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坐在床前,缓缓搅动着药汁,但是南言双眼紧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喂。
“做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
末了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言一直没有睁开眼睛,苏适意想要去找太医,但是那几个人早都没影了。
他们少主快要死了似的躺在床上,他们却溜了?
苏适意眉头深深皱起。
那五个人正躲在外面扎成一堆,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梁太医,少主怎么突然就身受重伤了?”
“你懂什么,少主身中数箭,当然生命垂危。”
“但是少主明明早就好了…”
“少主说自己受重伤那就是受重伤了。”
“哦…少妃知道你骗她一定会生气的。”
“…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跟我装不懂。”
药一直在苏适意手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尝试着喂了两口,但他根本就不吞下去。
这边正着急,苏适意脑子里的小人一直在说“用勺子塞到他嘴里”。
虽然这样的做法在平时最为常见不过,不过刚一出现,就被苏适意给拍回去了。
那可是南言啊,开什么玩笑,先不说她过不过的去心里那道坎,毕竟上次的情况还历历在目,折磨她到现在,就说如果让南言知道了,自己绝对会被嘲笑加威胁。
她才不会给南言这个机会嘲笑她呢,到时候被误以为有什么旁的心思那可就不好了。
这药他爱吃不吃,苏适意把碗放到一边。
她刚要出门去找人的时候,背后传来阵阵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苏适意回头,就看见了他咳出的鲜血。
她冲回床边,南言依旧紧闭双眼,只是被褥上浸染了鲜血,嘴角也带了血丝。
顾不得许多了,再不喝药他恐怕没命了。
苏适意捏起他的脸,把勺子塞进去。
第一口成功喂了下去,苏适意松了一口气。
但是躺着的南言就不那么好受了。
他一开始只是想让茶茶看到他受伤的样子,让她心疼心疼,顺便卖个人情,没想到她这么不温柔。
苏适意每口都尽量多喂一点,希望能够快点结束,但是对药的排斥,让她不得不改为一小勺一小勺的喂。
“欠别人人情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她嘟囔。
苏适意想要查验一下他的伤,发现白色的里衣都浸了血。
他回来之后肯定已经换过药,也换过衣服了,但是伤口还是一直不断的在流血。
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但是这种程度南言不至于生命垂危,毕竟都是外伤,除非他又中了毒。
苏适意执起他的手,细细把脉,好像也没有中什么毒。
她重新盖好被子,托着下巴,一下一下轻轻戳他的脸,边戳边说道:“让你不乖,看,现在身体变差了吧,竟然还昏过去…”
她话还未说完,南言就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南言…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南言面不改色:“你戳我脸的时候。”
苏适意长长出了一口气,“你快躺下,伤口渗出血来了。”
“偏不。”
他的语气像是小孩子,表情却依旧冷傲,只是微微上挑的眉毛带了两分轻佻。
苏适意只好咬牙切齿的耐着性子,“那你想干什么呢?”
“想这样。”话刚说完就轻轻吻了吻她,令她防不胜防。
偏偏她现在也不敢推他。
这个人真是太无赖了。
苏适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脸一点一点烫起来,眼睛缓缓闭上。
这个吻很长,她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
直到她快要晕过去,南言才放开。
这这这…未免也太…
这种戏码简直就和话本子上一模一样。
“报仇。”
南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更多的是慵懒和如水波一般的荡漾。
苏适意的神智还没回来,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南言觉得她这样可爱极了,不禁就想欺负她。
“你捏我的脸。”
果然听到这句苏适意就差没跳起来,这个人竟然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那是为了给你喂药!”
她挥舞的小拳头和涨红的脸色让南言轻笑出声。
苏适意觉得她有必要出去冷静一下。
南言突然闷哼一声。
苏适意有一瞬的心慌,以为他又旧伤复发了,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去查看他的伤口。
果然有很多地方渗出了血丝。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伤都没好还瞎折腾,不就是给他喂个药吗,至于这样耿耿于怀吗,未免太记仇了些。
不过想到他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不好跟墨云烟交代,所以才如此生气的吧。
于是她诚恳的道了歉:“对不起呀,你刚才伤的很重,又不肯喝药,所以我才要喂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跟墨小姐说的。”
说到后来苏适意觉得嘴里有些苦涩,不知是胃还是脾还是肝,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南言抓住她手腕的力道猛然加重,近乎逼问:“你说什么?”
被他的样子吓到,苏适意缩了一下脖子。
“你做什么这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委屈巴巴的的样子激怒了南言。
他的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南言…”
他生气的莫名其妙,苏适意也摸不着头脑,只好推开他。
他的嘴唇上带着几丝鲜血,看起来妖娆致命。
苏适意有些生气:“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南言咳嗽了两声,感觉气血上涌,装晕虽然是骗她的,但是他也的确受了很重的内伤,只是被他压着,太医没有诊治出来罢了。
如果被梁太医知道他受了内伤,一定逼着他好好养伤,不让他见茶茶。
但没想到,费尽心思见到了她,这丫头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能惹他生气。
他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她还能找各种理由逃避,像小老鼠一样到处打洞钻,就是不让自己面对现实。
是她不敢面对他的心意,还是根本就不想接受。
南言真的不确定,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没有底气。
思绪不停,刚才又被推开,一时之间他的内伤难以抑制,咳了两大口鲜血。
苏适意连忙把他安置在床上,给他输入源源不断的内力。
这个人刚刚明明还好好的,竟然一下子变得这么严重了起来,肯定是一直压着内伤,还跟她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
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听着苏适意嘟嘟囔囔的教训他,南言竟然觉得很安心,嘴角微微上扬。
感觉他情况稳定了,苏适意才拍他的头:“笑什么,快躺下休息。”
南言从善如流的躺下,还牵着她的手:“别走。”
无奈,苏适意只好坐在床边,“我不走,你的属下都不靠谱,我不待在这儿你怎么办。”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了半晌,南言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只是一直看着苏适意。
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苏适意眨眨眼:“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茶茶,我心悦你。”
一时之间,两相尴尬。
南言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紧张而热切,他不打算继续漫长的等待,他要让她知道,现在,立刻。
苏适意满脑子“完了完了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该怎么办…”
她支吾着:“我…不明白。”
南言深吸一口气,支起身子,“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苏适意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她只想赶紧逃离这里,然后把自己藏起来,窝在被子里什么都不要想。
她面色为难,可以说很不好看,根本就没有被表白之后的开心和羞涩,但也没有尴尬和拒绝,有的只是满面的惊慌和迷茫。
“南…南言,我不会。”
纵然南言再聪明,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苏适意一边比划着,一边尝试解释:“我看了很多不正经的话本子,可我不明白怎么样去喜欢一个人,我看着爹娘那么恩爱,虽然很羡慕,但是…但是…”
以为她会说出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南言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她实在太可爱,起身一捞就将她捞在了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你不会,那我就慢慢教你。”
苏适意把他推开,又给他按回去盖好被子,还切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比你有经验。”
“那敢问南大少主,有多少年的经验呀?”
“八年。”
南言心里藏着一个人,八年之久…
苏适意:“是…墨小姐吗?”
南言睁开眼睛:“这个坎过不去了是吗?”
他说这话在苏适意心里就是他已经变相承认了对墨云烟八年的感情。
那也就是说刚才的一番话不是什么表白,而只是他的胡话罢了,是他欺负她,和她开玩笑,毕竟他对墨云烟如此深情,又怎么会喜欢上另一个女子呢。
苏适意大大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末了还笑出了声来。
原来南言也会喜欢别人,这真是让人惊诧。
她的神情格外不对,南言握住她的手,“茶茶,你怎么了?”
苏适意摇摇头,“没怎么,我去叫太医来吧,我爹娘那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处理好我们就回江南了,到时候飞鸽传书哦。”
说完像是想要从他手里将手抽出来,果断决绝。
南言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对她表白心迹,并没有想让她立刻接受,但是至少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即便他天纵之资,在战场上往来冲杀,无人能挡,也慌了心神,手下攥得更紧,不肯放开她的手,总觉得一旦放开就再也抓不住了。
苏适意笑了笑,刚才一瞬的自作多情让她已经很挫败了,现在她不想留在这里,听他讲述自己对墨云烟的深情,感觉好像自己是个一直被调侃也不会生气的好脾气似的。
“这一次多谢你,之前随便怀疑你是我不对,等我回去之后,请你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始末告知我,我们江南自会记得你的人情。”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却让南言心惊,她语气中的礼貌疏离,还有急于撇清关系,让他口中一阵腥甜,却被硬生生压下,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看起来分明是气血上涌的样子,苏适意皱了眉,“你…”
她还是没办法丢下他转身就走,毕竟他是她的师兄,她还欠他人情。
苏适意安抚住他的伤势,想要去找太医,却被他紧紧握住手腕,不让她离开。
“南言,你的伤势太重了,需要赶快医治,别再耽搁了好吗?”
她的语气很温柔,很体贴,但是南言一点也不喜欢。
“苏适意,”语气恶狠狠的,“你在生什么气?”
很熟悉的话。
之前因为爹娘的事情怀疑他的时候,他也这么问过。
一时之间连苏适意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阴晴不定,太过任性。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力平和:“我只是不喜欢总是被人随意的调侃,更不喜欢被当成一个笑话。”
她虽然不知道怎么样叫做喜欢,但是她内心最深处也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像故事里面那样,让她倾心,让她一想到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她比谁都要向往,所以才不希望别人拿这件事开玩笑。
南言将拳头抵在嘴角,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她竟然认为自己从头到尾都在戏弄她,都只是开玩笑而已。
“苏适意,我很认真。”
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更加冷冽飘渺,却一字一句说的艰难又坚定。
“那墨小姐怎么办?”
南言算是发现了,墨小姐三个字简直是他们之间的导火索,百试不爽。
他的面色更苍白了三分:“我证明了自己没有对你爹娘出手,也一定会证明我不喜欢她。”
苏适意疑惑:“你不喜欢她?可你刚刚说八年…”
南言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意味深长。
一个很惊人的猜测在苏适意脑中形成。
不不不,不可能,南言和她从小不是吵就是打,而且八年的话…岂不是…
她甩甩脑袋,不敢相信,拍拍胸脯告诉自己这都是浮云,都是假的。
南言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浑身充斥着一种无力之感。
这么多年,他用过各种手段,都只是想圈地为牢,让她也为他倾心,但是竟然全部都能够被她完美的躲避,不可谓不厉害。
这丫头自我欺骗的功力一向强悍,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不过这已经是最有成果的一次了,这丫头虽然还在逃避,但是已经逃不了太久了,他的网会紧紧的将她缚住,让她一生一世再也逃不开。
气氛正诡异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梁太医快步进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交到她手里,并快速说了一句“有劳少妃”,然后立刻遁了,速度快到苏适意都怀疑他练过轻功。
这碗药端在手里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烫手山芋”。
苏适意认命的搅动黑色的药汁,坐在南言的床前,轻轻吹了吹,将勺子递过去。
南言没有张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你方才不是这么喂的。”
苏适意:“!!!”
她后悔了,她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做什么善心大发,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
但是南言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了,她还是不忍心,一想到他受这么重的伤都是因为自己的怀疑,她就没办法扔下他一个人。
“方才你还没醒,现在醒了,可以自己喝。”
南言:“累,张不开嘴。”
苏适意:“张不开嘴那你还说话。”
然后南言果然就再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僵持半晌,苏适意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咳嗽越来越揪心,还带了好几口血的时候先败下阵来。
放松,放松,不就是喂个药嘛,刚才又不是没喂过,一回生二回熟,她有什么好怕的,这只是话本子里烂俗到不能再烂俗的一个情节,心无杂念,心无杂念…
南言煞白的脸色不仅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更添诱惑。
就像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但是不同的是,他正眼睁睁的看着,让苏适意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他做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南言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适意,完全没有要把目光移开的意思。
苏适意刚想把拿着勺子的手收回来,就被南言一把握住。
“你做什么!”苏适意呼吸急促,怒目而向,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喜欢调侃她!
南言云淡风轻:“没什么。”
一整个下午,房间就在如此暧昧的气氛中度过,以至于后来苏适意都害羞到麻木了,但是南言依旧热衷于这种喂药方式,并且津津有味。
苏沉和风飒就看着自己女儿眸中带水,唇色嫣红,逃也似的回来了。
“你被南小子轻薄了?”
她娘说话一针见血,苏适意就差晕倒在地上了,何止是轻薄,简直就是…
苏沉非常不开心,自己家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家轻薄了,还是被那个不苟言笑的南小子,若不是看在他是师兄的儿子,又为了救他们身受重伤,他绝对会将他拎出来教训一顿。
“没…没有。”
苏适意知道在她娘面前撒谎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但是让她直接点头认下,她怎么也做不到。
“哦…”风飒拉长了音调,“那我女婿跟你表白了?”
苏适意:“!!!”
苏沉:“???”
“娘…你别问了。”
她娘实在太敏锐,快要将她逼到墙角了。
“那个,”苏沉打断她们,“我不同意。”
他的表情凝重而严肃,显然和平时的模样不太一样。
苏适意心里一阵紧张。
“你还没解释清楚那个张妾妃的事情。”风飒幽幽道。
苏沉立刻软了神情:“夫人,我发誓我绝对连一眼都没有多看那个张小姐,是她父亲擅自揣度我的心思,才把她送来的,我立刻将她送了回去,还狠狠呵斥了她父亲。”
苏适意看着她老爹随风飘散的威严,叹了口气。
她现在烦心事一大堆,不过还好,爹娘回到了她身边,有了依靠的感觉真的是很好。
苏家三人没有在江北耽搁太久,第二日就启程回了江南。
临走前苏适意还去看了一眼南言,发现他脸色好看了许多,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他幽怨的眼神真是让苏适意充满了愧疚。
“你别闹脾气嘛,又不是见不到了。”
南言望着窗外:“没有闹脾气。”
“那到时候飞鸽传信哦。”
南言望着窗外:“好。”
苏适意把他的脸扳向自己:“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记得把事情始末都告诉我。”
南言:“…你在利用我。”
他幽幽的眼神不禁让苏适意怀疑他是不是被某个七八岁的小孩调包了。
苏适意叹了口气:“欠你个人情,说吧,想让我怎么还?”
南言:“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最后这场谈话以苏适意落荒而逃告终。
不韪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