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生走了。
昨晚顾怀陵给他送饭,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无人应声遂将饭菜放在了他的门前今早看着叶宴之背了一早上的书后出门隔壁门前的饭菜还是昨晚的模样,门扉倒是开了一个缝推门一看屋子空了许多属于林寒生的东西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书桌上放了一封信并一两银子上书先生亲启。
顾怀陵站在屋中抬眼四顾,住了数年的屋子,忽然少了一个人的痕迹,一半拥挤一半空荡,有种残缺的滑稽,顾怀陵站在屋中垂眸许久良久后,空寂的屋子中响起一声叹气拿过桌上的信和银子转身出门。
顾怀陵将信和银子都给了林先生。
林先生接过拆开刚看数行就一惊“寒生走了?”
说着就起身要追出去,顾怀陵一把拉住他,“我和宴之卯时初就起身了并未听见隔壁的动静他应该卯时之前就走了您现在追出去也追不到了。”现在已经辰时过去了一个时辰城门早就开了。
林婆婆:“怎么回事?!”
叶宴之也顾不得看软软了,抬眼去看林寒生留给林先生的信。林寒生走了?
“哎呀,这孩子怎么这样!”林先生这次是真恼了,晃了晃手中的信,“寒生说家里有些事,要回去一段时间,归期不定。”林先生惜才,寒生虽不似怀陵这般聪慧,但他稳扎稳打,读书勤勉,后年那场县试他肯定有一席之位的。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马上就能看到成果了,说放弃就放弃?
太胡闹了!
顾怀陵出声,“他这几日都神思不属,可能家里发生了大事。”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虽然这个选择自己并不满意,甚至觉得他有些软弱,但他确实没来碰自己的逆鳞,多年好友,只要他自己不说,自己也不会提那件事,为他保留一些尊严。
听到这话的叶宴之看了顾怀陵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林婆婆也失望,虽觉得林寒生胡闹,但也没气成林先生这般,想了想道:“确实,他这几天情况都不对劲,许是家里发生了大事,难道他娘出问题了?”
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出了事当然不能心无旁骛的看书的。
林先生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心里还是气,“行吧,你们吃,我回房去了。”到底没了心情吃早饭,起身离席。
林先生离席,林婆婆也跟了过去,“你们吃,我去劝他。”
林先生林婆婆离席后,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顾怀陵看向叶宴之,“专心吃饭,吃完还要学策论。”早上背书时的恐惧还在,吃完饭还要学从未学过的策论,叶宴之再顾不得去想林寒生了,一门心思想着策论好不好学。
叶宴之安生了,顾怀陵才对着一脸不解担忧的顾软软笑了笑,温声道:“他家里是有些事,但不是大事,人没有出问题的,不用太过担心。”
顾软软和林寒生虽然相熟但并没有什么私交,今日他骤然离开,担心是一定的,但听得顾怀陵这般说,只要人没出问题,其他私事的话以自己的身份也不好过问太多。
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吃过早饭后,叶宴之定定的看了一会顾软软,补充好了一天的生命源泉,挺着胸回去看策论了,早点考上秀才早点娶媳妇!
顾软软收拾桌子,顾怀陵则挽袖洗碗,洗到一半时,隔壁的张大爷来了,探着头喊,“怀陵,你娘来了。”
私塾并没有门房,林先生给了隔壁卖杂货的张大爷一些铜板,若有生人来了,托他喊一声。
娘来了?
顾怀陵眉头一皱,回身,笑着谢过张大爷,“知道了,谢谢您,我马上就出去。”张大爷是拿了钱的,不受顾怀陵的谢,摆着手出去了。顾怀陵不慌不忙的把碗洗完,又阻止了正在解围裙的准备一起出去见刘氏的顾软软。
“你去忙你的,我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顾软软也不是很想见刘氏,点头,嘱咐道: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顾怀陵点头,这才不急不慢的向前院花厅走去。
刘氏一直在花厅等着,根本无心喝茶,听到足音在门外响起时,直接奔了出去,一把抓着刚进门的顾怀陵的手,急道:“怀陵,向南被人打了你知道吗?”
顾怀陵垂眸看去,见她衣摆渐脏,发髻亦乱,眼下青黑眼皮红肿,嘴角还残留着前几日被顾父殴打的淤青,一看就知一夜没睡。
照顾刘向南一晚上么?
微笑,神色淡淡:“他怎么了,被打成什么样了?”
刘氏一直知道儿子不喜刘家人,但是亲戚被打了你还这么淡定?虽心里有些恼,但想着来这里的目的,倒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提起刘向南刘氏眼泪不要钱的落,骂道:“也不知道哪个烂了心肺的,居然,居然打那处!”
“你弟弟以后怕,怕是不能人道了!”
刘向南比顾怀陵小上几个月。
顾怀陵冷眼打断她,“他不是我弟弟,刘家的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能人道了?叶宴之下手还挺狠的。
不过,我喜欢。
刘氏听他这话,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哪里没关系呢?我是你娘,你身上流着一半的血是我的,我是刘家人,我身上的血都是刘家人的血,你怎么就和刘家没有关系了?”
刘家刘家,永远都是刘家。
顾怀陵目色一沉,漆黑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刘氏,“要我还你吗?”
薄怒沙哑的声音让刘氏一时不敢撒泼,“什,什么?”
顾怀陵:“刘家人的血!”
“要我现在还给你吗!”
看着顾怀陵脖间隐现的青筋,刘氏知道他是认真的,血怎么还?放出来吗?刘氏有些慌,眼泪更是不停的落,“我不过就说句娘家,你至于就跟我闹这么大的火气?”顾怀陵闭眼,胸膛起伏深呼吸数次才睁眼,绷着脸。
“有事就说,我还要念书。”
听到这话刘氏也顾不得扯其他的了,忙问他:“你有钱吗,给娘使使好不好?向南他得去府城看大夫才行,你姥姥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们如何有钱呢?”
顾怀陵冷笑:“刘家上下加起来十几口人都没钱,跑来朝我这个还在读书还未成家立业的人要银子?”
这话一出,饶是心偏到天边的刘氏也有些脸红,干巴巴道:“他们懒你也是知道的,娘知道你的,你有钱,你一直在抄书,又节俭,身上总留了些银子。”
顾怀陵:“有,不给。”
顾怀陵拒绝的太过干脆利落,刘氏一顿,看着他冷淡的双眸,倒也不敢痴缠他了,又问:“软软呢?她怎么没来见我?”
说着就要出去找顾软软。
顾怀陵上前一步挡在门前,“你找她干什么?”
防备的神色太浓,刘氏有些受伤,“我是她娘,找她说句话都不行了?”虽然顾父没说软软酒方到底卖了多少银子,但刘氏想着几十两还是有的吧?几十两也够去府城治病了。
顾怀陵:“她不会给你钱的,死了这条心吧。”
把第二条路也直接堵死了。
看着丝毫不让的顾怀陵,刘氏悲从中来,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哭嚎,“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呐,那是你弟弟,那是你的亲戚,你三舅家里就那么一个儿子,要是断了香火,死后也无颜面对刘家的列祖列宗了!”
顾怀陵垂眸看着她,黝黑的双眸没有半分情绪。
甚至还有点想笑,刘家的祖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刘氏又哭又喊,还在地上滚了好几次,一身脏污,发髻乱散,顾怀陵就定定的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她为了刘家疯魔,为了刘家要来逼自己的一双儿女。
哭闹许久顾怀陵都不为所动,刘氏心里一发狠,“既然你们都这么狠心,我也不活了!”说着就起身,踉跄的朝桌角撞了过去!
刘氏本就是想闹的顾怀陵不安生,好让他把银子拿出来的,谁知一路奔过去,身后不仅没人来拉,连劝阻声都没有,刘氏又不是真的想死,冲的太猛也收不住脚,只好拿胳膊挡住了头。
冲撞的疼痛让刘氏胳膊疼的一抖,回头看去,顾怀陵还站在门口,脚步都没挪动半分。
“你这个不孝子,眼睁睁看着你娘去死?”
“我要去衙门告你!”
读书人最重名声,刘氏以为说出这话就拿捏住了顾怀陵,谁知顾怀陵冷冷一笑,“要告就现在去,需要我告诉你衙门怎么走么?”
顾怀陵软硬不吃,刘氏无法,又坐在地上哀嚎起来,“你们两个都是冷了心肝的,可怜向南,伤成那样还为你们着想,说软软成亲艰难,你的同窗林寒生就不错,人好,软软若是能嫁他,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他躺在病床上还为你们着想,你们又是怎么对他的!”
顾怀陵几步走到刘氏跟前,蹲下,牢牢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她,“刘向南说林寒生是软软的良配?”
刘氏点头。
虽不解向南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但林寒生刘氏是知道的,生的好又是读书人,虽说家境贫寒些,但他和怀陵同窗数年,模样人品都是能看见的,软软能嫁给他的话,真的算是高嫁了,毕竟软软是个哑巴。
很好,好的狠。
都不能人道了还不忘来祸害软软。
顾怀陵温和一笑,伸手把刘氏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改之前冷硬的态度,“娘说的是,到底是亲戚,能帮自然要帮的。”
刘氏虽不知道顾怀陵为何改了决定,但总算有银子了,也没有多想,直接伸手,“快,把银子给我。”顾怀陵眉目淡淡,“娘,向南那个病,怕是要几十两,你得给我些时间,我先去筹钱,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
“你先去医馆照顾他,等我筹到了银子,我去寻你?”
顾怀陵终于松口,虽然刘氏总觉得他现在的笑容有些奇怪,但即将拿到银子的兴奋迅速淹没了这种异样,嘱咐了几句,勉强收拾了一下就去医馆照顾刘向南了。
顾怀陵站在私塾门口,看着背影都带着高兴的刘氏,笑容彻底消弭。
只顾着为刘向南治病,完全没想过自己背了几十两银子的债会如何么?眸色一点一点变的幽深,有一种对娘的尊敬心软正在慢慢消失。
“顾大哥,你不要冲动。”
叶宴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顾怀陵回头就见叶宴之正担心的看着自己。
上午要学策论,叶宴之还没开始学策论,就算拿着书也是云里雾里,久等不到顾怀陵,就出来找人,谁知欣赏到了刘氏撒泼的这一出大戏,这是什么娘啊?为了外人逼儿女就算了,假死的把戏都来了,居然还说要去衙门告顾大哥。
她这一告,顾大哥的名声是彻底没了,后面更没有仕途了。
是真的不明白,娘家的亲戚比儿子都重要么?
一看顾怀陵这神情就知道他在打算什么,但这事不能让顾大哥去做,他再能干也抵不过刘氏是他的娘,一旦有人把这事闹出来,有理都是没理,只要刘氏是他娘,他就不能做什么。
脑子迅速转动,想到一个人心生一计,“顾大哥,那银子你还没花吧?”
顾大哥不能管这事,有一个人能。
叶宴之和顾怀陵出了门,先去了城门,让来往村里赶牛车周老汉告诉一声顾父,让他马上来县城一趟,嘱咐完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顾怀陵去花钱。
………………
顾父正满村的找刘氏,甚至隔壁村的刘家都去了一趟,都没找到刘氏的身影,而昨天送口信的那个人,送了口信就去了邻村今天也没回来,顾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氏去哪了。
跑了?
不像阿,衣裳鞋袜一件没少。
昨天找了大半夜,刚囫囵睡醒,正想去县城看看就收到了周老汉的口信,说怀陵让自己去县城一趟,刘氏跑了这是大事,但儿子找自己也是大事,顾父让顾怀月去隔壁弟弟家,收拾收拾就坐上了去县城的牛车。
大半个时辰后,牛车到了县城,顾怀陵叶宴之就在城门处等着。
看到他们两,顾父谢过了张老汉,几步跑了过去,“怀陵,你娘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是来找你了吗?”
顾怀陵:“她来找我要钱了。”
什么,刘氏跑来找怀陵要钱,她要钱干什么?顾父正要详问,叶宴之说话了,“顾叔叔顾大哥你们聊,我就先回私塾去了。”虽然叶宴之很想看刘氏惊悔的神情,但这到底是顾家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叶宴之还是懂的。
顾怀陵点头,看着叶宴之离开后,拉着一脸莫名的顾父走到了官道一旁的树林里。
“到底怎么回事?!”
顾怀陵一脸为难,“刘向南被人打了,听说是不能人道了,这边大夫治不了,三舅舅他们想把他送到府城去医治,可是没有钱,娘就来找我要了。”
顾父一听到这话就怒了,“刘向南那个二流子,迟早要遭人打死的龟儿子,他还有脸找你要钱医病?!”而且怀陵多懂事,除了束修,其他的一切花费包括笔墨纸砚都是他自己抄书去挣的钱!
自己总担心他吃不饱穿不好,刘氏那个癫婆娘还来找他要钱???
昨天找了刘氏一夜的劳累彻底化成了怒火。
“你娘在哪?!”
“爹,你先别急,事还没完呢。”顾怀陵稳住了顾父,想说些什么又一脸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顾父一看这样就知道还没有内情,“你快说,事情都成这样了,你还要瞒着我什么?”
顾怀陵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房契递给了顾父。
“爹,你也知道,软软那个酒方卖了六十两,她说爹你辛苦了一辈子,想要孝敬您,就用这钱给你买了一个一进的小宅子,花了五十多,就剩几两了。”看着顾父惊呆的眼,顾怀陵继续道:“本想着等她回去了再告诉您,给您个惊喜。”
“可今天娘就来了,她还不知道这宅子的事,以为我们有钱,就一直问我们要钱。”
“还说,还说不给的话……”
顾父:“不给她要怎样?!”
这一刻,顾怀陵脑海里回想的是刘氏刚才撒泼寻死,和她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脸上是真实沉重的黯然,低低道:“她说我不孝,她要去告我。”
顾父手一紧,差点就把房契给撕破了。
怀陵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名声有多重要顾父如何不知?平日在外面总是谨言慎行,就怕给怀陵招到一点不好的影响,刘氏,刘氏居然为了刘家,要去告怀陵?这一告,怀陵的前程就没了,自己多年的盼望也落空了!
好个刘春兰,好,太好了!
红着眼咬着牙绷着脸,“她在哪?”
而医馆这边,刘晚军周婷婷坐在一边,刘氏一直在忙前忙后,给刘向南擦手擦脚,喂热水喂米粥,还不忘安抚他,“乖,再忍忍,怀陵已经去筹钱了,很快就能带去你治病了。”
刘向南虚弱点头,“谢谢姑姑。”
刘氏:“都是一家人,说谢谢太见外了。”
刘氏拍着胸脯说很快钱就到了,刘晚军和周婷婷就不急了,坐在椅子上闲聊摆龙门阵,而顾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爹娘在一边耍,当姑姑的忙前忙后。
在家里让她做点活成天摆一张苦瓜脸给自己看,这这里她就做的比谁都勤快!
大步走了过去,拽着刘氏的头发就往外拖。
“啊!”
刘氏一声尖叫,头皮传来的刺痛让她眼前一阵发白,忍痛半天才发现是顾父,一边挣扎一边骂,“老顾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顾父:“我若是疯了,我现在就该弄死你,若非你死了怀陵还要给你守孝,我真的不想留你的命!”刘氏震惊的看着顾父赤红的眼,整个人呆若木鸡,顾父拽着她的头发继续往外拖。
顾父的突然出现让刘晚军周婷婷也唬了好大一跳,他的脸色实在太过骇人,青筋直冒双目赤红,两个人眼睁睁的看着刘氏被拖了出去,完全不敢说话。
刘向南急了。
姑姑走了,钱呢?自己治病的钱呢?挣扎着出声,“爹娘,钱,钱呐!”
刘晚军周婷婷这才回神,忙不迭追了出去,刚出去就被一直站在门口的顾怀陵堵了个正着,看到顾怀陵就眼睛一亮,“怀陵,你给你弟弟送钱来了吗?”顾怀陵侧首看着刘晚军,轻笑的问,“什么时候畜生也能当我的弟弟了?”
顾怀陵一直不喜刘家,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顾怀陵一向有礼,就算不喜也不会明着讲出来,最多就是无视,这是第一次,顾怀陵对着长辈说样的话。
刘晚军周婷婷呆愣之际,顾怀陵抬脚走进了医馆。
刘向南看到顾怀陵的那一刻,眼睛一亮,他也以为顾怀陵是来给自己送银子的,挣扎着半坐起来,“哥,这次谢谢你了,等我好了,我会还给你的。”
顾怀陵:“好?你这辈子都好不起来了。”
刘向南:“?”
顾怀陵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刘向南,眸色如旋涡,刘向南这才惊觉他的神情不太对,正要说话,就听得顾怀陵低低道:“你明知道林寒生好龙阳,还三番两次的鼓动他来娶软软,你觉得我会救你?”
刘向南惊愕的看着顾怀陵。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林寒生居然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顾怀陵本来还想着怎么迅速收拾他的,但他现在居然不能人道了,这对开荤后就一直声色犬马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折磨,决定暂时不动他,先让他好好享受一番当太监的感觉。
转身欲走,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回身,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对了,我刚才问过张大夫了,张大夫说你那不能再耽误了,再耽搁一天,就彻底不能救了。”
刘家一窝的赖皮,而亲家除了顾家,一个比一个穷,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两银子,想治?做梦比较快。
说罢再不看脸色彻底灰白的刘向南,大步离去。
而刘氏,则被顾父一直拽着坐上了回村的牛车,刘氏一身的狼狈,头皮更痛,虽说出了医馆顾父就改拽手腕,但他先前实在太用力了,头皮都快被拽掉了的感觉,但刘氏此时完全不敢呼痛,小心翼翼的看着冷若冰霜的顾父。
牛车慢悠悠的走,看着顾父眼底深处的风雨欲来,刘氏怕了。
“老顾,我这,我这不也是为了亲戚么?”
还敢说刘家?
“啪!”
顾父抬手就给了刘氏一个巴掌,一点儿没留情,刘氏脸被扇到一边,半张脸马上就红肿了起来,顾父指着她的鼻子,问她,“我问你,你是不是说过要去衙门告怀陵的话?”
“他居然跟你告状了?”
又是顾怀陵!就说他怎么突然改了态度,原来只是拖延时间等着老顾来!
顾父一直盯着刘氏,自然没错过她眼里的埋怨,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不仅没有悔改,反而还在怪怀陵。
本来有好多话想跟她说的,想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她听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娘是完全没救了。
后来顾父一直没出声,就垂着脑袋出神,他这个样子让刘氏有些胆寒,但又想到顾父虽然脾气躁,但很少打自己,就算打也从没有下过死手,心里又有些放心了,算了,这次真的管不了向南了,但老顾气散了,自己再去看他。
心里这般想,刘氏也很安静的坐着,再不敢去招惹顾父了。
刘氏知道这事肯定没完,回了家肯定又要挨一顿打,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刚下牛车,头皮又再度传来剧痛,这是在村里,顾父再无顾忌,拽着刘氏头发一直走,刘氏被抓得踉跄尖叫,不停的有村民围了上来。
顾父一直拽着刘氏到了村口,一把丢开,刘氏摔倒在地,捂着脑袋一直喊疼。
村民们也都跟了过来。
“顾大,怎么了这是?”
老村长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顾父一看到老村长就眼眶发红,“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
“老村长,我娶她的时候,你亲自看着的,这么多年,让她吃饱穿暖,我顾大哪里对不起她?她又是怎么对我们家的?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几个了,她的眼里心里都还只有她的娘家,养不熟真的养不熟啊!”
本是作秀,可说着说着,顾父情绪上涌,竟直接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刘氏的做派,村里人都是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她偏心娘家,其实谁家媳妇不偏心不帮衬娘家的呢?但是万事有度,就算要帮,你也要一碗水端平才是,而这刘氏呢,她是心都偏到咯吱窝了,哪里水端平,她连碗都端到娘家去了。
悄悄去帮娘家做事,有事没事就搬东西回娘家这也罢了,可她把自己孩子害成了哑巴,竟没有半分悔悟。顾软软的事情村民都知道,许多人都看不惯刘氏,你心里有娘有兄弟,就没有自己孩子吗?
软软都被她害成那个样子了,后来的怀月,几乎是软软带大的,她还是往娘家跑。
稚子无辜啊!
完全没想过怀月有可能变成第二个软软。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老村长弯身去扶捂着脸在地上哭的顾父,嫌恶的看了一眼刘氏,问他,“这个蠢婆娘又做了什么事了?”今天肯定发生大事了,不然顾大的情绪也不会这么激动。
说到这事,顾父更来气,指着刘氏,咬牙道:“这个恶妇!”
“他们刘家的癞皮狗被人打断了子孙根,没钱治,就跑去找怀陵要钱,怀陵哪来的钱?没钱给她,她居然要去衙门告怀陵不孝!”
“她这是要为了刘家人把怀陵都给毁了!!!”
“我没有,我不是!”
这话太严重了,刘氏忙着否认,“他就是不孝,他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撞桌角都没拦一下,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老村长:“你这不是还没死好好的么!”
老村长半只脚都进棺材了,如何看不出这刘氏就是在怀陵那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呢?怀陵不理当然是因为看透了!
老村长从来和善,对谁都是笑呵呵的,今遭第一次冷了脸。
怀陵能干呐,第一次下场就得了头名,虽然这两年他没有下场再考,但所有人都对他很有信息,一定会考到京城去的。就算顾家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但也在这里扎根多年,村里出了能干的读书人,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有能干人护着,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辱了。
现在这个毒妇,居然要毁了怀陵?
“这婆娘太恶毒了,顾大你把她休了,休了!”
有人看不过去,嚎了一嗓子。
“对,休了她,这样的婆娘留到起干啥子嘛?”
不停有人附和,根本就没人帮刘氏说话。
休,休了自己?
看着顾父低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刘氏傻了,怕了,跪行几步抱住了顾父的腿,哀嚎道:“老顾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休了我,不要!”
顾父一脚踹开了刘氏,不看再度摔在地上的刘氏,顾父红着眼对众人道:“我今天把这事闹开,是想请各位做个见证,若这婆娘以后还行这恶事,影响到了怀陵,各位一定要帮忙说说话,不能让她毁了怀陵的前程。”
“你放心,这事大家都有眼睛看,她以后要是敢污蔑什么,我们都去给你作证。”
老村长第一个响应,都不用老村长表态,其他人自发的附和,都拍着胸脯保证让顾父别担心,顾父谢过了各位村民,这才拽着刘氏回了家。
一回家刘氏还没来得及求顾父,就被一把丢进了屋子里,刘氏扑倒在地,趴在地上回身就见顾父站在门口。
“知道我为什么没休你么?”
“天知道我多想休了你。”
顾父双手搭在门上,狠狠看着刘氏,“我不会休了你,我不会让你回刘家和那些泼皮癞子合谋来害我儿子!”
“你就好好在这里呆一辈子,我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的!”
说罢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上锁落匙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进去。
老顾,老顾这是要把自己一直关着?
刘氏骤然回神,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飞扑至房门,果然拉不开,眼泪不停的落,一直拍着门,扯着嗓子喊,“老顾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放我出去吧,你放我出去!”
顾父充耳不闻,直接锁门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