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充自从接管了禁军难得回家。
这几天趁着国王回到王宫,他赶紧抽空回来看看爹娘,刚踏进家门就见明严在送客,然后回到书房整理案上成堆的卷宗,跟他说话都是抽空才行。
“你今日回来正好,我明日要出金瓯城,去南边转两天。”明严边整理卷宗边说。
明充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突然这样忙碌起来?”
“这不是全国土地丈量嘛,各地方普查,怀疑有问题的就得自己去查,不是所有人都会配合朝廷,老老实实地上报丈量数据。”
明充看看那些摞起来的卷宗,“我听过上次北部地区的丈量,好像多了几百顷土地,这还是北方,全国都加起来,新增数字恐怕更大。”
明严点点头,认可这个想法,他这个大儿子,悟性强又自律,虽然没有按照自己设计的路走,读书考学,进入仕途,但是他选择的习武一途也前途光明。
明严停下手里的工作,“最近这些日子,国王还正常吗?”
明严这话有两层含义,一层是他们爷俩交流过,国王杰奇理行为古怪,登基不久就不爱上朝议事,就喜欢去别宫躲着,国王不在王宫议事,却喜欢去别宫,大臣们有事就得跑去别宫汇报。
还有一层,就是这位国王和想象的不一样,难以揣摩,本以为他上台之后会大面积清洗换人,但他只是更换了几位老臣,提拔了他的几个嫡系,其他人按部就班。
杰奇理似乎是一个对权力没太多野心的人,他只是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他做王子时都是被具大宜推着走的,他对每天都沉浸在繁杂的事务中很不耐烦。
但是,明严也不敢轻易下结论,自己虽然一直都是支持杰奇理做国王的,属于杰奇理一派的,也曾在朝堂上当众力争国王杰察立杰奇理为世子,这些杰奇理都很清楚。
但是杰奇理上台之后,他明严的官位虽说未变,其实是降了的,杰察时代只设左想右想,杰奇理不按套路出牌,两个宰相之上又设了大冢宰一职,节制朝臣,就为了突出帝师具大宜的地位。
而另一位坚定的杰奇理的支持者,将军杰式,原本是左将军,和四位最着名的武将并列,杰奇理将他升格为大将军,而且这个大将军地位在原来的四位将军之上,统领北地国诸军,相当于兵马大元帅了,在军中地位独一无二。
对比之下,明严感到落寞,儿子明充被任命为禁军统领算是一个安慰吧,毕竟别的臣子的后代还没有坐到这么高的位置。
明充停了片刻,“最近国王似乎不那么讨厌在王宫待着了,估计也是习惯了”
“哦哦,习惯就好”明严应道。
做禁军统领,是一种荣誉,这代表了国王的信任,明严能感觉到,杰奇理能提拔明充是在向自己示好。
来自国王的好意,他做宰相的当然要接住,并表示千恩万谢。
明严一般会把最关键的东西都交代给儿子,这样他就会判断出下一步要怎么走,否则年轻人看不出做事的深意。
“我这次负责丈量土地实属意外,本以为国王会派木备尝做这件事,但是木备尝意外被批,他的责权都被削弱了,这事反而落我头上了,我开始压根没有准备,深怕做不好,辜负了国王的一番苦心。
丈量土地这事吧,做好了,容易得罪下边的人,却能讨得国王的欢心。”
明充不解地问:“为啥得罪人啊?国王看到土地增多就高兴?”
明严绕着书房走了一圈,权衡着该怎么跟儿子说。
“丈量土地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搞清楚眼下国家有多少耕地,多年没有盘查了,新增耕地肯定不少,但是许多人是不愿意如实上报自家的土地数目的。因为他们希望少上税。
得到了土地,却不交税,这就是那些人的如意算盘,我这次就是要打破他们的算盘,将每一亩土地都丈量清楚,新增的土地就意味着新增的税收,北方已经查出五百多万公顷了,南方只会更多。你说国王能不高兴吗?”
明充道
“我要是国王,我也高兴啊,谁还怕钱多呢?”明充说的一点不含糊。
明严哂笑,“嗯嗯,粗看这事虽然麻烦,但结果国王一定是喜欢的,但是这也是一件暗藏杀机的事。”
“暗藏杀机?”明充有点懵。
“你想啊,那么多的土地,涉及到的税收数额庞大,什么最能引起人的贪欲?钱财吧,所以说,朝中大臣都会盯着这次土地丈量,这也会涉及到他们的家族利益,朝中权贵哪一家不是广有田产?”
明充渐渐听明白了,“那父亲对这些权贵大族们会怎么做?一丝不苟,一查到底?”
明严坐回椅子里,微笑着摇摇头,“只要不是太紧要的,差不多就行,跟他们撕破脸,没必要,这样做还可能结交下一批人,他们会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父亲不会把他们新增的土地上报?”
“要上报,在国王那边才好交代,也给他们留余地,让他们知道自己占便宜啦。”
“哦哦,这就两全其美了。”
若论官场中的高低深浅,明充跟他爹学的可不止一招两招,平衡术玩的驾轻就熟,工作能力还要体现出来。
明充忍不住继续问,“对地方上的豪绅也是这个路子吗?”
明严淡淡道:“对他们,要取的多一些,留的少一些,这样他们也不会太过不满,他们和朝中权贵们还是不一样,他们没有实权,只是有钱。
我说这事暗藏杀机就在这里,每一处都不能做绝,就要留点余地,但是国王希望的是每一块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是他的,私留就是损公肥私,就可以给你加罪名,可大可小,全看国王的心情。”
明充想了想,全国丈量土地这件事还真不简单,一个缺少城府的人来做这件事,很可能要捅出大篓子,他对父亲的老谋深算一向是佩服的,今天听他说丈量土地的利害关系,其中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需要一个老手来拿捏,上下都满意是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