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桥最后顺从的跟着他们走了。
不仅因为接她来的是一辆市政府专用车,那些保镖毫不惧怕毫不退让,也是因为她想看看这位有架势的夫人会否是她心中猜测的那位。
若是,那更有见一见的必要。
专车一路平稳行驶,不过拐过几个路口,去了一个离“天涯知己”并不远的招待所,这个招待所不似旁处,仅仅只用来招待政府内部要员,或者来海城投建的企业家。
罗桥曾来过两次,第一次,便是她一舞成名之时,而第二次,因市里接待一个法国外宾,翻译临时出现了小状况,马市长想到离这不远的罗桥,便安排秘书请她过来了。
再次踏足这里,走在长长的廊坊,路过一个个青藤绿植,还是当时的模样,却有一番时过境迁之感。
她已不是小桥了。
关雎儿刻意姗姗来迟,留足了时间给人胡思乱想,却是在门口保镖打开门时,她看到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立领衬衫,浅蓝微喇牛仔的女人正站在窗前讲电话。
她扎了一个简单高马尾,身上除了腕表,没有任何首饰傍身,竟是显得出奇的透净靓丽。
这绝不是一个把男人缠在酒店几天不出门的女人。
这是一个仅靠素颜美貌便能横扫千军的女人。
身为娱乐大亨的关雎儿,不由眼前一亮,当年关赫给她看过罗兰相片,那时她只觉她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清丽素洁的容颜,如今见着真人了,又不得不觉得,要不是当年亲弟没把罗兰拍好,就是这八年时间,更加完美了这个天然尤人。
是啊,岁月有时竟是美好的。
罗桥听见响声,转眼瞥见了人,这边紧着说了句“明天就办吧”挂了电话。
她也像关雎儿看她一样,快速的扫了一眼身穿火红西装的人,对上那双干练精明的眸子,那透出的绝顶光彩,可不是靠后天努力就能拥有的。
这是一个骨子里生就气势的女人,这不是一般人。
罗桥轻轻一笑,唤道,“你好!大关总!”
关雎儿闻言愣了一愣,她们从未谋面,自己又不曾在媒体面前露脸,罗桥怎会认得出她?
“我是朴英的女朋友,自然会听他提起过您。”罗桥用了敬语说道。
朴英哪里会跟她说关雎儿,她明明就是自己猜出来的,带上朴英,表明自己已有男友的事实,她,委婉的,落了对阵的第一子。
关雎儿高眉一挑,信疑掺半,却也心中明了这其中意思,淡淡一笑,示意入了座。
此招待所有高级茶水师在,负责人那里安排了来,不想刚刚敲门进来,又被吩咐退了回去。
“天目云雾可好?”罗桥问。
“嗯,好。”关雎儿答道。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红尘一浊世,满目俱尘封。
生活,或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往往就如沉浮生花的茶芽禅意。历经时间煮雨之后,变了模样存在。但,即使这样不能从前,哪怕已渐行渐远,最后杳无踪迹,天涯各自一方安好,又何尝不是一种升华的遗憾之美?
很少能有外人在关雎儿面前这样松懈自如。
她不觉露了欣赏笑容。
而坐在对面烹茶的罗桥,眸中平静如水,面色风轻云淡,动作娴熟大方,把七浸七泡后的青顶倒入上等青瓷中,置于关雎儿面前,两相望后,看向杯中茶花朵朵,待它的三沉三浮中默了好一会。
“不错!”
关雎儿端起茶杯,感受袅袅茶香,不得不称赞罗桥烹茶技术。
“谢谢!”罗桥回了声,也品了品茶,继而说道,“这个,我练了一年多。”
“为什么要练这个?”关雎儿问。
“因为要混进需要这个傍身的圈子啊。那时虽有了些积蓄,可我还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罗桥答道。
第一次有人在关雎儿面前这般诚实,她听后再次愣了一愣,放下手中茶杯,重新审视起罗桥。
“是啊,我也喜欢钱,我也想活得比别人好,也曾想站在高处去看一切。”罗桥坦然一般笑了笑,继续说道,“可带来这一切的背后,是麻木的痛苦,是小心翼翼,尔虞我诈的活着。他们都说我有多厉害,夸我夸得像神一样,其实我又有什么?不过一个乡村出来的,没身份没背景,甚至连见识学历都没有的孤儿,只能靠强装生人勿近垒起来的城墙自我保护,靠着柏霖给我的重生机会,仗着大乔姐的错爱,也依着长得好看了一些,在耍小聪明而已。”
她这样泯灭了从前,是想告知对方,她并没有那么好,并不值得别人留恋,也不值得他们这样高贵身份的人来挽留。
有些话,有些拒绝,说清楚了,便是怼恨。
那样的结果是她不想看到的,最起码为了朴英不想。
“那……赫破坏了你以前的生活,是好是坏?”关雎儿问。
提及雷柏霖那事,便是意在提醒罗桥,如果没有关赫成全,她脱卸不了枷锁,她还得是小桥,还得是那个为了还恩把自己当做万能工具人的小桥。
可难道,关赫给予的,便是恩情了吗??
罗桥沉头抿了口茶水,笑了笑,说道,“前段时间,柏霖跟我通过电话,说他们在马来西亚过得很好,还有李先生和大乔姐,他们比在海城生活的还要好。所以,在这件事上,真要论起来,我们,都感谢关赫!我们谢谢他的成全!”
意料之外吧,她竟顺着她的意思,说得如此坦然。
关雎儿复杂的笑了笑,有种刚刚开始便要败下阵来的感觉,她有些明白自己亲弟,明白他为何对罗桥这般执着,可不仅仅是因为她那超凡脱俗的好看皮囊。
但提及至此,不管怎样,此行的目的还是要继续下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斜视墙壁一角片刻,又让自己平下心来,“罗桥。”她喊了她名字,缓声说道,“赫那,你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他是真的很爱你啊!”
女人最是能懂女人,再是看似冷硬孤傲的人,也经不起低柔的缠磨,关雎儿第一次用这法子,这样拉低身份的去求人,真的是第一次!
“我说句实在话,你若同意来我们关家,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你,敬你,决不会出现传说的豪门琐事,也没有人能限制你、管制你,更不可能有别的、任何的女人撼动你的一丝地位,赫那么爱你,他什么都听你的,连天赐回关家这种难说通事,我还有爸妈求着多少回了,还不抵你几句话,你应该相信,跟他在一起,他能给你世间最美好的生活,像童话故事里,公主一般的生活。”
她说的一丝不假,可是,拥有爱情的生活才是最美妙的,不是吗?
“大关总。”罗桥也轻柔的叫了她名字,和缓说道,“我已经跟阿英在一起了,您这样劝我,好吗?”
是啊,劝和不劝分,更何况是明朗温厚的朴英啊!
他们还住在一起了。
“为什么?”关雎儿终于难掩的激动,问道,“你当年既然爱赫,不就应该爱一辈子吗?为什么就变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偏偏跟他讲什么柏拉图?为什么?都是为了什么?”
她一两串问了好多为什么,也是在问自己,或是那个变了心的初恋吧,他跟罗桥一样,忘掉了当初相爱到老的誓言,说变就变了。
但这些为什么,在罗兰听来是那样的可笑。
她淡淡笑着不语,又是重新烹了壶茶,却是让关雎儿误会了。
没人敢在她面前这般轻视他们关家人,即便亲弟风流成性,她也不许!
可……欲要翻脸呵责的人又忍住了。
“一个人总是会犯些错误,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听过吗?”关雎儿问。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重来的…”
良久后,罗桥才怔怔回她。
却是,原本明亮的眼神也变了模样,就如两颗坠入深渊的明珠,冰冷又暗淡无光。
那张合的温润唇瓣,涩声说道,“就像碎掉的玻璃,即便费尽心思把它重新粘在一起,它还是伤痕累累,再不可能复原了。”
曾几何时,罗兰的心也如粉碎的玻璃,她用了八年时间终于走了出来,终于可以重新面对爱情,又为什么要回头?又为什么要跟伤害她的人、她唾弃的人在一起??
许是应了自己感受,关雎儿竟润了眸子,她无奈的低下头,扯了扯唇角,自嘲而苦笑。
藏匿于耳中的隐形耳机不断传来声音,扰得关雎儿紧皱高眉,过得一刻,她还是缓了缓自己情绪,抬起头来,继续劝道,“罗桥,你跟赫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光,想想当年,就算念在过往旧情的份上,也看在像赫这样不顾身份,低声下气恳求的份上,你再给他一次机会,行吗?”
她最后露了恳切目光看向罗桥。
可她不知,罗兰跟关赫在一起,哪里来的美好,即便看似美好,也只是看似而已。
曾做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面对豪门家世的人,罗兰深感自卑,压力巨大,每次,关赫说要来,她都得提前好几天做准备,准备穿什么样的衣服,化什么样的妆,应该要说什么样话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而吃的饭,也是罗兰恳求别人去单开的小灶,尽管最后到了关赫嘴里,同样觉得难以下咽。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天生的,巨大的差距。
大富大贵出身的人,永不能体会那种身处底层人的卑微。
那种靠距离遮掩的卑微,是罗兰的一颗易碎的玻璃尊。
而就在他们初吻的那个春节后,罗兰第一次放下了自尊,小心的试探过关赫,说自己很想看看真正北方冬日里的鹅毛大雪。
她说得含蓄,实在说不来让关赫带自己走的话。她又是怯弱的,她怕看到对方遗漏的眼神,会透出不愿,哪怕是一丝。
可关赫怎么说的?
他许是那时顾及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或是也怕罗兰看清一切。
“雪大了有什么好,出门都不方便。”他就这样随意做了回答。
罗兰当下听了,心底倍感失落,却是没有面上表现出来,勉强露了微笑的同时,叉开了话题。
自那以后,她再没说过一句类似的话,想要告诉别人自己恋爱的打算也永远搁置下了。
当年的莲花乡,关赫给予罗兰的,是欺骗,是不信任,是派人跟踪,暗地里恐吓殴打徐龙他们。
这样的初恋怎会美好?
不过盖着一层镀金的遮羞布而已。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对不起,我不想跟关赫在一起,如果回到当年,我也不会再跟他在一起。”
在气场强大无比之人面前,罗桥沉声冷静,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的坐着。
她,还是这样说了拒绝的话。
不出所料,关雎儿瞬间黑了脸,再难制住那颗暴躁的心,她站了起来,怒声质问,“你知道什么叫给脸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