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顾软软照例睡到自然醒洗漱用过早膳后扶着肚子慢悠悠溜达看到俞墨时还惊了一下笑问:“小舅舅今日无事?”
实在太难得了回京后小舅舅就神出鬼没的基本看不到他人。
事实上俞墨今天卯时过半就已起身到现在为止已经处理了十多件事情虽然叶惊澜告诉他顾软软无碍,但没有亲眼看到他实在不放心,一直等到现在。
如今见她神色如此容颜饱满,气息平和,知她确实无事也没被昨天的事惊到松了一口气“你近日可好?”
顾软软摸了摸鼓起的肚子,笑答:“一切都好小舅舅不必挂念。”
“如此就好。”俞墨点头“如有什么需要一定要提不要瞒着不说。”
“好。”顾软软认真点头。
“那我也出门了你好生歇息。”
俞墨嘱咐了一句转身向外走。
顾软软目送他离开,以为他又要去外地,还跟青柠闲聊可能又是几天看不到小舅舅人了青柠笑了笑没吭声。
三爷可没去外地,他啊,应该是去龙家了。
俞墨确实去了龙家。
他骑马一路飞奔到了将军府,时隔多年,门前的石狮都添了陌生,俞墨下马,抬头看着威猛大气的匾额,上次来时,两侧都是白绸,哀声阵阵。
“三爷?”
“可是俞三爷?”
也是巧了,门房竟还记得俞墨,见他点头,当即笑着跑了过来,接过缰绳,“三爷许久没登门了,前一阵老将军还念过您呢,快,快请进。”
俞墨跟着他进了将军府。
龙鏖先前一直都想见俞墨,想和他说说话,但经过昨日龙浅一事,再见俞墨总觉尴尬,尤其那信,都可以追溯到好几年前了。
俞墨竟也忍住了,一声没吭。
龙鏖总觉没脸。
他和俞墨闲聊没一会儿就觉得老脸受不住,借口有事跑了,龙疆陪着俞墨在府里走走看看,曾经也在边疆一并上阵杀敌过的,虽经年不见稍有陌生,但聊了一段时间后就找回了当年的熟悉感。
两人在龙家的演武场呆了好一会,又转道看其他地方,龙疆越说越随性,“前面就是小七”
呼吸一滞,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聊的太尽兴,连走到这边都忘记了。
其实不怪龙疆,龙七去了太多年,这么多年,家里翻修过一次,她的院子虽还保留着,但也划分到了外院这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俞墨看着这座落在偏僻寂静处的小院,院门早封,铜锁都挂上了青苔,墙沿一路蛮横长满了杂草,只有院中那棵梧桐树依旧茂盛如当年,枝繁叶茂,撑起了此处的勃勃生机。
龙疆看着眼前的荒凉小院,叹了一声,对着俞墨解释道:“当初小七……母亲过于伤心,就将这里都封了,不许任何人来。”
“不过小七的东西都有好好守着,只是这里空了。”
俞墨还在看那株梧桐树,黝黑的瞳孔似有情又似无情,龙疆体贴闭嘴,让他静思。垂首看着脚边,这才发现这道上竟沿路都生了野花,白生生的,娇嫩又可爱,他一个大老粗也心思细腻了一回。
这是小七在欢迎俞墨的到来吗。
龙疆尚在怔然中,耳边忽然传来俞墨平静的询问。
“家庙在哪?”
龙疆回神,第一个反应就是皱眉,昨天的事他已清楚,想了想,试探道:“俞墨,这事是小八做的不对,但她已经在受惩罚了,她一直都是个娇娇女,爹把她关进家庙一应用物都不许带也不许我们接济,这对她而言,已是天大的责罚了。”
昨晚龙浅哭闹了一晚,一直在拍门,龙疆心里实在不好受。
俞墨并不看龙疆,微微垂着眼眸,听完他这看似解释实则求情的话,也不恼,片刻后抬眼,嘴角微扬,带着一股子嘲讽。
“大哥,你背疼不疼啊?”
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龙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俞墨接着又马上说了下一句。
“可是她好痛啊。”
我没打算嫁人。
为什么?
我这背上老长一刀疤几乎横跨整个后背,洞房花烛怕是要把人吓疯。
龙疆看着俞墨眼里的讥诮唇边的嘲讽,旧事涌上心头,是了,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背上应该有一道长疤的,为何没有呢?
是小七帮自己挡的。
那是她第一次受重伤,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榻。
龙疆有三个妹妹,但他最疼的是小七,毕竟一起在边关奋战,不止兄妹情还有兄弟情,但太久了,她离开的太久了。
久到,都忘记了曾经的情分。
龙疆忽然觉得无颜面对俞墨,他昨天真的帮龙浅求了几次情,虽然被龙鏖打了出来,但他确实很心疼龙浅。
毕竟,就剩这么一个妹妹了。
只今天被俞墨点醒了回忆,他才骤然响起,边关那些年,小七救了自己,不止一次。而小八,不仅没有感恩,她甚至嫉妒着自己的姐姐。
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能忘了呢!
“在哪?”俞墨再问。
龙疆抹了一把脸,低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沉默快步在前面带路。
俞墨静静跟着。
龙疆将他带到了家庙,鼻尖隐隐可闻檀香,朱红小门紧闭,昨天龙浅就是拍了这门拍了一宿,这会儿可能累了,没什么动静传出来。
推门走进。
龙浅这会子正趴在床上床上,即使昨晚闹了一夜她也睡不着,这屋子这床榻,糙的人脸疼,甚至觉得它有可能把自己的脸给划伤。早膳竟然就一碗白粥并一个馒头,没了,就没了,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猪都不吃!
她宁愿死也不想呆在这儿。
但昨天闹了这么久,虽然大哥来了几次,但他仍旧没有放自己出去,想来是爹不愿意,龙浅觉得自己太委屈了,自己又没做错,闯入别人家的事确实是自己错了,但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不是吗?
重要的是姐姐的事。
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何必耽误俞墨呢!
她又气又恨,忍不住捶起床榻来,谁知手一动就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昨天已经上了无数次药,早上她刚消停的时候又给上了一回,现在又开始崩血了。
龙浅疼得直哭。
她要回去,她不想呆在这个破地方青灯古佛一生。
爹怎么那么狠心呢!
“扣扣扣。”
门扉忽然传来三声轻响,龙浅头也不抬。
“滚啊!”
咿呀一声响,门被打开了。
龙浅甚至没管背身的上,直接爬了起来,“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你以为我会在这被关一辈子吗?我早晚会出去的,爹不会这样对我的!”
“现在你就不听我的话,看我出去后怎么收拾你!”
龙浅以为是庵里的老婆子,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骂完后才愤愤抬眼,当看清门前站的是何人时,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愕。
“俞,俞墨……”
俞墨站在门前,淡漠垂眸直直的看着她。
这张脸,还真和她一模一样。
时隔多年再看到这样一张脸,饶是俞墨的心性都有些恍惚,思绪纷飞,遥遥飘向当年年少轻狂的日子,她穿着红色轻甲骑着墨鞍黑马身姿纤细,手中却以雷霆之势刁钻角度向自己袭来,躲不过避不掉,最后狼狈摔下马。
耳边是她张扬恣意的大笑。
“俞墨,你怎么来了?”
轻柔矫作的声音打断了回忆,俞墨回神,龙浅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她眼神虽肿着,模样也有些狼狈,她将头发都拢在了耳后,露出整张秀丽的脸庞,下颚轻抬,眉目似乎也染上了张扬。
龙浅对着镜子练了无数回。
这个样子的她,和姐姐一模一样,连爹都被骗到过。
俞墨沉默看着她,似也被惊到了,龙浅心中愈发得意,她更进一步,朱唇半启,正要说话就见俞墨一身呲笑,双眸满是讥诮。
“你真丑。”
“你和她一点都不像。”
龙浅僵在了原地。
怎,怎么可能呢?自己为了保住这张脸,这些年用了多少珍惜药方才勉强留住韶华,就是为了再次出现在俞墨面前的时候,她还能像年轻时候的姐姐。
她敢肖想俞墨,最大的依仗就是这张脸了。
也因为这样的底气,她对俞墨势在必得,也认定自己肯定可以。
不回信没关系,只要再看到自己,看到这张脸,他就没法拒绝自己,他一直念着姐姐,他一直没有成婚,他对这张脸一定会忍不住的。
这是龙浅这么多年来一直坚定的想法。
她期待过很多次和俞墨再见时的模样,哪怕委婉的拒绝她都设想过,她也想过无数个方法来对应,只要他一直记着姐姐,自己就一直有机会,因为这张脸,是自己最大强也最有效的一张底牌。
结果,他说自己丑,还说一点儿都不像?
不,不可能,自己和姐姐一模一样!
龙浅骤然回神,她想和俞墨争论,但眼前已经没了俞墨的影子,她甚至连裙摆都忘记提就这么往外跑,被门槛拦了下踉跄倒地,裙摆满是尘土她也丝毫不管不顾,就这么往外跑。
“俞墨!”
“俞墨你出来,你出来!”
“我和姐姐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不像他!”
“你出来啊,你在哪!”
古庵里,只有一个老尼和一个老婆婆震惊的看着她,从她们的瞳孔里映出了龙浅此刻狰狞的面容,而俞墨,早已离开。
龙疆知道俞墨只是说了两句话并没有动手,不可否认的,他松了一口气,这几年,他疼小八已经疼成了习惯,突然这么直接断了,他真的做不到。
俞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神情微凉。
“不送。”
“以后也别联系了。”
说完就大步向外,衣袍翻滚,飒飒作响。
龙疆呆愣地看着他远离的背影,他这话什么意思,要断交?他想追上去的,可耳边又传来了龙浅大喊大叫的声音,他咬咬牙,最后还是翻身回了家庙。
他找到龙浅时,她正在撕心裂肺的大喊。
“俞墨!”
“俞墨你出来啊,你不是要娶我吗,你怎么走了呢,我嫁衣准备了好多年。”
“我们要成亲的,我们要生孩子的……”
这些话听得龙疆一阵毛骨悚然,他几步上前抱住发疯的龙浅,“小八,小八你在说什么,你别浑说了,被爹听到你就真的别想出去了!”
龙浅乖乖呆在龙疆怀里,她怔怔地看着龙疆,忽然一笑,“大哥,明天我就要和俞墨成亲了,你高兴吗?”
龙疆手脚冰凉,看着龙浅此时的甜笑,她笑的有多甜,他看的就有多冷。
哪来的成亲!
小八,这,这是又疯了?
龙疆久久不言,龙浅没了耐性直接挣开他,跑过去拉着老婆子的手,“大嫂大嫂,快帮我装扮呀,我要当新娘子了,快点呀!”
老婆子被她说得浑身寒毛倒立,求助看向了龙疆,龙疆此时也顾不得她了。
俞墨确实没动手。
他只是诛心而已。
我居然羡慕一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