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不要勾引我呀,我已经有婉娘了啊。”林临惶恐后退,“婉娘待我情深意重,我不能对不起婉娘的…”
“…?”晏和再次迷惑。
“多是痴病发作,和姑娘不必理他。”沈柔面也有震惊之色,但很快平静下来,接着狠瞪了行止夸张的林临一眼。
“怎么能怪我痴呢?”林临稳和下来,凑近专注啃鱼的晏和细看,“他们不肯搭你是应该的,和姑娘你,你长得实在不像是人。”
向来严肃的沈柔也认真点头:“山中多貌美精怪,食人魂魄,吞人肌骨,和姑娘你面相之间不似凡人。”
“姑娘…你还是带上面纱吧,我我我真的不能对不起婉娘的。”林临脸红喃喃道,“如果,你真的想…我们可以来世再…”
这下晏和同沈柔一道向他翻了翻白眼。
玩笑归玩笑,林临和沈柔二人还是很好的。
几日来,晏和与这二人同行。
林临为人倨傲不近人情,但也不屑功名利禄,有其逍遥洒脱个性,沈柔低眉顺目,初见觉得温柔婉转,却也有自己的气节风骨。
河边砌火夜谈,明月清风,加之沈柔烤的鱼鲜香,入口滑腻,晏和也很高兴。
细问之下,才知林临与沈柔二人皆是新新丧偶,此趟出行是为了去赤青镇再见亡妻/亡夫一面。
“婉娘待我情深意重,无人可及,为我筹资赶考,为我空待春闺,却不想终究是情深缘浅…”林临正色道,“流俗误我,若婉娘不在,功名于我又有何益处,我愿与婉娘醉生一梦,聊度此生。”
“死生亦大矣,一入醉情梦恐无生还之机,还请林公子慎重。”沈柔目色清醒,摸着腕上素色玉镯缓缓自叙道,“我与郑郎自小相识,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只是郑郎他…五年前征战北伐,抵御匈奴之扰,至今音信未回,我只想去弦乐阁通灵问上一问,若郑郎已去,我便为他余生守寡,再不嫁娶;若郑郎还在,却另有意中人,我便与他两相决绝”
“柔娘父母尚在人世,自然畏惧死生之大。”林临满不在乎道,“我幼小父母皆亡,只有婉娘一人肯真心待我,自然敢醉死温柔乡中。”
“若能得阁主傀儡术,我俩自不必如此苦情。”沈柔低眉似有哀切之色。
“哼!”林临照例满不在乎地冷笑道,“弦乐阁傀儡术万金难买,岂能那么容易得到,再者,世上苦情之人未尝只你我二人,我曾听闻当今圣上也曾偷偷赴过弦乐阁,却也未果呢…”
“…”
通灵问,醉情梦,傀儡术。
林临与沈柔二人说得有声有色,晏和却不禁皱眉。
赤青镇,赤青镇,还真是一座痴情镇啊。
想来之前那帮贼人用来迷自己的香似乎也是来自赤青镇的这个弦乐阁的。
“大罗神仙也弄得来”的香,的确也对上神之身的自己有几分效用。
此香的背后的人物,恐怕不是一般的能人义士了吧。
梦柯镇一行后,料想也是必要去一去赤青镇的。
晏和这边细细思量,做着打算,却冷不防沈柔一问:
“和姑娘看起来不似尘世中人,此行梦柯镇是为何?”
“阿和自小上山学艺,年前父母双双病亡,阿和此趟下山来料理后事,因着念及家中还有一阿姊,嫁去了梦柯镇,便想着在回山之前来看她一看。”
对丹棱撒谎,对天帝撒谎,对表哥撒谎。晏和不禁感慨熟能生巧,自己编瞎话越来越自然。
沈柔了然点头。
林临却是兴致乏乏,打着哈欠,择了远处入睡。
“和姑娘不必介意,他这人一路上便就是这样,此番性情,难怪除了他那个婉娘就没有人待见他。”沈柔却是兴趣盎然,撩拨着火堆,热情错过来搭话,“姑娘身手不凡,敢问师承哪家,又是如何拜入仙门的?”
“…”晏和哑口了,顿时发觉自己撒谎瞎编的本事还须好好磨砺,不好意思道,“仙师秘法,各中机缘,恐怕不足为外人道也,何况阿和年纪还小,这才刚刚入了门,怕也是不懂,更怕误了柔姑娘。”
“也是,是我唐突了,奇人秘术的确不可在外宣扬,恐招来祸端,姑娘谨慎是应当的。”沈柔低眉隐约可见歉意,却又很快打起精神来,“我比和姑娘年岁略大些,姑娘可叫我一句柔娘。”
“柔娘唤我阿和亦可。”
火堆裂出星火灿灿,温和暖光衬得婉娘目色灼灼,却又隐隐有哀戚泪光。
夜深万籁俱寂,正当晏和要睡过去时,耳边忽然响起柔娘温柔絮语:
“和姑娘,在你们修仙者眼中,我们这些为红尘情仇困扰的痴人,是不是特别傻呢?”
晏和来了精神,觉得有必要向凡人普及一下正确的修仙观,认真道:
“柔娘,神仙也是有爱恨情仇的,凡人又何必对自己过于严苛呢?想做就去做,想爱就去爱。我们作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局限于过去经验与当下时机局势的,闻诸行之,即便是错的,也便作罢,只当多绕了一圈路消消食,若你心中起念,却迟迟不付诸行动,反被欲念所困,成了心魔,那才算是痴。”晏和又踌躇道,“何况,通灵问虽算是禁术,但你此行所问之人生死未卜,说不定…”
说了一大番,却不见身旁人应,晏和忍不住抬头去看柔娘神色,却发现身边女子早已呼吸浅浅,熟睡入梦。
夜间蛙鸣阵阵,柔娘缱绻在火堆边,神色温柔,林临树下歇息,梦中似还在呢喃,倒是晏和方才这一通论理下来,独自一人神智清醒。
爱恨痴嗔,生死轮回,众生皆有自己的命数气运,凡人之事,大概自己也是干预不得的。况且,自己所说之事,便是自己也做不来,世事浮沉,人心叵测,前途亦有太多阻碍,想做就去做哪里有那么简单。
暖风卷落树叶微微,池边隐隐有萤虫点点,暮春将尽,暑气欲来。
眼看着行了这十几日,南淮料想也应不远了。