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虚弱,才刚刚好转,墨三才一抬手就能将她拦住。然而她却一个翻腕,避开了墨三才钳制她的手,直朝墨云烟的颈边而去。
墨云烟感受到她的杀气,避之不及,面色一变,眼前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南言站在她前面。
南荔皱起眉头,不会的,茶茶不会的。
苏适意唇角一勾,轻松的就收回了手里的匕首。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连墨云烟都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陷入了莫大的疑惑中。
苏适意根本没想要她的命。
女子又重新绾了绾头发,举手投足竟有一丝妩媚。
她平日待人落落大方,或是像度商大会上那样运筹帷幄,也时常恣意张扬,鲜少流露出媚色。
她娇笑两声开口:“你们太紧张了,我开个玩笑也不行?”说完拉着南荔,步履轻快的离开了。
墨三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决绝至斯,他忽然捂着胸口,疼得冷汗连连,他不知道这痛感由何而来,却令人招架不住。
“兄长!”墨云烟被他的样子吓到,连忙从南言身后出来,想要上前扶他。
墨三才一手撑着桌子,一把将她推开,推得她一个踉跄,也没有看她,步履蹒跚地走了。
墨云烟一回头,南言依旧立在原地,脸色不好看到了极点,可怕的令人不敢接近。
虽然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她的面前,如果说没有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愿承认自己曾将苏适意当成对手,可是她实在太独特了,令她不得不另眼相待。
但是今天这一遭,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少主心里比苏适意要重要。
墨云烟小声道:“少主…”
南言的拳头咯咯响,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他就像是修罗一般,一伸手就能捏碎她的脖颈。
墨云烟看不明白他这前后不搭的行为,刚被勾起的那点旖旎的感觉荡然无存,她被如此对待,脸色也不好,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屋里顷刻间只剩下南言一人。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玉瓶,好像没用多少力气,就一下捏碎,碎瓷片扎了满手,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随便甩了甩手,甩掉了手上的碎瓷,也甩了满地的血迹。
他被苏适意摆了一道。
她根本从头至尾都没有想杀墨云烟,她只是试探,到底谁会相信她。
最后走的时候她只带走了南荔一人,就说明从今往后,她只会相信南荔一个人了,他和墨三才,是误会了她的人。
她黑白分明,终会理解墨三才保墨云烟情有可原,可他,是这场试探最大的败者。
夏至已至,不韪山庄的山下已经热闹起来了,聚集了各路江湖人士。
今年的宾客名单是南荔决定的,苏适意改了一些。她们拿给婧曲过目的时候被拒绝了,于是苏适意就捧着单子边追她边念给她听。
婧曲抱着酒坛子跑的飞快,苏适意险些追不上,直到听到风飒的名字,她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停下了,神情有异。
苏适意也觉得很奇怪,自家娘亲明明师从不韪山庄,但是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却绝对不踏入不韪山庄半步,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每每提到娘亲的时候师父也很奇怪,让她捉摸不透,难道这同门二人有什么过节不成?
不过今年除去她爹娘和南伯伯以外,就没有其他九城朝廷的人牵扯进来了,虽然他们挤破了头也想进不韪山庄的门,但是南荔拟定的单子里的确都是江湖人。
不韪山庄虽然和九城朝廷,特别是中原城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说到底还是江湖门派,他们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而且江湖和朝廷的关系本就有些微妙,如果聚在一堆,很有可能会打破一些维持已久的平衡。
南荔这么说的时候,苏适意表示很赞同。
苏适意和南荔也问过南奕以前的寿宴都是怎么办的,但是因为寿宴都是在弟子出师之后才操办的,而师祖又在他们出师之前就故去了,所以就没有办成,也无从考据。
所以她们俩只好闭着眼睛瞎布置,连刚出关的陆饮都被捉出来当苦力了,他叫苦不迭,“三才和南言怎么什么都不用做?”
墨三才和南言很想打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最讨厌了。
他们难道不想被茶茶使唤吗,一百个乐意好不好,但是人家根本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他们就跟桌上摆的碗没什么两样。
墨三才好一些,苏适意见到他的时候还会叫他句师兄,客气一下,虽然他听着这句师兄感觉胸口闷,但是比起南言好了不是一点点。
苏适意捧着一把精致的大锁准备挂在不书阁的门上,以防到时人多杂乱,有人误闯,毕竟阁子里有很多的江湖人最喜爱的绝版秘籍。
南言就站在不书阁的门前,牢牢挡住大门。
苏适意捧着锁站在他面前,眼睛没有看他。
她这几天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说过,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鬼一样。迎面遇到,她也能淡定从他身边经过,他们的关系甚至倒退回还没有见过面的十岁以前。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架势是她不和自己说话,他就不会挪动一下。
苏适意也站在那,捧着那把重的不行的大锁,手臂酸涩。
南荔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一幕,她没想到自己大哥会幼稚成这样,有些无奈又有些幸灾乐祸。
她觉得大哥和三才都是自找的。
墨云烟并没有罪大恶极,她救人是情分,不救也怪不得她,但是让人心寒的是,大哥和三才都太不了解茶茶,他们怀疑她,不相信她,却将那个墨云烟看护的这么紧。
南荔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两个人都能听见:“茶茶,既然不书阁有人看守了,我看那把锁就不用了。”
苏适意的眼眸亮了起来,她一松手,大锁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什么破玩意儿,重死她了。
看着她施施然走了,南言很想将南荔吊起来打一顿。
苏适意是在和他赌气,他很清楚。
他说过倾心于她,也说过不喜欢墨云烟。这些话她本来就半信半疑,现在更是完全不相信了。
“道阻且长。”陆饮搬花的时候路过站在不书阁门口的他,幸灾乐祸的感叹了一句。
南言无奈,只好捡起那把大锁,把身后不书阁的门锁上。
寿宴那日,山庄异常热闹,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不过能得不韪山庄帖子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何况苏沉和南奕还坐在这儿,气氛庄重但也不沉闷。
苏适意先去跟爹娘打了声招呼,风飒摸摸她的脸,十分不满:“又瘦了。”
虽然苏适意不知道光看脸是怎么看出她瘦了的,但好像母亲都有这个本事。
“这次在江北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什么赔偿想好了没有?”苏沉看了一眼南奕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问道。
苏沉当日接到南奕的信,看到瘟疫二字,已经是悬心吊胆了,后来又听苏沫说了墨云烟的事情,脸色十分不好看,觉得虽然女儿没事了,但是这个公道一定要讨回来。
风飒眼神晦暗不明的扫了一眼对面,让对面的南奕一阵胆寒。
小师妹的手段他一向清楚,他宁愿被苏沉打一顿,也不想被她盯上。如今她的爱女在江北受此大难,差一点丧命,南奕觉得自己接下来不一定有好日子过了。
想法只要开了个头,就不太容易被压得下去。他脑子里不自觉的回想着风飒的“大手笔”,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脸色白了又白,都快要白成纸片了。
苏适意看看南奕,又看看已经将眼神收回来,并且淡定喝茶的自家娘亲,觉得她身上还有好多好多传奇故事,否则怎么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把南伯伯吓成这样。
她挪到自家老爹那一边,小声问道:“娘亲是不是对南伯伯做过什么骇人的事情,否则他怎么吓成这样。”
苏沉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自家夫人,低下头和苏适意悄悄说道:“先前还未出师的时候,南奕有一次断错了案,冤枉了你娘亲,让你娘亲被你师祖罚跪。”
苏适意大惊,“真的?那娘亲跪了?”
苏沉点点头,“跪了。”
苏适意张大嘴巴,一丝儿都不敢相信,她娘亲绝不可能是吃哑巴亏的人,全天下的人都吃哑巴亏,她娘也不可能,肯定是老爹骗自己。
苏沉知道她不相信,面色有些古怪道:“跪是跪了,但是后来每日都发生一件事,每件事的矛头都直指南奕,证据确凿,你师祖就算怀疑,也没办法,只好每日都罚他跪。南奕找过你娘理论,你娘大方认了,但是没用,南奕照旧每天被罚跪。直到后来,你师祖懒得管了,就让他每天都在你娘亲门前跪着,也不管他有没有犯错,足足跪了三个月,你娘亲才满意。”
苏适意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她娘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真是厉害。
风飒看着他俩说话说着说着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咳嗽了两声,才让那爷俩抬起头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女儿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满都是崇拜和钦佩,甚至还带了一丝惧怕,她瞥了自家夫君一眼,淡淡道:“那你顺便也跟女儿说说,你和她师父的爱恨情仇。”
苏沉差点没坐稳。
苏适意懵了,“什么师父,哪个师父,是我想的那个吗?”
风飒点点头,她安静的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就足够苏适意自己在脑子里编完了一整本话本子。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师父会和爹娘有这么一段恩怨纠葛,这真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沉嗫嚅了两句:“没有什么爱恨情仇。”
风飒嗤笑一声,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苏适意:别啊,我还什么都没听到呢。
婧曲依旧是一袭绯衣出现在众人面前,苏适意紧张的看了她两眼,发现她没喝醉,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想起来刚才说的话,于是细细的上下打量她一番。
师父虽然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但是脸和身段丝毫不逊色于年轻姑娘,行动间翩然飘逸,喝了点酒的脸微微泛起酡红。从前没注意,是因为师父总是到处乱跑,不是宿在屋顶上,就是眠在草丛里,为人一点都不正经。
她娘亲是与师父完全不同的一类人,面庞精致绝美,低眉浅笑。动手的时候就像是鬼魅一样,翩然而至,笑起来就好像在蛊惑别人一般,然后不知不觉间就取人性命。一般来说她娘亲还是很端庄高贵的,但是,只要一张嘴说话,就惊世骇俗,最可怕的是,她娘亲,很黑心!
师父是看着不正经,但是绝对没有娘亲这么黑心,这一点,苏适意可以十成十的确定。天底下能如她娘亲这般可怕的人,绝不多见。
对面有好几个门派的人都不住的盯着他们这边看,目光不断的在他们这些不韪山庄门下的人脸上转来转去。
他们想看清楚这所谓九城第一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名动天下的墨公子和江北少主又是如何俊逸出尘,但是不巧,灯光太暗,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苏适意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边。
墨三才、南荔、陆饮、婧曲、南奕、苏沉、风飒、包括没能来的余一白和最妖孽的南言,没有一个不好看的,所以以后江湖上的人再揣测不韪山庄招收弟子考量的到底是什么,他们会不会以为是看脸的?
这可真是冤枉,他们还是看天赋的。
一拨一拨的人给婧曲祝寿,说什么好话的都有,礼物也是成箱成箱的送,多是兵器、典籍。
早有人盯上他们的佩剑了,墨三才的败雪,陆饮的血茹,南言的泛影,她的水竹,南荔不用剑,腰间缠着一根黑色长鞭。
许多人都想借来一观,但是贴身的兵器也不是说借就能借的,何况是这几位。
他们先盯上的是陆饮,毕竟陆饮是纯粹的江湖人,虽然身居江湖第一大门派满月楼楼主之位,但也比那些城主、少主要容易打交道一些。
陆饮冷然拒绝了几个门派的掌门,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这种态度,甚至还有人说他能止小儿夜啼,苏适意也没去考证到底是真的假的。
不过,也有想要套近乎的,譬如一个对陆饮芳心暗许,决定用与众不同的方式赢得他的注意的姑娘。
“陆楼主,我想要借你的心看一看。”姑娘含羞带怯的说道。
陆饮:“呵,有本事就来拿。”
苏适意:我觉得你会错意了…
总之最后没有人能从陆饮手上借到剑,包括心。
然后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墨三才身上,毕竟他不是少主也不是城主,又温文有礼,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即便是好脾气的墨三才,也不是随便出手的人。毕竟美其名曰借剑一观,其实这就是个挑战的邀请,当然,他们也真的想看兵器就是了。
南荔是最悠闲的,她也不用担心有人找上她,于是窝在一边看着墨三才推脱不掉的一个二世祖。
挑衅的很露骨,逼得墨三才不得不应付他。
好像是什么简阳派的少掌门,叫简星云,长得倒是挺俊俏,一双桃花眼十分勾人。
苏适意颇有兴致的托腮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简星云终于看清了九城第一美人的样子,这么被她一看,心都颤了三颤,想要大展身手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这位少掌门我有所耳闻,据说是简阳派掌门的独子,天赋不错,但是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没人真正和他动手,他们门派里也都是让着他,所以一直自命不凡。”
苏适意颇为惊奇,“你竟然还关心这些事?”
南荔喝了杯酒,咂摸了一下嘴,“好喝,不愧是苏家造。我知道是因为他曾放话连不韪山庄门下的人都不放在眼里,感觉此人有意思。”
苏适意哦了一声,颇有点遗憾,三才为人温和,恐怕不会过多为难他,要是换了南言可就有意思了。
不韪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