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门总扮演着不懂风情不近人情的角色,轻易为人所开,里面营造的暧昧气氛暴露在人前变成了尴尬。
文兰一路心跳得极快,为摆脱此况,忘乎礼仪一把推开厢房门,看见里面场景,手愣在半空。
“我兄妹二人这是坏了两位的好事?”安世笑侃,轻咳两声,虽说打扰步子已迈进厢房。
文兰跟在后头,将自己藏在安世高大身影后亦步亦趋,低着头不作声。
“文兰吓得哭鼻子了?”令楚将琳琅平淡神色收入眼中,见她面对他的突然靠近并不为所动颇为受伤,正坐,瞥了一眼躲在后头的女子。
“看,这两人不完整地活生生地坐在跟前呢。”安世顺势坐下,将文兰拉着落座。“可知晓是何人下手?”
文兰垂首抬眼打量两人并无见血,琳琅果然唇色染白,她咬了咬唇,不敢直视琳琅。
令楚摇头,“内功深厚,要查一时半会也查不出。”
安世看琳琅手握茶盏不知在想什么,打破房内尴尬气氛,“鹿迪出面,说会彻查此事给个交代,临了给了几张风堂楼请柬,说是两月后举办贺宴。”
几份印着金烫大字的请帖呈现在桌面上,请柬封面刻着海棠花纹,土豪又不缺雅致。
令楚拿起一块请帖把玩,“早听说此事,据闻请的都城大官不少。”
“哦?我这竟不知。”安世稍加沉思,“这是何用意?”他以为只是寻常宴席,风堂楼五国均有些影响力,宴请除江湖势力的京官,用意令人深思。
“姑娘可要赏脸去一趟?”令楚将手中的请帖递到琳琅面前。
“好像记得姑娘这几日便要离开此地?”安世的语气带着试探。五张拜贴给镇南府,诸事繁忙的大哥二哥自然不会去,正好多出两张。
“免费的宴席,不去岂不可惜。”琳琅接过收在腰间。
“美人去,令楚当然奉陪。”令楚笑道。愈看,愈发觉得他嘴角的笑邪魅。
琳琅听见美人这一称呼,仅是淡淡地品着茶,“原来楚庄主性情如此?”
任人都能听出她的暗讽,安世不知为何他突然轻佻,“这若见了师父,还有如此好的兴致?”
“这不师父不在。”他挑眉。
琳琅那浓密卷翘的睫毛萦绕在茶杯升起的雾气中,旁边那小姑娘偷偷地探看她的神色。
琳琅品了几口,再看她的脸都要被看掉一张皮来,放下茶盏,伸手轻轻地覆在她紧握着的双手。
手上传来一阵冰凉,文兰抬头撞进她眸中,尚带着一点哭腔,“姐姐。”
琳琅拍了拍她的手,“不关你事,莫要自责。”
“叩叩叩...”
“什么事?”令楚问。
“几位贵客,鹿掌柜吩咐小的把膳食送来。”是一道微哑的年轻男声。
“进。”
令楚看着琳琅,“右边屏风后可以净手。”
“嗯。”
厢房约莫百来方,一排小二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的每一道均是大菜,色香味俱全。单是闻着味,人便觉得腹中已空。
风堂楼未有送菜下楼的先例,此亦是风堂楼为表歉意。
安世见两位女子走远,“有没有?”
令楚点点头。
“想清楚。”他劝着,毕竟经过今日一事,琳琅不是一般人。
令楚刚开口打算说话,听得一声夸张的熟悉的声音,“唉哟!”
“为师远道而来,两位爱徒在此独自享用美味佳肴,为师实着伤心。”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疑惑师父来这为何?
师父喜欢打着神算的招牌凑热闹,并以此为衷乐。这可没有热闹。
说来也是怪,他老人家五年前从此绛城向东周游,美名其曰拯救迷途之人,还要亲眼领略夏禹国东海壮阔的盛景。
今年年初来信说是到了中州,中州再过一个州便是东海沿岸。可隔了两日又来信说,他转道南部回西部绛城。
小厮们鱼贯而出后,大门下站着一个风采奕奕,着一身规整道袍、留着长胡子的老人家。
老人家满头银发打理地一丝不苟,脸晒得有点黑,说话声精神气十足。
两师兄弟站起身,异口同声唤了一声,“师父。”
文兰听见师凡的声音,手都还没擦干,惊喜地看着琳琅,“姐姐,四哥楚小哥的师父来了。他是个很有趣、和蔼可亲的爷爷呢。”
琳琅点点头,“快去吧。”
她看着文兰蹦蹦哒哒地奔向外面,不由得无奈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擦拭残留在手中的水珠。
“师爷爷!”
“唉~兰丫头。”师凡见她印堂余留惊恐过度的紫色,脸上笑容不减,“兰丫头高了很多呢,现在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师爷爷还好意思说,说好到府中出席我的二五周岁生日宴,倒自己偷偷跑掉了。”文兰跑到他面前,述着苦。
师凡愣了一下,回想起自己确实在这小丫头诞辰前三天走了,复而哈哈大笑,“是爷爷的不是,今年,今年补。”
师凡一眼看到走出来着一身白衣的琳琅,这不是他找的小徒弟嘛。不经意一眼,他看出她印堂发黑夹杂一丝白道,显然刚过一劫,接下这段时间事业亦有不顺。
脖子后隐有发红的印文,师凡看向大徒弟询问,令楚眨了眨眼,不言而喻。
安世抱臂,“师父多日不见,怎么只看令楚呢?”
“看见你啦,我看你师兄最近命犯桃花,看多了几眼罢了。”师凡大步上前在满是佳肴的桌坐下。
安世瞳孔微微放大,第一时间想到琳琅与令楚,怕不是这对吧,那可有得看了。
“小楚哥,姻缘来啦?”文兰抖了抖安世的手臂,眼睛一亮,到时候让师爷爷算算三哥和琳琅姐姐的姻缘吧!娘亲说师爷爷是开了天眼的,算的很准。
“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师凡将手中天下第一神算的旗幡靠在桌旁,拿下斜挎着的酒葫芦和布袋。
其余两人齐刷刷看向令楚,他作为这年岁最大的理应介绍,这是礼仪。“琳琅姑娘。”
“姐姐是三哥的救命恩人,现在暂住镇南府。”文兰追着补充道。
师凡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琳琅轻点下颌。
“请坐。”师凡摆摆手,“大家都坐吧。”
年轻一辈坐下,看着那位老人家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碗口三寸大的木碗。
“寻常时候,到偏远地方去找不到酒肆、茶铺,只能去田农家、寺庙找些吃的。”他笑着解释,他们这些小年轻怎懂他的艰辛。
“师爷爷真有本事。”文兰笑弯了眼,换作是她走去困苦地方路上就没了。
“就你小丫头片子嘴甜。”
令楚双手接过木碗,盛了一碗白米饭,“师父。”
“老头子饿了一天了,话不多说,起筷。”
“是。”安世应了一声。
虽然师父和蔼可亲,然规矩不能忘。
膳后剑庄有事处理,令楚先行离开了。文兰说要去八楼给娘亲买个玉镯,一行人起身往八楼走去。
琳琅走在后头,走在中间的师凡慢下步子。“姑娘,近来烦心事不少。”
“老夫为你算了一卦,近些时日花草不宜,小心为甚。”
“多谢。”琳琅不信鬼神,不信命数,听了且当过堂风。
忽然停下步的师凡站在原地看琳琅傲直的身板,愣了愣,拿着一只旗幡跑起来略显滑稽,“老夫半年前算出我的关门弟子在西南方,也是卦象带老夫今日来到这里找到你。”
“嗯?”琳琅略微惊讶。
“老夫虽然有两个徒弟,但是都不是继承我占卜的衣钵的人选。天意如此,丫头现在毫无依靠,不如拜入我的门下,还能得两个人脉广的师兄。”
师凡见隔壁的丫头不紧不慢、面不改色、一声不吭,不得多说几句,“老夫余年不多,一生所学倾授与你。行商,讲究机遇,其中变化万千。到时随便算个卦占个卜,可避过一些坎坎坷坷。”
古荃兄妹走得快,打打闹闹。前后相隔五六丈距离,安世自是没听到自家傲娇师父用略微讨好的语气说服一个女子拜自己为师,不然可惊掉下巴。
琳琅看着两兄妹转角上了楼梯,顿住脚步,“为什么一定是我?”
寻常亦听夫人说起他十卦八准。第一次见面,他话间透露着与她相符的信息,想如此说服她可不够。
“道行一定的天师晚年时期会受到天意指引,寻到极有慧根的弟子。天意的卦象中人是你,不会错的。老夫苦修一生,当然想教出一位精通占卜的弟子传承衣钵。”师凡叹息,似盛许多愁,沉重缓慢地摇了摇头。
琳琅正了色,“我只追求真金白银,没那个高尚去传承衣钵。”
“人为己而习,必为己所用。”师凡挺了挺腰杆。
“不懂。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此算来我是德圣。”琳琅说得一本正经。
“也罢,等过些时日,你会晓得习得占卜之术宛如得天之宠幸。”师凡抬手理了理并不凌乱的鬓发。
想当年他一介武夫,年轻气傲,整日打打杀杀,不曾想被拉入这深坑。不过少月便尝到甜头,后来也便既来之则安之。
“也许。”琳琅一时想起锦阳布铺还有一处疏漏,与他对话心不在焉。
“我曾在泾口遇见一个相士,说我命中冲金。说得有依有据,神乎其神,老先生相比好像逊色了些。”她喜欢把事情从苗头歼灭。
“我...”走在前面的师凡以为自己的大名远扬,这丫头多少有点信服,结果被她的话气得脚崴了一下。
一老一幼,一前一后。师凡感慨,这丫头真耐得住性子,自己故意放慢脚步,她还能跟自己拉开一段距离。
逛了一圈八楼的文兰远远看见门口的两人,“师爷爷,姐姐。你们怎么才来?”
“年纪大了,走得慢一些。”师凡应了句。
安世走到一个展台前,一眼相中一支碧蓝珠簪。拿近看,珠子里有几道树杈状裂缝,远看,像一株珊瑚生在一隅深海,泛着幽幽光泽。簪身刻着怪异的纹,有些眼熟,像令楚那把剑。这似乎更适合男子佩戴,嗯,适合令楚。
“这是宁心符文。”师凡瞥了一眼,在琳琅丫头那受了挫,后见二徒弟疑惑的眼神,直道心累啊心累。
他以神算出名,却被拜了武学师父。他不是没试过帮两个弟子开窍,学一学这占卜之术。可碍,一个没慧根,他硬喂;一个虽有天赋却不感兴趣,他教些基础也不对他给予过大希望。
“噢,怪不知得看着眼熟。”真的跟师父在令楚剑上刻下的符文一模一样,算自己好心肠,买下送给他了。
“后日为师登门拜访二老。”
“爹尚在边疆,家中只余夫人坐镇。”
“令尊现在仕途如何?”
“近年来连升两级,现在是三品将军。”
“噢。”师凡捻了捻胡子,忠之人懂得处理世事自是前途无量。“若是无必要之事,近两年留在绛城吧。”
“是,徒儿定会转告父亲。”安世想,难道近两年镇南府有劫难?
“师父此次归来,可是在此地久留?”
“为师算得一卦,此地有我寻的徒弟。”师凡仔细看了看那发簪,“挺不错,买来自己戴着。”
“这发簪跟令楚的剑不一套嘛,徒儿寻思着买给他来着。”安世嘴角笑意盈盈,低头接过簪子,眼底沉水一般。师父已经在找传承衣钵的人了,说明他算到自己大限将至。
他拜师时是幼年三岁,现在十八年岁。今年师父六十有四,不知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