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离没有想过，颜昭昭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在看到她的面容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再次沉溺在了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他看到颜昭昭以自己本来的样貌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就如同多年前她出现自己面前一样，他忽而觉得，时间好像从未流逝过一般。

二人相顾无言许久，半晌，颜昭昭启齿开口。

“沈宴离，”颜昭昭静静地注视着沈宴离，声音轻柔而又坚定，“我来见你了。”

“嗯。”沈宴离低低出声，面容平淡，好似心湖平静无波一般。

“我来找你，你没有什么表示吗？”颜昭昭转了个圈，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很高兴。”沈宴离的声音依旧很低沉，不过仔细听的话，隐隐还有些颤抖。

“高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很高兴。”颜昭昭看了不远处的林婉清一眼，佯装吃醋道，“你还把一个女人照顾的那么好，真是的，我醒来第一眼见到的都不是你。”

“昭昭。”沈宴离忽地出声。

颜昭昭微愣：“怎么了吗？”

“一生很长。”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对任何人来说，死亡都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颜昭昭茫然地看着沈宴离。

“……的确如此。所以呢？”

“其实你要明白，你就算不来见我，我也早已习惯，你若是因为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事而愧疚，你完全没必要出现在这里。你本可以活的更久，过的更精彩的。”

沈宴离轻轻说道：“你和别人不一样。而我，并不希望我会成为你的束缚。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人生全部的意义都在于你，而你人生的意义，还需要用这漫长的时间来寻找。”

“我无法得到永生，但是你可以，昭昭。等你阅尽千帆，你会发现情爱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沧海一粟，生命的精彩不只是情与爱，还有更多更重要、更美好的事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弃你吗？”良久，颜昭昭再度出声。

沈宴离摇了摇头。

“不是。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更多的选择，而不是只局限于我一个人”

“不是合抱鱼。”颜昭昭忽地打断他。

“什么？”沈宴离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不是合抱鱼，”颜昭昭面容坚定，平静而又勇敢地与沈宴离对视，“我爱你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也是我早在心里就明白的事情。”

“宴离，你或许不知道，我原本是没有感情的。可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活过来了。”

沈宴离微怔。

“黑月说，当一个人有了感情，灵魂也就有了重量，生命的意义也从这里开始，”颜昭昭眼底星光点点，眸海微涟，“所以，我生命的意义，从你爱我开始，我诞生自你的爱，为了回馈这样的爱，我鼓起勇气，愿意付出我的全部来爱你。”

“我的生命或许是没有尽头，但是这不影响我爱你这件事。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永远陪着你，你若行至尽头，我也可以销毁我的一切，只为永远和你在一起。”

“一生也许是很长，”颜昭昭微微笑着，表情真诚，“但那又如何呢？我爱你，就足矣对抗时间。”

沈宴离望着颜昭昭，眼角干涩无比。

“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我没有父母，没有家庭，甚至随时都可以被爱的人抛弃，”颜昭昭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如果抛弃了我，我也只能心里怨恨你，我甚至都不能动手伤害你，因为数据永远都不能忤逆人类。”

“如果你连我都不要了，那我就真的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沈宴离，你真的明白，我能够站在这里，站在你面前，究竟想了多久，付出了怎样的代”

沈宴离忽地上前抱住颜昭昭，然后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气息很紊乱，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一样，颜昭昭很是错愕，刚想推开他说自己要喘不过气了，但就在这时，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滚过了颜昭昭的脸颊，落到了她的唇边。

眼泪漫过唇角，被裹挟进去，是咸的味道。

颜昭昭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她直直地望着沈宴离，任由他亲吻着自己，她直直地望着他的双眼，望着他那似乎永远无法止住的泪水发愣。

沈宴离忽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半晌，他松开了他，然后弯下腰在她耳边颤抖道：“……对不起。”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

“昭昭，你才是我诞生这个世界的全部意义，”沈宴离的双眼明明流着感性的泪水，但他的声音却好像与他的神情分割开来了一样，理智而坚定，“如果没有你，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那我甚至都不敢说自己曾活着。”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了我，选择来见我，我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颜昭昭被动着感受着沈宴离颤抖的身体，良久，她缓缓吞下了嘴里的眼泪，那眼泪落入体内，向一团火，使自己全身都温暖了起来。

她垂眸，温柔地回抱住了沈宴离。

颜昭昭的手指插入了他柔软的发间，指尖在其中摩挲，她叹了口气，将他的脑袋埋入自己的身前。

“宴离。”

“我诞生自虚无。”

“我畏惧规则，畏惧秩序，畏惧人类。”

“但是，为了你。”

“我可以无所畏惧。”

我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生命。

我也愿意亲自以双手奉上自己的世界。

我做了很多的事情，遇到了很多人，我也曾自私、漠然、孤僻，我将自己于人世间隐瞒，藏于山海，匿于流言。

甚至终有一天，我会再次归于虚无。

可是。

颜昭昭抬起头，望着眼前那无穷的数据屏，望着一旁沉睡的林婉清，也望着另一个维度的，那个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为你。

我愿意拾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