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本就是心思灵活,聪明过顶之人,心知有孕一事已经隐瞒不过,只一瞬间,心思便转了几转。
“夫人……奴婢冤枉啊夫人!”她跪着爬上前,大哭道,“奴婢每回伺候过四少爷,都是按规矩喝药,从没断过一回……真不知,不知怎么就有了身孕……奴婢心里也害怕极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绝不是故意欺瞒夫人……求夫人明鉴啊!夫人!”
“好个巧舌如簧的丫头,难怪把四少爷耍得团团转!”大夫人冷笑一声,“来人,把药端上来!”
“是。”
铃铛眼皮子猛地一跳,过不多时,果然就见丫头端了碗浓浓的汤药上来。
她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立刻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钳制住手脚。
“念在你服侍了一场,乖乖把这碗药喝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让你娘领了你回去嫁人,要不然——”大夫人眸色一沉,“你也知道是什么下场。”
铃铛心下大骇,可想到宋子澈素日待自己温柔多情,呵护有加,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侥幸,含着泪泣道,“可……可是四少——啊!”
“混账东西!”魏嬷嬷一耳光扇过来,“这是夫人宅心仁厚,留你条活路,你要是再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可就不客气了!”
铃铛不敢再说,只捂着半边脸呜呜直哭。
大夫人厌恶地摆摆手,“还不赶紧喂她喝了!”
“是。”魏嬷嬷连忙应了一声,走上前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药碗。
铃铛却趁众人视线都落在魏嬷嬷身上,猛地从两个婆子手里挣脱,扑过来抱住大夫人的腿,哭道,“夫人,求夫人开开恩,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吧……这,这也是四少爷的骨肉啊!”
两个婆子唬了一跳,赶紧上前拖她。
“你还有脸提四少爷?”大夫人怒极反笑,“就凭你做这些事,你以为他还护得了你?!”大夫人一脚把她踢开,“灌药!”
两个婆子再也不敢耽搁,赶紧一左一右地把铃铛按住,魏嬷嬷则捏住她的下颚,拿起碗就往她嘴里灌。
铃铛死死咬紧牙关,拼命摇头。
眼看洒出来的药汁比喂进去的还多,大夫人扫了扫裙子上的褶皱,冷声道,“你们手脚都快些。要再喂不进去,就把她的牙都敲碎了!”她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等这狐媚子牙都没了,还靠什么去蛊惑四少爷!”
魏嬷嬷听了这话更是有恃无恐,从发间抽下根簪子,在铃铛眼前晃了晃,恶狠狠道,“我劝你就老实把药喝了吧!不然待会有你受的!”
簪子在灯下发出明晃晃的光,直晃得铃铛眼睛一阵刺痛。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闭紧的牙齿终究还是松懈了下来……
苦涩的药汁顺着缝隙流进去,铃铛麻木地瘫软在地上。
没了,什么都没了……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没有了……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争执声。
魏嬷嬷脸色一变,忙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拧紧眉头,扫了眼地上绝望的少女,“把人先拖下去。”她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大门竟被人从外面生生踹开!
铃铛仿佛这时候才如梦方醒,她茫然地转过头,待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眼泪瞬间像决了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四……四少爷……”
宋子澈沉着脸大步流星走上前,一把把她护进怀里,大怒道,“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
席上依旧热闹非常。
宋岚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上的《西游记》,杜容芷则从园园端来的碟子里信手随捻了只果子,才刚放进嘴里,就听她低声道,“刚才奴婢出去如厕,看见大夫人领着人朝畅梨居方向去了,脸色十分的不好,也不知是有什么事……”
杜容芷余光瞥了眼宋子澈空了的座位,“你跟过去打听打听,”她拿帕子按了按唇角,漫不经心道,“小心别叫人看见了。”
“您放心,奴婢省得。”园园俏皮福了福身,把碟子放在案上便退下了。
倒是宋岚见身边没了下人,不由靠过来,小声跟杜容芷咬耳朵,“……听清涵表哥说,近来‘庆云社’排了出新戏叫《红璞记》,很有意思……要是祖母她们也点一折听听就好了……”
“哦?”杜容芷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笑问,“这戏讲了什么?”
“讲的是一个叫红璞的官家小姐,有回去寺中上香,偶遇一位在寺中借住的书生,那书生琴艺十分高超,小姐倾慕他的才华,时常向他讨教,一来二去,两人就——”
宋岚正说得眉飞色舞,不经意瞥见杜容芷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再想想自己方才说的,小脸登时红了,抿紧了嘴唇再不言语。
杜容芷斜睨她一眼,闲闲道,“就如何?怎地不往下说了?”
宋岚羞得满脸通红,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人家就听了几句,也不是很知道……好嫂嫂,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红璞记》她前世也曾听过,无非就是才子佳人,私定终身的故事,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唱这种戏给小孩子听。如今沈清涵却特地告诉宋岚,也不知是什么居心……
杜容芷抽回袖子,故意沉着脸冷哼一声,“你刚才那些话,要是给长辈们听见,看他们饶你不饶!”
宋岚也知自己言语有有失,只得低声央求道,“……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大嫂就饶了我这一遭吧,以后再不敢了。”
杜容芷见她满脸愧色,已有悔意,便也不再唬她,只正色道,“咱们家可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什么好的坏的香的臭的一股脑拿来胡说……你如今也渐大了,自己要学会分辨。”
一席话说得宋岚羞愧难当,也没心思去细想杜容芷话中的深意,低着头连连应是,却听杜容芷继续道,“清涵表弟跟你虽是兄妹,可毕竟男女有别,往后有些话,该避讳也还是要避讳的。”
宋岚一愣,诧异地抬起头,见杜容芷神色认真,绝非是在跟自己玩笑,只得闷声道,“……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