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覺得事情就要這樣收尾結束的時候,鎮魂缽內,又有壹股血色,直沖了出來,而已經恢復正常冒青煙的香火,再次變成了黑色。
這黑色,直沖天際,和先前的血色在半空中相遇,然後越過屋瓦,朝著壹個方向而去。
“那是誰的院子?”
謝涵月的心又提了起來,她院子就在那個方向,她很快想起來,謝如錦的院子,和她在同壹個方向,她們就在隔壁。
真是晦氣!
楚悅擡了擡眼皮,盯著那壹雙充斥暴虐情緒的雙眸,慢慢說道:“倒也稱不上怕或者不怕,可是我才虛度十四年寒暑,還有大把的好年華等著我揮霍,倘若有活命的機會,我為要要求死?只不過,朱權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厭惡的人,只提名字都好像吞蒼蠅壹樣的感覺,更不要說跟他有什麽牽連了,不要問我原因,我就是天生討厭那個名為朱權的男人,非常非常討厭。”索性把壹切攤牌,也好過耗費心神,去跟對方虛與委蛇的周旋,她受夠了來自朱權的威壓。
常諾慢慢吐出壹口氣,慢慢松開她的頸項,纖弱的頸上留下了壹片深桃色的紅痕。腥甜的血腥味竄上鼻腔,讓他突然發現楚悅不是穿了壹件暗紅長裙,而是穿了壹件……血衣!誰的血?
常諾扯近她,想要解開披風細看,可是動作太急以致讓她誤會了他的意思,玉手揚起就往他的臉上揮來。他連忙扣住她的細腕,反剪於她身後,出聲解釋道:“我只是想看看妳的傷,我這裏有刀傷藥,是潘景陽給我的。誰用刀砍傷了妳?妳傷在哪裏?讓我看看。”讓女孩子的玉手打兩下倒沒什麽,只是眼前這壹位手勁太狠,萬壹打壞他的面具就糟了。
楚悅掙了兩下掙不脫,冷哼道:“我沒受壹點傷,風公子妳放開我再說話。”
常諾依言放開了她,然後出其不意地拂上她的肩井穴,因為事先沒有任要征兆,而他又出手如電,所以她連個閃避的動作都未及做,突然就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向前軟倒下去。常諾接住她軟倒的身子,打橫抱起就跑,楚悅驚呼道:“妳要帶我去哪裏,妳要綁架我?”
常諾威脅道:“妳不要叫這麽大聲,再叫我就封妳的啞穴了。”說著腳下仿如生風,奔得更快了。
自己被綁架了?楚悅心中閃過百十種自救的法子,卻沒有壹種可以解決她眼前的困境。這麽說,他們終於撕開偽善的面具,露出強盜本色的真面目了?風揚這是要把她擄走,然後等著朱權來揚州後送給他?
她閉上眼睛默想了片刻,跟他談判道:“其實,我略通天象水文,可以預測未來壹年中大運河和長江黃河的水勢急緩,哪壹段有水下暗漩,哪壹段刮颶風,哪壹段通行無阻,我都能講出來,而且言無虛發,這些肯定是妳們漕幫的航運船隊最想得到的第壹手資料吧?”…
常諾沒有接話,只是把她鬥篷上的風帽給她戴上,又把她的小腦袋按進他的肩頭,整個人風壹般地從地面上刮過去。此刻,就算有人瞧見這壹幕,也只能瞧見壹道白色旋風樣的東西閃過去,連是人是鬼都很難分辯出來,更不可能認出這是某綁匪風揚風公子了。
小沙彌手中的狗,比之前更激烈的吠叫,直往黑紅煙湧動的方向沖,力氣之大,讓牽著他的小沙彌,不停的往前趔趄。
“讓他去!”
小沙彌依言松了手,狗撒腿就跑,小沙彌緊隨其後。
季無羨手中牢牢牽著,壹直都十分配合的晉獒,也開始激動起來,也跟著往那個方向沖,季無羨本來就有湊熱鬧的意思,跟著狗奔向煙霧飄走的方向。
五皇子王承輝看的正在勁頭上呢,他們都是好事的人,哪有在這裏幹等的道理。
“四哥,我去了!”
不待四皇子應答,五皇子仿若撒歡的兔子似的,和王承輝壹起跑了。
“諸位也壹同去看看吧。”
遠慧做了個請的動作,所有人移步。
對那些已經摘清了嫌疑,置身事外的謝家人來說,他們是壹身輕松,跟在四皇子七皇子等人的身後,興致勃勃,眼睛都放光。
今天的事,備受矚目,如此驚奇,又有這麽多貴人在場,她們覺得能拿出去吹壹輩子。
六姨娘更是暗自得意。
謝澤愷目前就謝澤愷壹個兒子,還對外宣稱是養子,他若是出了事,她再生個兒子,那便是壹飛沖天了。
本以為被突然叫來,會有什麽災禍,沒想到卻是這樣的好事,六姨娘在心裏感謝遠慧,沒讓自己錯過這樣的熱鬧。
謝老夫人的狀態,比起福壽院過來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但她看不見路,還和之前壹樣,是被人擡著走的。
謝傾楣刻意和燕燕走在壹塊,她什麽都沒問,但燕燕知道,她想問什麽,攤了攤手,謝傾楣見她泛光的眼眸,心中無奈又氣惱,都大難臨頭了,她還有看熱鬧的心思。
謝澤愷想到那兩次狗叫,心裏也不安的很,眼皮直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他也顧不得別人的猜忌了,走到燕燕身邊,壓低著聲音,咬牙切齒的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
燕燕看著謝澤愷鐵青的臉,分明就是在極力克制隱忍,按壓住內心被挑起的不安,“剛剛妳們也看到了,這府裏可能真的有邪祟,謝如錦她就是被纏上了。怕什麽,我們還有後招,先去看看再說,不會有事的。”
謝傾楣想到燕燕口中的後招,心裏又生出了希望,但她卻沒有燕燕那樣的樂觀。
之前謝府要請遠慧上門做法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她問過之後,見不是燕燕散播出去的,就大感不安,那時候燕燕就是這樣安慰她的,還和她保證,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會萬無壹失,結果…
火是沒燒到她身上,但謝如錦現在,是她用的壹枚極好極順手的棋子,是她對付謝銘月的壹柄利刃,這樣沒對謝銘月造成任何傷害的丟棄,實在可惜。
她再見燕燕壹副和其他人無異的湊熱鬧的架勢,只覺得她短見愚蠢,更覺得鬧心。
她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不那麽簡單。
所幸,這次所有的事情,她都沒參與其中,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麽,她也可以將自己摘的幹幹凈凈。
謝傾楣的目光,從燕燕落在謝澤愷身上,“哥哥等會小心著些。”
謝澤愷心煩意亂,見四皇子等人已經離開了,開口道:“我們也過去吧。”
謝傾楣跟著謝澤愷走了幾步,隨即又退了回來。
謝如錦渾身僵硬如鐵,又虛軟無比,根本就不能走路,遠慧說她要在場,謝克明就吩咐了幾個下人攙她過去,而現在,謝如錦已經被確認是被贓物邪祟附身的體質。
本來姚家二姨娘失勢,謝如錦也失了寵,還得罪了炙手可熱的謝銘月,府裏的下人慣會就高踩低,已經因此輕賤,被指派除謝如錦貼身丫鬟的其他幾個人,都擔心染上了謝如錦的黴運,那表情嫌棄至極,甚至還有將這種不滿直接宣之於口的。
謝如錦是高傲之人,氣的簡直想原地爆炸,也不管現在是什麽形勢,直接爆粗口道:“妳們等著,等我好了,我壹定將妳們扒皮抽筋!”謝如錦披頭散發的,憤憤的樣子,讓人覺得恐怖。
二姨娘就隨在這幾個人的身後,聽到謝如錦這時候還如瘋狗般亂叫,悲涼的心,仿佛已經掀不起波瀾。
她到現在還沒認清局勢。
她連連嘆氣,也是精疲力盡,渾身虛軟,但還是撐著從壹個丫鬟手中接過謝如錦。
“她們會不會被妳抽筋扒皮我不知道,妳要不想被妳父親抽筋扒皮,等會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再鬧,誠心道歉。”
謝傾楣回來,剛好聽到二姨娘苦口婆心的勸謝如錦,謝如錦沒反駁,眼睛赤紅,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二姨娘還在繼續,謝傾楣皺了皺眉,謝如錦發現謝傾楣,赤紅黯然的眼眸亮了亮,掙開了二姨娘,加快步子走向謝傾楣,謝傾楣在片刻的遲疑後,還是攙住了謝如錦。
二姨娘見謝如錦這樣,便知道,她雖然沒反駁自己,但已經不耐煩了,更沒將自己的話聽進去。
謝傾楣看了身後的二姨娘壹眼,柔聲解釋道:“妹妹現在心情不好,姨娘和她說這些,也是沒用的。說起來,大姐姐這運氣,真真是好的讓人羨慕,人緣也好,都已經是太子妃了,還那麽多人喜歡她。”
她微嘆了口氣,說不清道不明的歆羨,看著惱恨的謝如錦道:“妹妹吃了這麽多苦,遭了那麽多罪,都白費了。”
謝如錦壹行人本來就在最後,她走的也是最慢的,自然也是最後到的。…
眾人追著黑紅煙的蹤跡,到了謝如錦的院子。
隨遠慧前來狗,還有晉獒,在她的院子裏進進出出,叫的很兇,謝府上下,壹時間都是狗叫的聲響。
夜傅銘看著攙著謝如錦進來的謝傾楣,幾不可見微微蹙著的眉峰舒展開來。
他身旁的五皇子,目光從上躥下跳的狗身上移開,也落在謝傾楣身上,稱贊道:“七弟,妳這側妃,真挺善良的,和妳很配。”
五皇子身邊的季無羨王承輝橫了他壹眼,五皇子這次倒是敏銳,不滿質問道:“妳們這是什麽表情?”
看壹枚蠢蛋的眼神。
謝如錦進來的時候,兩條狗已經將院子內外都檢查了壹遍,從屋子裏面出來了。
遠慧隨身跟著的狗,直奔謝如錦前院圍著的壹個小花圃,裏面種了不少蘭花。
他身形靈活,越過不高的柵欄,被放飛的晉獒,緊隨其後,他雖然又高又壯,但奔跑跳躍各種靈活度絲毫不遜色於其他小狗。
兩條狗破壞力十足,沒幾下就將本來就蔫敗的蘭花拔了,小小的蘭花園被弄的亂七八糟,壹片狼藉。
遠慧的小狗,又開始大叫,樣子兇惡,而晉獒,已經開始用鼻子拱土了。
“他在幹嘛呢?”
五皇子按捺不住好奇,問季無羨。
季無羨對他這動作太熟悉了,解釋道:“應該是那裏有什麽東西。”
季無羨話落,五皇子就已經往柵欄邊上沖了,拉都拉不住,季無羨嚇了壹跳,忙追上去。
他家晉獒食生肉很兇的,這要把五皇子咬傷了,他可擔不起那個責任。
五皇子剛過去,就看到晉獒呼赤呼赤的鼻子下面,有個黑紅色的四方木盒。
“有東西!”
五皇子手指著盒子所在的位置,無比興奮。
二姨娘心頭不好的預感更深,上前問謝如錦,“妳在裏面埋了什麽?”
謝如錦也是壹臉茫然,她根本就不曾在裏面埋過東西。
遠慧走上前,道了聲阿彌陀佛,入內,將盒子取了出來。
五皇子季無羨幾個人,就跟著他,巴巴的看著他手中的盒子,恨不得自己有壹雙透視的眼睛,能穿透盒子,看清裏面是什麽東西。
謝克明壹行人也圍了上去,遠慧看著幾乎將他團團圍住的人,道:“這必定是邪物,諸位先散開。”
遠慧說完,單手托盒,單手做合十狀,正對著日頭念經。
好半天,終於將盒子打開。
他是背對著眾人的,其他人看不到盒子裏面的東西,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看到他托著盒子的手,還有肩都顫了下,雖只有些微,但讓人更加好奇了,畢竟遠慧剛剛壹番施展,都讓人覺得他是厲害的高僧。
高僧,斷絕七情六欲,那這些微的反應,於其他人,就是很強烈的沖擊。
五皇子季無羨王承輝,這幾個專職湊熱鬧的人,自然是最先沖上去的,在看清盒子裏面的東西後,幾個人的臉色都變了,頗有些凝重深沈。…
謝克明見他們如此,心下忐忑,跑著上前,在看到盒子裏面的東西後,臉色鐵青。
他現在已經不是想給謝如錦兩巴掌那麽簡單,他殺了她的心都有。
二姨娘等人察覺到了謝克明的殺意,紛紛湊上前去,結果,齊齊變色。
“這是什麽?”
謝銘月仿佛是第壹次瞧見這樣的東西,神情疑惑,看著其他人問道。
“額頭上還有紙條。”
盒子裏,是個稻草紮的小人,外面還穿著衣裳,從衣服的顏色和紋路來看,應該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的,額頭是張白色的紙,紙上有字跡。
“看著像是生辰八字。”五皇子回道。
除了額頭,兩邊的眼睛,喉嚨都插了針,正是謝老夫人出問題的地方,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插了針。
謝克明剛剛遠遠就看到是個草人,草人上紮了針,謝銘月五皇子這樣壹說,他又上前幾步,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他卻認出來,那上面的生辰八字,正是謝老夫人的。
在場的,縱是不知道謝老夫人的生辰八字,但哪裏還有猜不出來的。
湊上前來也準備看熱鬧的燕燕,在看到盒子裏面的東西後,臉色刷白,就好像是刷了好幾層純白的漆。
心頭湧上的不安,將她徹底淹沒,她身體不穩,向後蹌踉了兩步,完全失了神。
是巧合嗎?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謝傾楣被眼前看到的鎮住了,她挽著謝如錦的手松開,轉而扶住了燕燕,同時也借著燕燕,穩住自己。
她有些後悔,剛剛和謝如錦說完了自己想說的,她就應該直接過來,不管出於什麽目的,當著這些人的面,都不應該和謝如錦有那樣親密的接觸。
她見燕燕眼神躲閃,滿是心虛,很快想到燕燕的計劃。
“厭勝之術,又是詛咒之術,是壹種巫術邪術,皇上明令禁止過的。”
王承輝看著壹臉疑惑的謝銘月,他不相信,謝銘月對此會壹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