中京没有派人支援顺乎山,只是保证粮草充足。
濮蜀和南陵也没有在顺乎山投入更多的兵力,但是各种军需都不缺。
看来是要打持久战啊…
苏适意敲敲脑袋。
墨三才把她的手拿下来,道:“会敲傻的。”
苏适意笑嘻嘻的看着他,果然看他的一举一动,听他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三分眉目清隽,两分行止淡雅,还有五分忧愁,如高山薄雾,连年不散。
“你既然人还在江南,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
“此次前来还要替我们裕太史搜集一些古籍,昨日忙完就立刻来找你了。”
苏适意点点头,心下却有些犯难。
现在正是忙时,她又不能丢下三才一个人,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手上还有一本批到一半的公文,看见他来了也只好搁到一边,陪他说话。
“你忙你的,我又不是初来乍到,对江南城还算熟悉。”
苏适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个下午都有些愧疚和尴尬,手上的公文也没有看进去。
晚上苏适意说什么都要陪他出去转转。
“我听说中京最近局势不好,还有逃难的百姓要安顿,你应当很忙吧?”
墨三才在江北任的是闲职,许多的政事苏适意不便和他说。
“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还是带你出来玩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