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负伤的索巡握着长剑逼近。
长剑径直穿透潜无的胸膛,同时狠狠刺进沈云归的腹部。
“......”
疼痛之余,沈云归不忘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万万没想到,她这几个月,被刺杀,被绑架,被刀捅,什么惊心动魄的事都来了。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秦砚之和沈风还迅速袭来,索巡不得不拔出刀剑再次迎战。
刀剑抽离腹部,疼得沈云归一声轻呼。
“受伤了?”
秦砚之一刀砍去,回头观望了眼沈云归的情况,从索巡刚才刺进潜无心口的那一剑里猜出沈云归所受之伤,眉间冷意更甚,挥剑之间,直逼索巡心口。
沈云归未回应秦砚之,捂着肚子查看潜无的情况:“你怎么样?”
潜无动了动唇,字音还未发出,一张口,兀然呕出一口鲜血。
索巡那一剑直逼要害,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鲜血和生命的流逝,他还能有力气对沈云归说话,全凭脑子里那股强硬支撑着他的执念。
“我,要死了......”他捂着心口道,“还望,郡,郡主定要记得今日在门内听见的话,以及,边月告诉你的话......”
门内听见的那些话?
沈云归微微皱眉,来不及细想,见潜无实在难受,一动也不敢动,慌张道:“可,可是,边月姑娘不曾跟我说过什么话......”
她迅速地回想了一遍,那位此刻正站在树下的边月姑娘,跟她只说过两句话。
一句是在她手心写下的“装晕”二字,一句是出马车前有意让外面人听见的“得罪了。”
除此之外,她再没跟她说过任何话。
潜无一愣,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边月,树下的姑娘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鞘,避开潜无投来的视线,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潜无听不见她的道歉,却是并不意外地闭了闭眼,强撑着精神对沈云归道:“内,内奸——”
话音未落,另一边蓦然传来沈风还一声暴呵。
“阿软!闪开!”
沈云归愕然抬眸,正对上一柄朝他们飞来的剑。
“走!”
潜无连忙推她,沈云归眉间一凝,顺着他的力道滚开,避开那把将再次刺进她腹部的长剑。
潜无却来不及躲闪。
长剑再次刺入心口。
索巡不敌秦砚之和沈风还,明明已经身负重伤,却突然爆发,以身体为盾,径直撞向秦砚之和沈风还的刀剑,哪怕长剑入体,也要冲向潜无,甩出手中的剑。
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刚才过来时又受了两道差点就刺进心口的剑,走至潜无面前,已经是跌跌撞撞,直接跪倒在潜无身旁。
其余的探子已死,索巡已经构不成威胁,沈风还收了剑,看了眼眉间明显压抑着情绪的秦砚之,跑去沈云归身边查看她的伤势。
潜无的目光已经涣散,索巡哆哆嗦嗦地掐住他的脖子,俯身低声询问:“为何叛主?”
潜无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索巡一边无力地掐住他的脖子,一边将耳朵附在他唇边。
与潜无微不可闻的呼吸一同传来的,是他细小如蚊蝇的声音:“当初......救我时......”
潜无的声音戛然而止,索巡身形一颤,已经听不见潜无的呼吸声。
身体僵硬之际,他的脖颈上被人架上一股冰凉,伤口疼痛之间,他还能感受到那把长剑上滴落在脖颈处的鲜血,他缓缓起身,顺着刀尖流下的鲜血滴落在他掐住潜无脖子的手上。
“你该死。”
身后传来秦砚之令人胆寒的低语。
随即脖颈一痛,他甚至看见了飞扬而出的鲜血,喷洒在地面,喷洒在潜无的面庞上。
索巡偏头,看向树下望着他的边月,用嘴型做了四个字。
“忘恩负义。”
边月颤抖的目光中,索巡重重坠地,侧躺在潜无身旁,缓缓闭上眼。
意识涣散之际,他还记着潜无的话,忆起救起潜无时的情形。
他在边境遇见潜无,彼时他自己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潜无也还是个刚刚经历家破人亡,正被人追杀的孩童。
他怎么忘了,害潜无家破人亡的,是上曲。
屠了潜无生长的村子的,是上曲。
追杀他的,是上曲。
他如今带他通的敌,亦是上曲。
他救起他,带他入暗卫营,教他习字,教他武功,教他杀人,却是忘了,他这小徒弟的毕生仇敌,是上曲。
他当初救起他时,怎么说来着?
他说:“跟着我习得一身好功夫,何谈报不了仇,若来日我们跟着主子再来边境,我定陪你杀个痛快。”
潜无进入暗卫营多年,完成任务愈发出色,最后又与他一起守在安陵,时过境迁,他渐渐忘却当年在小小少年面前夸下的海口,习惯地将潜无当成无欲无求的棋子。
原来是他违约了。
他终究不是救他出苦海的善人,只会将他拉入无法挣脱的深渊。
最后一刻,他突然很想问潜无一句。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等待着报仇的日子?
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仇人共事?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下了这叛主的决心?
他真是个失败的暗卫头头,洗不了手下人的脑,让他们对主人唯命是从,手里还出了叛徒,难怪主子这么多年,都让他守在安陵。
·
来不及再问什么,沈风还抛了剑,抱起沈云归往外跑,给秦砚之留下一句:“你善后。”
秦砚之沉默,看着沈云归的裙角消失在门口,俯身捡起沈风还落在地上的剑,双手握剑,一步一步朝树下的边月走去。
“我什么也不会说。”
边月不敢看他的眼神,被他周身的杀意激的浑身一颤,咬牙道,“我已经服毒了,不必脏了世子的手。”
说完,身体里的毒素像是为了向秦砚之证明她的话的真实性一般,猛地发作。
边月只觉得身体里五脏六腑都被搅成一团,比以往她受的所有伤,受的任何惩罚都疼。
她与潜无的情况不同。
诚如索巡所说,她的的确确是忘恩负义。
身为孤儿,她自小流浪在外,与野兽争食,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死亡,没有主子,她早该死在恶狼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