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隐隐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守在外头的丫头一个个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乱看一眼。
厅里的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混账东西,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大夫人冷喝一声,“要不是我提早得到消息,等再过两个月这丫头肚子大起来,你看你老子能不能把你打死!”
宋子澈面色苍白地看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显然也吓坏了。
他抬起头,怔怔道,“我……我不知她已经……”
大夫人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忍,“我一早就和你说过,这丫头心思太多,根本不配伺候你。偏你就跟着了魔一般……好在如今发现得及时,总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宋子澈逼着自己从那滩血迹上别开眼,哑着嗓子道,“她毕竟是儿子的人……母亲事先好歹也该先叫儿子知道——”
“你?”大夫人不屑勾了勾唇,“若是你早知道那贱人珠胎暗结,会让我把人带走?”
宋子澈用力握了握拳,低声道,“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那毕竟是条人命……就算府里容不下她,也可以先把她安置在外头,等将来——”
“宋子澈,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浆糊么?!”大夫人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给我犯浑!要是真让那贱人生下孩子,等将来东窗事发,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前程还要不要了?咱们国公府的脸要往哪里搁?这些后果你都想过没有?!”
宋子澈抿紧嘴唇。
母亲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
可当铃铛面无血色地躺在他怀里,当鲜血渐渐染红她的裙摆,当那双与记忆中几乎重叠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哀求与绝望……
他的心,还是实实在在地疼了。
“后头的事你不用管了。”见他沉默不语,大夫人不耐地揉了揉眉心,“等明天天一亮,她老子娘就来领她出去。到时候我会让魏嬷嬷给她家人笔钱,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宋子澈猛地抬起头,“可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那又怎么样?”大夫人冷声道,“那么个不要脸的狐媚东西,你难道还想留在身边不成?”
“孩子的事……兴许真的只是意外呢……她一向乖巧听话,又怎么敢忤逆母亲的意思……”宋子澈低声哀求道,“且她刚才流了那么多血,孩子必定是保不住了……求母亲看在我的份上,就,就让她留下吧……”
“敢情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大夫人气得忍不住笑出来,“宋子澈,她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到了这时候还要维护她?!”
宋子澈嚅了嚅嘴,半晌才哑声道,“当初我为了什么要她,母亲……不是都知道么……”
大夫人神情一僵,脸色顿时沉得吓人。
“好,”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她痛快道。
“你既然执意要留下她,母亲就成全你。”
宋子澈一愣,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大夫人冷声吩咐道,“魏嬷嬷,再去熬一副绝子药来。”
“母亲!”宋子澈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
半个多时辰后,大夫人重新回到席上。
她另换了件宝蓝色毛领通袖袄,配同色百蝶穿花长裙,衬得整个人既明艳又高贵。鲜亮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不但没有半分违和,反而把她本就白皙的肌肤烘托到了极致。
也不知园园刚才听到了什么,看沈氏现在笑靥如花,谈笑风生的样子,实在不像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杜容芷默默想着,不由又鬼使神差往宋子澈位子上看了一眼,却见一桌之隔的宋子循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杜容芷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些心虚。她讨好地冲他笑了笑,轻轻抿了抿唇角,宋子循眸色幽深地看了看他,这才举起酒杯,跟身边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宋子烨喝起酒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期间宋子澈一直没有回来,只是打发了个丫头,说是醉了,已经歇下。众人虽有些扫兴,但想他酒量一向尔尔,倒也不觉有什么异样。
待到外头响起四更的梆子,上首的宋老夫人双眼迷离,隐隐已经有了睡意。
众人见状纷纷止了玩笑,大夫人又命人撤去残席,另上了些爽口小菜,大伙儿随意用了一些,便就散了。
杜容芷随三位夫人送老夫人回房,宋子循宋子熙则被宋子烨拉去放烟火。
夜晚的枫清院静谧祥和,只是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零星鞭炮声。
杜容芷坐在妆台前,任由园园灵巧地卸掉头上的朱钗环翠。女子柔滑的秀发如瀑布般顺着肩膀流泻下来,越发衬得一张小脸细白如瓷。
“四少爷赶去就已经晚了……听说流了好多血,连褥子都浸透了……”园园的脸色不太好看,一边麻利地把杜容芷满头青丝挽成蓬松舒适的发髻,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杜容芷无波无澜地听着,心里却远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前世恩宠不衰,风头无二的杨姨娘,今生虽然早早地出局,可一转头,却成了宋子澈的通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一闪而过,可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消失不见。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个十分聪明的丫头。
只可惜,聪明得太过了。
如今为了争宠居然连孩子都敢弄出来——依着沈氏的脾气秉性,是绝对不可能留着这么个祸患在宋子澈身边兴风作浪的。
杜容芷正胡乱想着,就听园园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后来四少爷不知跟夫人说了什么……夫人又叫两个婆子把她送回去了。”
杜容芷一怔,诧异地皱紧眉头,“你是说夫人不但没把人撵出去,还把她又送回竹笙院去了?”
“是。”园园点点头,正要继续往下说,忽听得外头有人问,“把谁撵出去?”
说话间,宋子循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