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武当山
云松已经过了耳顺之年。这几年越发能感到早年旧伤的影响,阴天下雨时那些受伤的位置总是隐隐作痛,用手锤着才能舒服些。
“师兄,我怕是快不成了。不管怎样我得下山一趟,去唐山看看。这次唐山有这么大的灾,我怕锦飞、锦成会……唉!总是要去看看的。”云松已经不像当初壮年时那样干脆,说话也啰嗦了,越来越容易回忆过去了,情绪也是伤感时多,悲观时多。
“行,师兄不拦你了。了了心思也好。”云慧从广播里听出各种意味,总觉得会有个大变。相信云松去跑一趟也该没事。
云松到唐山时,已经是救灾的尾声了。已经不再是救援,更多的是在忍着悲痛,收拾废墟。这真的是废墟!
云松只是听广播知道这里地震了,也知道在号召全国人民支援。可没到实地,永远无法想象是怎样一副场景。
铁道像扭着的麻花,公路都裂着嘴,入眼看去找不到一个全活的屋子。除了倒下的就是倒了半边的。
人们还在不停的在拿着棍随处敲打,每敲打几下,就停下来仔细听。反复几次,没反应了才会失望的离开。换一个地方,继续这样的动作。
道路是被解放军清理出来了,来往着多是解放军。他们应该有几天几夜没休息了,云松能看得出他们的疲惫。纯粹靠一股精神在支撑,总希望再坚持些时间,就有可能就出些活人。
七八天了,云松觉得就是自己也未必能在废墟里埋着活下去。
“道士,你干什么?还有余震!别再往里面去了。去市中心的棚子里吧!国家不会放弃唐山,人民也不会放弃唐山!”一位解放军看见云松一直往废墟里走,就赶紧喝住了他。
“我家原来在这块,在观里听说了,想过来看看。要是有个侄孙辈的还活着,我得把他养大。”云松很感激解放军,真的。说起来他真算是唐山人。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解放军没有怀疑他图谋不轨,而是担心他的安全。
云松远远的看见那几棵大枣树,也歪歪扭扭的倒下了。这就是枣营胡同这片。
“部队搜索好几天了!下面没有回应。都尽力了,您别伤心,或许到伤员帐篷里能找到亲人。”
云松却没回应。他站在曾经的院子位置,静心的听着。
这已经没有了院子的痕迹,只是一片倒塌的砖土,还有被砸烂的家什。
“咦……”云松能听到下面好像有很微弱的呼吸声。居然还有人活着!
云松已经顾不得解放军了。他一心想着是锦飞锦成的后人,现在埋在下面,还有可能活着。
云松爬地上,感觉着呼吸声的大概位置,小心翼翼的搬来压在上面的砖石。
的确是呼吸声!云松已经能清晰的听到了。
那位解放军本来是路过,可看着云松模样,以为他是情不自禁。可后来却发现道士的动作像发现了什么,手越来越快了。他也凑过去。
“怎么了?有人?”
“像是有人!我开始还想着不管死活,我得见见后人的面。可扒开就听到有呼吸声。你听听!”
解放军也扒地上,耳朵贴着砖头,仔细听:真的有活着的!
两人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脸的欣喜。
扒出来了。像夫妻两个,躬着腰紧紧抱在一起,而他俩的身下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儿。胸部还有起伏。
“活着!快……快把孩子抱起来。”解放军先去掰夫妻两人的手,像拉开两人,好把孩子抱出来。可发现他根本拉不开抱着的夫妻。
“死去时的执念,还在担心自己儿子!让我来吧!”云松没有去掰,也没有拉,就那样一手托着一个,慢慢的移开。
“二位安息吧!你孩子我养了!”云松默念着道经,他没敢讯出声,不知道会不会被责问。
孩子醒来了,一天多点时间就醒来了。解放军告诉医生,云松是孩子的长辈,这倒省得云松多嘴解释了。
云松摸过这孩子的根骨,很好的苗子,锦飞锦成都比不上。他就想着自己扶养这孩子,这是个好传承人。
孩子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知道聪慧。
“你叫什么名字?”
“陈成。”
“几岁了?”
“六岁。是不是我家里的人都死了?没人管我了?”
“你爹娘很伟大,救下了你!以后我管你。行不行?”
“有糖吗?还有肉!”
“有!都有!”云松那个高兴呀,成了!没想到这样自己就把传承人糊弄到手了。
冯迪再见到赵仁锋是在大广场祭拜时碰到的。
三盏指路明灯在同一年熄灭,人们心中仿佛丢了方向,顿时感到迷茫了。在广播传来的那一刻,几乎所有听到的人都失声痛哭。
已经没有什么方式能让人宣泄哀伤了。各地都有组织的开展了不同形式的祭拜活动。
冯迪现在属于龟山林场的村民,反正他户口是这样的。他正随着林场的村民队伍排队往前走,突然听到了有人轻声喊他。
“小迪,你也回城了?”赵仁锋看到冯迪后就往前挤挤跟冯迪并排了。
“嗯,当年家里出事回来就没再回去。你呢?那年回来的?”
“那事我也听我爹说了。唉…挺意外!那个唐建国听说自杀了,也算是有报应。我回来三年了,顶了我爹的班。仁锐去棉纺厂上工了。你呢?”
“我暂时没做事。”冯迪见着赵仁锋也挺高兴的。只是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表现自己的情绪。
“你们两个!像什么话?别说话,放庄重点!”这不,后面就有人呵斥了。
冯迪是被治保主任通知来大广场祭拜的。这一次完了各居委会各村都会设灵堂,让大家祭拜,不一定都跑大广场来。没想到遇到了赵仁锋。
赵仁锋也注意到冯迪身边那个女人,很面熟,也挺漂亮。只是场合不合适,没多问。两人跟随这人群,开始默哀,鞠躬。
整个武汉,应该说整个全国都处在哀伤中。所有人的情感都是真挚的,伤感是由心而发,泪水随情而流。
冯迪随着队伍祭拜完了后,已经看不到赵仁锋的身影。可自己也不能脱离队伍,还需要一路跟着回去。
想来自己也有几年没去看三叔了,等去看长辈时还有的见。就没再找赵仁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