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来的无助,恐惧,绝望,在这一刻仿佛忽然找到了出口,她扑进杜夫人怀里,痛哭出声,“母亲……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死了……他没有死,他一定还好好地活着……”
杜夫人抱着她泪如雨下,“我苦命的孩子……”母女禁不住哭成一团。
杜容芷哭得全身都在颤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没看见子循的尸体,我绝不相信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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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杜夫人从屋子里出来,眼睛都是肿的。
“照理该去亲自拜见亲家老太太,只是我哭成这样,未免她老人家见了伤心,就先不过去了……等回头你把我带的这些东西给你们家老太太送去。”杜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安嬷嬷。
安嬷嬷连忙应是。
杜夫人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芷姐儿这些年受的苦就够多了……原想着他们夫妻俩和和美美,去岁上又添了个小子,往后这日子也就好起来了,谁成想又——”说着声音不由哽住。
安嬷嬷也红了眼眶,低声道,“幸好有夫人开解着……您都不知道,自打爷出事儿,这么多天少夫人也唯有得知消息那日哭过一回。这些日子奴婢在边上守着,少夫人愣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每天不是忙着照顾一家老小,就是派人四处打听爷的消息,还要给老太太侍疾……这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住啊……”
杜夫人含泪点了点头。
自己的闺女自己最清楚,原就不是什么坚韧勇敢的性子,可如今国公府遭此巨变,安抚一家老小的担子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根本由不得她不坚强。
杜夫人担忧地朝屋里望了一眼,低声道,“旁的也罢了,我只担心她那病……你千万多留意些,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早些年杜容芷小产患了癔症,大夫曾说过最忌大悲大喜,现下宋子循遇难,杜夫人最怕的就是会诱发她的心疾。
安嬷嬷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夫人放心,奴婢一直留神着呢……”又禁不住哽咽道,“如今大少爷生死不明,少夫人心里有这口气撑着,总还不至于倒下去……”她一顿,担忧道,“奴婢就怕……”
一旦有人找到宋子循的尸首,又或是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终于崩溃绝望……
杜夫人用力闭了闭眼。
先前杜老爷遇袭,自己好歹还有女儿在旁安慰,有宋子循跟薛承贺为她跑前跑后,如今宋子循出事,杜老爷跟薛承贺又远在千里之外……
这种浓浓的,无能为力的感觉,甚至比当初得知杜老爷遇袭时更甚。
杜夫人眼前不由浮现出方才女儿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她说她不相信宋子循就这么死了,她要把家里打点好,安心等着他回来……
她想,或许她的阿芷并没有她想得那么脆弱,甚至,比她还要勇敢得多……
许久,杜夫人才哑声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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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扶着杜夫人上了马车,丫头鸢尾不由小声道,“夫人,老爷的事……”
杜夫人闭着眼疲惫地靠在车厢上,“现下大姑爷生死未卜,宋家众人全都被派出去寻找他的下落,我如何能在这时候再跟她说这些……”
鸢尾抿了抿嘴,“话虽如此……可表少爷那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来信,二老爷虽答应了帮忙打探,可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顿了顿,见杜夫人依旧闭着眼没有反应,又继续道,“反倒是二夫人,如今三天两头地上门,不是缺了个这个,就是想要个那个,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姨太太都叫她气病了……”
杜夫人睁开眼,缓缓看向她。
鸢尾心下一凛,忙垂眼道,“奴婢多嘴……求夫人恕罪。”
杜夫人精疲力尽地摆了摆手,“你的忠心我都知道……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芷姐儿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要是叫她知道她父亲那边可能有什么变故……”杜夫人轻揉了揉眉心,“再则老爷身边好歹还有表少爷,便是一时路途遥远,讯息滞后些,也还不怕什么……横竖二老爷已经命人前去查看,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来……就不必再叫大姑娘烦心了!”
鸢尾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应了声是。
安静的车厢里,一时只听到车轱辘碾压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一声声无助凄凉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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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指缝里的沙悄悄流逝,派出去寻找宋子循的人一波波无功而返,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宋子循生还下来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国公府上下全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除了杜容芷。
似乎不管经历过多少失望,她永远都不会感觉到绝望似的……这些日子她一刻都不曾放弃,不但一直派人继续打探宋子循的消息,还打发了长兴去请他从前的朋友们从帮忙。
“……余世子说请少夫人放心,”长兴跪在地上,声音低沉道,“他跟大少爷二十几年的交情,就算少夫人不找他帮忙,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只要爷还活在这世上,就是把荍州掘地三尺,也一定替您把大少爷找出来!”
杜容芷点点头,“你替我转告余世子,等大少爷平安归来,我们夫妇必定登门致谢……”
长兴连忙“哎”了一声,又暗暗扫了眼面色苍白憔悴的杜容芷,低声道,“少夫人放心吧……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杜容芷消瘦得有些凹进去的脸颊上露出个疲惫的笑靥,“他当然不会有事……我跟孩子们还等着他回来,他知道的。”
那语气听得长兴都有些想掉眼泪……他忙低下头,行了礼退了出去。
待安嬷嬷从外头进来,就见杜容芷依旧一动不动地呆坐在窗边。那张巴掌大小的小脸叫太阳照得越发好似透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